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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髮女孩就落在刀尖上。
金髮女孩使勁地咬,上下牙齒幾乎要碰在一起。這一咬再度見血。金髮女孩一口珠玉般的皓齒滿是鮮血。梅根更用力把指甲掐進她的手腕。
梅根壓住對方的手腕,但金髮女孩還是不放開刀子。梅根移動手指的角度,讓指甲陷進對方內手腕的嫩肉裡。金髮女孩痛得大叫,但仍不鬆手。梅根又把指甲掐得更深。她試圖用指甲末端割破對方拇指底下、一般用來測量脈搏的地方。那裡不就是一條動脈?
有一瞬間,她的手臂不痛了,下一秒卻又痛到最高點,神經末稍就像花園水管的彎曲處,被擋住之後又突然放鬆。
求生和憤怒,才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求生是一定的,無須多加解釋,但她同時也對一切怒不可抑。她氣傷害可憐的哈利的凶手、氣大衛不理她、氣雷放棄一切。她也氣讓安格妮絲這樣的老人走到人生盡頭還得受盡折磨、忍受失智羞辱的上天。她也氣自己不珍惜她擁有的一切,偏要招惹過去,不知道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多少都有不滿。最最讓她生氣的是,這個愚蠢的金髮賤人竟然想殺了她。
此刻也痛苦萬分的金髮女孩又生出力氣。她重新站穩,使出全力拔刀子。刀片再度劃過骨頭,像要把骨頭削下來。梅根還是拚了命抵抗,但金髮女孩現在又有了動力。刀片滑出來,從血肉裡啪地掙脫而出,發出濕濕的、吸吮似的清楚聲音。
雖然只有一下下,但足以讓她往前踉蹌。
為了把刀子搶和*圖*書過來,梅根就得放掉對方的手腕。看出梅根一心只想搶走刀子,金髮女孩的腦筋快速反應。首先,她回頭大力一扯,撕下一團肉,然後吐在地上。
立刻眼冒金星。
這就是疼痛最神奇的地方。你心裡有一部分想停止那種痛,但如果想活命(誰不想?),那股求生欲望就會凌駕在人類的行為控制系統之上。不論是某種化學成分,比方腎上腺素;或是某種更抽象的東西,比方生存意志。
差點。
金髮女孩張開嘴巴,發出無聲的叫喊。她雙眼圓睜,然後深深注視梅根的眼睛。某個東西在兩個女人之間掠過,深刻、強烈、原始,超出理智所能解釋的範圍。那個眼神,會讓梅根思索很長一段時間。她會在腦中重複播放,納悶自己看到了什麼,但她永遠無法向任何人說明。
一瞬間,梅根考慮快跑,但是不行。金髮女孩遲早會爬起來。事實上,她已經快站起來了。金髮女孩比她年輕,應該也比她手腳俐落、強壯,但無論如何,無論這一切會怎麼結束,梅根絕對不要在落跑時被人從背後捅一刀。
她沒受過什麼武術訓練,就算有,大概也派不上用場。她來不及閃躲、護住手腕或做任何這種情況下該做的事。
梅根放聲大喊。
她兩眼翻白。大衛消失,眼前只剩一片黑暗。
但刀子落到了梅根手中。她轉身平躺,刀把抵著胸骨,刀片對著空中。
此刻她眼中只有那把刀,但在腦中的某個角落,梅根瞥www.hetubook.com.com見對方的一頭金髮,驚覺眼前的女孩就是殺死哈利.薩頓的凶手。她沒時間想為什麼(活下來再想也不遲),但一把怒火湧上心頭,與恐懼和驚慌連成一氣。
當梅根倒向人行道時,她聽見腳步聲。就在她的頭快要撞到地面之際,有雙手扶住了她,輕輕抱著她,支撐她慢慢往下倒。
她沒有動用思考,沒有思考要怎麼把刀子留在自己的手臂裡。她只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有什麼天大災難落在她頭上,她都絕對不能讓那女人把刀子搶回去。
但還沒結束。
去你的。
他們說在這種時刻,當暴力和危險臨頭的時刻,時間會慢下來。其實沒有。在那短暫的一瞬間,當刀尖逼近她咽喉的瞬間,梅根不再是平常時候的文明人。她的大腦反應倏地回到最原始的狀態。就算是螞蟻,如果感覺到人類的腳步逼近也知道要往反方向跑。人的骨子裡終究都還保有求生本能。
搶、刀、子。
梅根痛得大聲哀號。
她還記得刀子在哪裡。
但此時此刻,痛對梅根來說不算什麼。
刀片深深陷入金髮女孩的腹部。梅根沒有就此放手。她把刀子往上提,劃穿對方的腹部,直到刀片停在胸腔前。她感覺到身體有股黏黏的暖意,有東西從傷口泉湧而出。
她一心只想搶回刀子,把刀子撿起來刺向金髮女孩,讓她再也沒戲可唱。因此她忘了人類與生俱來的其他工具。
當時的情形就是如此。梅根體內的原始本能,那種www.hetubook•com.com遠比認知能力更早存在的本能掌控了全局。她沒有思考,沒有計畫,什麼都沒有。甚至在她什麼都還沒有意識到之前,就有某種全面警戒的防衛機制瞬間進駐她的神經系統。
現在她只有一個目標:活命。
當那個女人試圖拔出刀子時,刀片劃過骨頭,梅根感到一陣刺骨的劇痛,她的膝蓋差點軟掉。
血從傷口湧出來,像噴泉一樣汩汩冒出。
梅根一直都很膽小。她八歲那年,某個「繼父」想看最新一集《十三號星期五》,因為找不到保母,只好抓著梅根一起去。那次經驗在她心裡留下創傷。從此以後,她一直沒辦法從頭到尾看完有暴力情節的影片,到現在還是。
沒有,時間還是沒有慢下來。從梅根看到刀子朝她劃過來到現在,才只過了一兩秒。她的直覺再次運轉起來,儘管刀片還深深陷在她的肌肉組織裡,梅根卻做了平常難以想像的事。她用空著的那隻手蓋住刀子,舉起手掌拍打自己的上臂,把利如剃刀的刀片卡進自己的肉裡。
梅根再度放聲大喊。
痛的感覺擴大,但刀片只有劃破皮膚而已。
梅根的直覺又運轉起來,心裡只想著不要傷到維繫生命的器官,喉嚨、心臟,還有最柔弱的組織。梅根收起下巴,護住脖子和胸口。她把肩膀轉向迎面而來的攻擊,刀尖剛好刺中她的肩胛骨上方。
梅根伸手去搶刀子的時候,金髮女孩把重心一轉。梅根失去平衡,頭往下倒向右邊,來不及利用雙手的力量避免www•hetubook•com.com跌倒。
金髮女孩又大叫,頭往前傾,張嘴咬住梅根受傷的那隻手臂。
不能讓她把刀子搶回去。
其他事物都在人類的最原始本能裡退居次位。此刻對她來說是名符其實的生死之戰,任何一個念頭都會牽動全局。而此刻她想到的是:如果對方把刀子拔|出|來,我就沒命了。
兩個女人倒在人行道上。梅根一心只想搶回刀子,她雙手抓住金髮女孩的手腕。兩人身上到處都是血,血將他們染成深紅色。梅根隱約知道她必須動作快,她一直在流血,已經失血過多,再這樣下去會失血而死。
「梅根?天啊,梅根!」
梅根趁機飛快伸直手肘,尖尖的骨頭直直撞上金髮女孩的鼻梁底下,把她的鼻子往額頭一擠。劈啪一聲,金髮女孩滿臉是血。
一陣新來的劇痛讓梅根兩眼翻白。
搶、刀、子。
刀子掉在人行道上。
看見大衛的臉龐,她幾乎揚起嘴角。她想要安慰他,說她愛他,她不會有事的(事後她才想到,連在那種時候她的直覺都是想安慰、呵護這個男人),喉嚨卻發不出聲音。
想得美。
一束光線從她身上掠過,或許是手電筒,或許是來車。無論是什麼,都讓金髮女遲疑了片刻。梅根閉著眼睛,手沿著人行道摸索。
金髮女孩搶上前,往梅根的腦袋瓜大力一踢。她的腦部充血,腦袋再次撞上保險槓。梅根感覺得自己漸漸意識不清。一瞬間她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現在是什麼情況等等。她甚至不知道金髮女孩是誰,也感覺不到迎面而來m•hetubook•com.com的衝擊。她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現在那些都不重要了。看到血(她自己的和金髮女孩的)她並沒有退縮。事實上,她簡直求之不得。
搶、刀、子。
她抬起眼睛,看見他眼中的恐懼。
刀片深深割進她的上臂,一路往肌肉推進,直抵骨頭。
她反射性舉起手臂擋住脖子,阻止刀片刺穿她的咽喉,將她一刀斃命。
金髮女孩尖叫一聲,撲上來給梅根致命的一擊。
梅根看見刀子呈弧線劃過來。
白熾的怒火蓋住了痛楚。
梅根大聲尖叫,聲音尖銳、原始、令人毛骨悚然。刀片仍然卡在她的上臂中,她把腰用力一轉。金髮女錯就錯在緊抓著她,死不放手,梅根突然扭腰讓她失去平衡。
金髮女孩發出野獸般的怒吼,舉起刀子再度樸向她。
她大腦深處的某個地方,確實傳來金屬劃過骨頭的刮擦聲,但那對她不代表什麼。至少現在不代表什麼。
梅根一點力氣也不剩。
金髮女孩站起來,再往梅根的肋骨一踢。她往前倒,腦袋混亂,頭昏眼花。她的臉頰碰到人行道,眼睛閉上,兩隻手往外伸,好像從很高的地方被拋下來。
梅根把腳一甩,踢中金髮女孩彎曲的膝蓋,膝蓋往錯誤的方向凹折,瞬間一軟,跌倒在地。但她立刻開始掙扎,奮力爬起來。
金髮女孩的眼睛微微張開,然後在梅根的注視下,她眼睛裡有個東西暗掉。梅根知道她走了。
就在這一刻,梅根犯下錯誤。
梅根撲向對方,有個念頭又重回腦海:
她的一邊腦袋重重撞上她車子的保險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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