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未來的丈母娘說:「太好了。來賓裡有很多年輕男士,我們正在為沒有漂亮姑娘和他們跳舞而發愁呢。」
「是的,一切都很好,他們都是好人。他們的謙遜和文雅的確沒話可說。但那棟別墅的狀況也太糟糕了!難道他們連維修一下的能力也沒有嗎?我不相信。但是兒子,你別誤會,我也不相信你在伊斯坦堡還能找到一位比茜貝爾更可愛、更優雅、更有頭腦的小姐了。」
「其實我很滿意,因為訂婚儀式將在希爾頓舉行。妳知道,最希望把訂婚儀式搞得那麼隆重的人是我母親。所以她也很滿意……」
「凱末爾先生,現在這種年代,友情已經不值錢了,人性也沒有價值。」我的準丈母娘邊說邊眨了眨眼睛,一副見多識廣的神情。「我希望您新添上的人不會為你帶來一樣的災難。他們有幾個人?」
儘管拉克酒已經讓我暈眩,但我還是立刻找到了圖爾蓋的名字並用母親留下的原子筆塗掉,同時出於一股甜蜜的衝動,寫下了芙頌和她父母的名和-圖-書字以及他們家的地址,隨後我把名單還給未來丈母娘並輕聲說:「夫人,我母親不知道這件事。被我劃掉的這位先生儘管是我們家的一個朋友,但不久前他在一件棉線生意上因為野心太大為我們造成巨額損失。」
早上去上班時,我想著夜裡做的那些事情,想著我的嫉妒。墮入情網對於那時的我來說是可怕的。喝著梅爾泰姆汽水的模特兒英格,在一棟大樓的牆面上傲慢地看著我,警告我要謹慎一點。為了不讓我對芙頌的迷戀陷入更嚴重的地步,我想過把這個祕密玩笑似地告訴像紮伊姆、麥赫麥特和希爾米那樣的朋友。然而我根本不認為這些最親近的朋友能夠給我什麼幫助,因為一來我感覺他們原本就很喜歡茜貝爾,還認為我很幸運,二來我知道他們覺得芙頌很迷人,他們會嫉妒我和芙頌。更有甚者,我感覺一旦談起這個話題,自己將無法掩飾對芙頌的癡迷。過不了多久,我會用一種像芙頌般真誠的態度來談和_圖_書這個問題,而我的朋友們則會明白我已經深深地愛上了芙頌。於是,當兒時的我和哥哥、母親從土内爾(Tünel)回家時乘坐的行駛於馬奇卡與萊萬特之間的公共汽車自辦公室窗前經過時,我明白如果不想讓自己對芙頌的激|情破壞我所希冀的幸福婚姻,我就沒太多事可做了。最好的辦法就是順其自然,不慌不忙地享受降臨在我身上的樂趣和好運。
「他們是我母親的遠房親戚,一個歷史老師,還有他那做了很多年裁縫的夫人和他們十八歲的漂亮女兒。」
就在芙頌誇張地提到圖爾蓋先生對她的迷戀的那個晚上,我和父母在茜貝爾父母夏天居住的位於阿納多盧希薩爾(Anadoluhisar)的老別墅裡和他們一起吃了晚飯,晚飯後有一會兒我坐到了茜貝爾的身邊。
「沒有……讓我看看賓客的名單……」
看著眼前的一切,被酒精麻痹得有些混沌的腦袋誠實地告訴我,我來這裡既是為了在這樣一個有皎潔月光的夜晚能夠看見她和圖書
,吻她,和她說說話,也是為了確信她沒有和別人在一起。因為既然她已經「直達終點」,那麼她也可能會好奇和她那天告訴我的其中一個仰慕者做|愛會如何。芙頌像一個得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那樣,欣喜若狂地擁抱性|愛的歡愉,我很少在女人身上看到做|愛時這麼盡情享受的,這又雪上加霜地讓我更為嫉妒了。我不記得自己對著他們家的窗戶看了多久,但我知道回到家時已經很晚了,而那個玩具娃娃仍在我手上。
我站起身,邁了三步坐到未來丈母娘的身邊,每邁出一步,不僅地板發出嘎吱聲,那座破舊的樓房也在隨之顫抖。「夫人,我可以看一下賓客的名單嗎?」
母親因為心想事成,所以心滿意足。就像每次到人家家中拜訪完坐車回家時那樣,她立刻發表起對這次的拜訪和對於主人的看法。
「那麼你還有什麼煩惱呢?」
父母在家門口下車後,我想稍微在外面走一走。我心想去阿拉丁的小店看看,兒時我和哥哥還有母親在那裡買過便宜的hetubook.com.com
國產玩具、巧克力、球、玩具手槍、彈珠、紙牌、裡面有圖片的口香糖、漫畫書和別的很多東西。小店還開著。阿拉丁已經把掛在小店前面栗子樹上展示用的報紙拿下來,正準備要關掉店裡的燈。看見我後,他用一種出乎我意料的客氣將我讓進店裡。他一面整理那堆明早五點新報紙送到時要退還的舊報紙,一面耐著性子等我。我在店裡東看西看,最後選了個便宜的玩具娃娃。想到離我把這個禮物給芙頌、抱住她並拋開嫉妒的那一刻還有十五個小時,想到我不能打電話給她,我第一次感到了一種痛楚。
回家的路上,切廷開著我父親的雪佛蘭,我在車上打著盹兒,斷斷續續睜開眼看著夜晚城市街道上的混亂,看著滿是政治標語、裂縫、黴菌和青苔但仍然獨具美感的老城牆,看著被渡船探照燈照亮的碼頭,看著車子後視鏡裡百年楓樹高大的枝條,同時又聽著後座父親輕微的鼾聲。隨著車身在鵝卵石路面上的顛簸,父親已經睡著了。
那是一種在內心和*圖*書深處燒灼著的痛楚。現在她在做什麼?我的兩條腿不是把我帶回家,而是帶去了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到庫于魯.鮑斯坦街後,我經過了以前和朋友們坐在裡面聽收音機、玩紙牌的茶館和我們踢足球的學校操場。儘管已經醉了,但我内心裡那個理智的人並沒有死去,他告訴我,芙頌的父親會來開門,那樣場面就會很難堪。我一直往前走,直到遠遠地看見了他們家和亮著燈的窗戶。望著二樓靠近栗子樹的那幾扇窗,我的心越跳越快。
茜貝爾說:「親愛的,今晚你喝得太多了。訂婚儀式的準備上有什麼你不滿意的地方嗎?」
多年以後為了在博物館展現這個景致,我讓畫家按照所有細節畫了一幅畫,細膩地再現了芙頌他們家幾扇透著橘黃色燈光的窗戶、窗後樹枝上灑滿月光的栗子樹、煙囪和屋頂組成的尼相塔什天際線上空那片靛藍的深邃天空,但我不知道它是否能把我看著這個景致時感到的嫉妒傳達給參觀者?
「當然,我的孩子……」
「你母親剛把名單給了我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