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好的,元首,我會替您轉達。那麼,我十點以前就把她送往那兒去。」
「璜.多瑪斯那邊有什麼事?」元首沒看他,問道。
「沒什麼具體的事情。」大元首從聳聳肩,「但是,今天在辦公室裡,提到有關璜.多瑪斯搞陰謀的事時,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我感到有點奇怪,也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反正有點奇怪就是了。總統的報告裡沒有出現任何可疑的內容嗎?」
「那他和那個搞外交的美國佬亨利.迪爾邦在策劃些什麼?」特魯希優彷彿沒聽到他剛才的那番話,言明道,「叫他不要搞那些該死的蠢事,他已經嘗過一次苦頭了,再這樣下去的話,後果會不堪設想。」
「元首,這真是何等的榮幸呀!您好嗎,您好嗎?」
眼前這種情況令他興奮不已。那名少女不就是聖克里斯多拔中學女校長的女兒嗎?十年前,當元首下鄉巡訪時,女校長還曾經為他朗誦了一首莎樂美.烏雷納的詩。當她舉起手來吟咏詩句時,那光滑白晳的胳肢窩可是令元首心跳加速、激動異常啊!他撇下才剛開始的招待晚會,便將這位來自聖克里斯多拔的少女帶往卡奧巴莊園了。如果沒記錯的話,她好像叫做德倫希雅.艾斯德雷。一想到尤蘭妲可能就是那名女老師的女兒或小妹,元首心裡又油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興奮。他快步越過國家宮與拉達梅斯莊園之間的宅院,心不在焉地聽著一名軍隊副官的說明:國防部長羅曼.費爾南德茲一直打電話來說,要是元首願意在外出散步之前接見他,就隨時聽候差遣。啊,可見今天早上的那通電話嚇到將軍了。到那時候再讓他嘴巴塞滿狗屎,順便見識一下水坑裡的汙泥,嚇他個屁滾尿流!
「非常肯定。就是在週一聖克里斯多拔青年節獻花的女孩。她叫尤蘭妲.艾斯德雷,今年十六歲。這是她本人的照片。」
當軍隊副官請瑪努埃的司機路易斯.羅得里蓋茲進辦公室的時候,大元首隨即起身接待他,就算正接見最重要的人物,恐怕也沒有這種待遇。
「我跟他談了兩次。」奇里諾斯議員拖著疲憊的雙腿,變形的鞋頭和鞋底不停地碰撞著被杏樹及棕櫚樹根掀起的地磚。「我向他說明了問題所在,並多次提到您的命令。您可以想見當時的情形。最後,他還是接受了我的理由,並向我保證,他會寫信給勞合社,澄清其中的誤會,並確認那筆盈利應該轉入中央銀行。」
此時軍情局長魯莽又懦弱的身影,離開了黨政軍要的行列趕來;而這時大元首以矯健的步伐,朝眼前那座仿自華盛頓方尖碑的水泥柱走去。不一會兒,軍情局長便來到了元首身旁。他的體型雖然笨重,但卻能從容跟上元首的腳步。
「元首,為此,我又打了第二次電話。由於蘭菲斯的英文能力不太好,又不想在信中出現筆誤,於是,他要翻譯再核對一次電報。蘭菲斯會把正確無誤的訊息發出去。他說,會發生這樣的事,真是深感抱歉。」
羅曼立正站定,鞋跟一碰,向元首敬禮。
「您是說阿古斯汀.卡布拉爾議員的女兒?」他咕噥道,為的是爭取時間。
「午安.閣下!」
強尼.阿貝斯要回答的時候,元首回頭看了他一眼,上校連忙搖頭否認。
「約莫十點的時候,把她帶來卡奧巴莊園。」元首盡量壓抑住腦海裡浪費自己時間的性幻想,說道。「轉告我親愛的瑪努埃,請他保重。」
元首的激|情在短短幾秒內便煙消雲散。
在拉達梅斯宅第時,司機薩卡利亞斯.德拉克魯茲已經將「雪佛蘭.貝艾爾」從車庫中開了出來,元首總是乘著這輛淺藍色的四門轎車前往聖克里斯多拔。一名軍隊副官提著一只箱子等在車子旁,裡面裝有元首明天早上在卡奧巴莊園要批閱的文件和一疊十一萬披索的鈔票,那是用來支付莊園的額外開支。二十年來,當元首移駕到莊園時,儘管距離不遠,他始終帶著這只栗子色的皮箱,上頭刻有元首名字字首的縮寫,裡頭放有上千張美金或披索的現鈔,就是拿來做為賞金或是一些臨時開銷之用。元首命令副官將皮箱放在車子前座,並對這名高大黝黑的魁梧司機薩卡利亞斯(他在元首身邊已經三十年了,曾在軍隊裡擔任勤務兵)說:「我馬上下樓。九點了,天色已晚。」
上車不久後,元首問薩卡利亞斯有沒有和正值經期的女人有過性經驗。
「元首,天大的好消息!」路易斯.羅得里蓋茲的眼睛突然一亮,眉飛色舞地說道,「我找到了那名少女,一切沒問題!只等您開口。」
羅曼將軍選擇沉默。大元首越說越生氣,從聖伊希卓到空軍基地的這十五分鐘裡,連珠不停訓斥著將軍。他提醒布伯,自己妹妹瑪莉娜的女兒當初瘋狂地要和他這種平凡的軍人結婚,真是令元首本人感到相當遺憾;儘管多虧了與大恩人的政治聯姻,因而被擢升至社會階級的頂端,但是他依然表現得平庸如故。這種得來不易的特權非但沒有激勵他為國效力,反而還賴在桂冠上睡大頭覺,上千次辜負了特魯希優對他的信任。當一個無能的軍人還不夠,還身兼牧場主人,好像飼養牛羊和乳品店、土地管理等副業,完全不需要大腦一樣。結果呢?還欠人家一屁股債,真是家族之恥!就在十八天前,元首還親自拿錢出來替羅曼還清了積欠農業銀行一共四十萬披索的債務,才讓位於杜瓦特高速公路十四公里處的那座農場免於拍賣的命運。儘管如此,他還是不想花任何力氣讓己脫離愚蠢的窘境。
「當然不會,元首。」
「你還記得莫妮.薩卡利亞茲的家嗎?」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特魯希優說道。雖然語氣聽來十分平靜,但其他的部屬則一致認為,比起怒吼,這種不尋常的冷靜還更可怕多了。「你每天都有梳洗嗎?」
可憐的瑪努埃。媽的!真是不公平!竟讓一個畢生都極為注意體態健美、優雅,甚至能抗拒那該死的大自然的衰頹規律的人,吃這種苦頭,其中最令人難堪的就是:在他那容光煥發、富有彈性的秀氣臉龐上動手術。那還倒不如永遠都待在手術台上!當瑪努埃的大恩人一看到自美國五月醫院手術回國的大使後,馬上就熱淚盈眶。但他怎麼變成了這副衰弱的模樣?因為已經切除半個舌頭,幾乎聽不懂他說的話了。
「元首,從來沒有。」薩卡利亞斯面露驚恐,並做出噁心的表情,「聽說會感染梅毒。」
羅曼蹲下來仔細查看後,站了起來,接著又彎下腰,不顧是否會弄髒自己,二話不說就伸手觸摸那排水溝的管線,試圖尋找破損的地方。終於發現元首發火的原因,著實令他鬆了一口氣。這個白癡還會擔心什麼更嚴重的事嗎?
奇里諾斯向元首告辭,轉身離去,這時,元首寧願獨自一人走完全程,而不想被其他人打擾,儘管他們都很想與元首說幾句話。他等著後面的隊伍跟上來,便插入維希里歐.阿爾瓦列茲.畢拿和內政部長巴伊諾.彼查爾多兩人中間。其他同行的還和*圖*書有國家警察首長「小折刀」埃斯白亞特、《加勒比日報》總編、新任參議院議長赫雷密亞斯.金塔尼亞,元首還向他表達祝賀之意,願他馬到成功。這位新科議長得意地滿面春風,不停點頭表示感謝。元首仍維持一貫敏捷的步伐,沿著海邊,一直往東走去,並大聲要求道:
元首聽他提起之前的事,感到很不舒服。這時候不允許任何晦暗的想法出現。
「這就是共和國的第一軍備隊。」特魯希優緩緩地說,克制住心中又一波的怒火。「在加勒比海國家最重要的空軍基地入口前,就讓這坨汙泥、臭氣沖天的垃圾堆和蚊蟲來迎接賓客,你覺得好嗎?」
多麼怡然自得呀!海風替肺送進新鮮的氧氣,同時聆聽著浪濤拍打岩礁與防波堤岸邊水泥牆的巨響。這時,莫得斯托.帝亞茲作勢準備離開,但元首卻阻止了他:
「重點是很骯髒。」特魯希優遺憾道,「如果不幸尤蘭妲.艾斯德雷今天也碰巧月經來潮呢?」
「代我向他問好。」大元首打量著司機路易斯.羅得里蓋茲,他身穿一襲深色西裝、白色襯衫,還搭配藍色領帶,腳上的皮鞋閃閃發亮。他是全多明尼加穿著最得體的黑人。「還有什麼消息嗎?」
元首像一陣疾風,倏地衝進了拉達梅斯莊園裡的房間。他每天必備的那一身橄欖綠軍服已經整理好,擺在床上了。管家辛豐羅索是個預言者。元首並沒有告訴他要去聖克里斯多拔一事,但這位老人卻已經為元首準備好了平時去私人私人基金農莊所穿的服裝。為什麼連去卡奧巴莊園都要穿著日常的軍服呢?沒人知道。他從年輕時期起就對這種日復一日的作息和特定的生活方式有所偏愛。這些都是好的現象,因為無論是內褲或長褲,上頭都沒有殘留任何尿漬。原本他對巴拉蓋爾膽敢反對維多.貝拿.里維拉將軍晉升一事大為光火,如今,怒氣也消得差不多了。此刻的他感到雀躍不已,因為來自性器的興奮感以及渴望將該名少女(曾使他留下美好回憶的那位德倫希雅之女或妹妹)擁入懷裡的期待。她是處女嗎?這一次應該不會出現與上次那個小排骨精類似不悅的經驗了。
「璜.多瑪斯在搞什麼陰謀?」元首隨口說出一句,同時回頭望著莫得斯托。「我想,你可能對你弟弟和女婿所做的事情略知一二。」
元首回到自己房間梳洗修容,一進浴室就發現褲底的尿漬。正好就在褲襠和大腿內側之間。他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直竄腦門,渾身發抖:媽的!好死不死就在這個時候!元首要辛豐羅索另外再拿一套橄欖綠的軍服來,自己也要重新換一件內褲。他在浴缸和洗臉台仔細清洗性器、腋窩和臉頰,一共花了十五分鐘;著裝之前,還得抹上身體乳後再灑點香水。都怪那個吃屎的布伯,害自己氣到了尿失禁。他再次陷於憂鬱的情緒當中。以為這是前往聖克里斯多拔的不祥預兆。當元首在更衣的時候,辛豐羅索送來一份電報,上頭寫著:「勞合社事件已解決。我已經和負責人談過。直接將款項匯入中央銀行。致上親切的問候。蘭菲斯。」他的兒子深感羞愧,因此不敢打電話,而是發了一封電報。
「你打電話給蘭菲斯了嗎?他向勞合社解釋了沒?」
「當然,元首。」羅曼將軍原本想發出些許笑聲,但發現元首仍維持一貫嚴肅的態度,便乖乖地閉上嘴巴。
「等等,我話還沒說完。還是你聽不下去了?」
「你在軍隊裡多久了?」特魯希優眼睛看著窗外,像是和不在場的人對話似地繼續問道。
「該減肥了。」特魯希優勸他說,「你也才五十歲而已,還有得拚的呢!多多向我學習吧,雖然已經過了七十個年頭,但體態依舊維持得很好。」
墨西哥大道上一片漆黑,四下無人,然而,莫妮家中二樓的燈仍亮著。「去叫她。」元首看到司機越過大門的柵欄,走上前去按門鈴。過了好一會兒,門卻還沒開。終於,一位女傭從屋裡走了出來,和薩卡利亞斯悄悄地說了些什麼事。女傭讓他在大門邊等候。美麗的莫妮!她父親是多明尼加黨在西巴歐地區的一位優秀領導,就是他本人將自己的女兒帶去那次的招待會上與元首見面,以示友好。雖然這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但說真的,每次和這名可人的女子性|交,元首都感到十分愉悅。門又開了,透過屋裡流瀉出來的燈光,他看見了莫妮的身影。一股莫名的衝動再次襲上心頭。在她和司機交談了一會兒後,便往元首的轎車走來。在昏暗的夜色下,元首看不清楚她穿了什麼衣服。他打開車門,讓莫妮進來,並親吻她的手以示迎接:
元首靈光一現,腦中浮現了好主意。剎那間,他瞥見莫妮那肉桂色的豐頰、及肩的鬈髮、挑逗勾人的杏眼、結實的體態、傲人的雙峰、山丘般堅挺的翹臀和引人遐思的下體,元首再次沉溺於來自性器的愉悅快|感。陽|具的覺醒,頂著褲襠。莫妮啊!為什麼不去看她呢?她是一位伶俐又熱情的好女孩,自從她父親在基尼瓜的一次晚會上親自將女兒引薦給元首認識時,莫妮就沒有令元首失望過。那次晚會是由尤蓋拉農莊的美國人所舉辦,她父親當下這麼說:「元首,看看我為您帶來的驚喜。」位在墨西哥大道盡頭的新市鎮住宅區裡,莫妮所住的高級寓所就是元首所贈予的,用來作為她和一位家世背景良好的男子的結婚賀禮。當元首無時無刻有性|愛的需求時,就會帶她到瑪努埃.阿爾豐索為元首預訂之哈拉瓜大飯店的總統套房,享受魚水之歡。在莫妮的家中把她擁入懷裡,這個想法令元首興奮不已。支開她的丈夫,讓他去波尼酒館喝杯啤酒,一切支出全都由特魯希優埋單,或是讓他和薩卡利亞斯.德拉克魯茲聊聊天——元首想到這裡,得意地笑了。
「當然,這真是一大恥辱!」羅曼想表現出一副更憤怒的樣子,「閣下,我馬上採取所有的預防措施來搶修目前水管的狀況,並且徹底懲治所有的相關人員。」
「外在是內在的鏡子。」元首頗有哲理地說道。「如果一個人臭氣沖天、外表邋遢,臉上還不時掛著兩條鼻涕,你認為講求公共衛生的人會接納他嗎?」
「可是……」她咕噥著。大元首覺得她的表情變得僵硬。莫妮有些猶豫,最後才以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低語道:「元首,我的月經來了。」
「您老人家非常喜歡黃昏的景色,對吧?」
「沒有,閣下。據我所知,他們有一陣子沒見面了。為什麼問起他呢?」
莫得斯托.帝亞茲渾圓的身軀費力地支撐著他的身高。和弟弟璜.多瑪斯.帝亞茲將軍一樣,兩人都有著一張國字臉、一副塌鼻、一雙厚唇和那家族遺傳的獨特膚色,但是,莫得斯托比弟弟聰明多了,也比特魯希優所認識和*圖*書的大部分多明尼加人還要機靈。他曾經擔任過多明尼加黨黨主席、國會議員和部長;然而,大元首卻不想讓他在政府裡待太久,一定是因為他的思路明快又清晰,所以在闡釋、分析和解決問題上,具有過人的能力,這都能令他自認不可一世,甚至掀起叛變,而元首則對此深感威脅。
「薩卡利亞斯,時候不早了,你得快一點。」元首對司機說。
元首把羅曼扔下後,想到他獨自一人踩著爛泥巴的可悲身影,怒氣就消了。臉上還露出一抹微笑。可以肯定的是:布伯絕對會不計一切該死的後果,就算搞得天翻地覆,也會把這排水溝給修好的。如果在他掌權時就發生這種事情,等到他個人無法阻止這類愚蠢、低能、紀律鬆散的行為到處蔓延時,還有什麼糟糕的情況不會發生?為此,他可是費了極大的心力才抑制住這些弊害的。一九三〇年代無政府狀態的慘況以及落後、孤立的狀態是否還會重演呢?唉,要是蘭菲斯,這位他寄予厚望的長子,能夠繼承自己的事業該有多好。然而,他的兒子對於政治和國家興趣缺缺,平時只愛喝酒、玩馬球和女人。真是個敗家子!多明尼加共和國參謀總長蘭菲斯將軍正在法國打馬球,和巴黎麗都夜總會舞孃夜夜笙歌,而他的老爸卻在這裡和教會、美國、反對黨以及像布伯.羅曼之類的蠢貨孤軍奮戰。元首甩甩頭,試著拋開這種令人痛苦的思緒。再過一個半小時,他就要抵達位於聖克里斯多拔,那座名為「私人基金農莊」的寧靜愛巢了。「私人基金農莊」四周皆圍繞著遼闊的田園和綠意盎然的樹木,寬廣的尼瓜河緩緩流過谷地,從這兒可以看見桃花心木的樹冠、大王椰子樹和山丘小屋旁繁盛的亞納卡維塔樹,此外,還備有華麗的馬廄。明天早晨起床時,當他一邊愛撫著尤蘭妲.艾斯德雷的胴體,一邊遙望著窗外靜謐、純淨的風景時,就會感到通體舒暢。這就是佩特羅尼奧和所羅門王的性|愛秘訣:少女的稚嫩陰|部可以讓一位年屆七十的戰場老將順利回春。
「沒有,閣下。您知道總統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我的監控之下。他足不出戶,不接見其他人,我們也很清楚他在電話中的談話內容。」
「了解,元首。」
蘭菲斯,你以為我上了年紀就可以騎到我頭上來嗎?以前你敢用這種不是理由的藉口來拖時間,而不執行我的命令嗎?
「莫得斯托,他們已經有足夠的時間可以了解。」
「我正在往聖克里斯多拔的途中,但卻突然想到了妳。」
「巴拉蓋爾和璜.多瑪斯這幾天有見面嗎?」特魯希優插話道。
「月經?」他大喊,顯得非常沮喪。
莫得斯托像在開玩笑似地,微笑道:
「元首,這個道理我很清楚。如果您能確切地告訴我具體的事例,或許能給您一個解釋。」
「元首,我弟弟還沒蠢到搞陰謀來反抗您。總之,我一定會提醒他的。」
「在文塞斯勞.阿爾瓦列茲街上?馬雷洛.阿里斯堤所住的那裡嗎?」
奇里諾斯議員活像隻獵犬似的,邊走邊喘地快步走到了元首身邊。他比莫得斯托.帝亞茲還會流汗,元首因而對自己的體能深感驕傲。眼前這個「立憲派酒鬼」比他還年輕,才走上這麼一小段路,竟然真的讓奇里諾斯成了「廢物」。元首沒有回應他的「元首,午安!」,反而直接問他:
「你今年幾歲?」元首沒有轉頭看他,問道。
「元首,您說的是。」將軍謙遜地說,「懇請您告訴我哪裡做錯了,好讓我有改進的機會。我不想令您失望。」
羅曼——大家都叫他布伯,一個身材高大,體魄強健的男人,他的頭髮短到幾乎可以看見頭皮。多虧平時有運動的習慣,所以他的體態仍維持得相當良好,完全不見任何一吋肥肉。羅曼低聲回應,態度十分謙卑,企圖緩和元首的情緒。
當元首步出大門,正要離去時,一位女傭前來報告,有關元首夫人瑪莉亞要轉達長子蘭菲斯從巴黎拍來的口信。元首不耐地說:「以後吧,以後再說,我現在沒時間!」和那個老女人溝通會壞了他的好興致。
「閣下,我剛滿五十六歲。」
「妳的丈夫在家嗎?」
元首回到車上,命令司機:「開車!」轎車就這麼開走了,把國防部長丟在這「爛攤子」旁邊。
「好吧,幾天後再來看妳,再見。」莫妮一下車,元首便把頭探出車門外,喊道:「薩卡利亞斯,我們走吧。」
元首停頓了幾秒鐘,沒說任何一句話。終於,元首轉身面向國防部長,眼神中充滿了無止盡的輕衊與不屑。夜幕迅速降臨,儘管在黑暗的車廂當中,看不清楚將軍的眼神,但元首馬上就能肯定布伯.羅曼此時正不停地眨著眼睛,或雙眼半闔,活像半夜驚醒的孩子,恐懼地窺視著黑暗一樣。
「烏菈妮雅.卡布拉爾,『智多星』的女兒。聖多明哥中學的修女們替她爭取到前往美國的獎學金。為什麼准許她出國前沒有事先和我商量?」
司機向元首行禮後就離去了。剛上漆的辦公桌上有六台電話,元首拿起其中一支話筒,就撥了通電話到卡奧巴莊園的管理室,叮囑貝妮塔.塞布爾維妲用茴香將屋裡的房間熏一熏,還要擺滿鮮花(這其實是個多餘的提醒,因為女管家很清楚元首隨時都會在這兒出現,便總是將卡奧巴莊園維持得有條不紊、美輪美奥,儘管如此,他仍總不忘提醒著)。他命令一旁的副官準備好雪佛蘭,並通知司機、助手兼隨扈的薩卡利亞斯.德拉克魯茲,今晚散步後,就直接前往聖克里斯多拔。
「無論如何,妳還是妳,永遠都是個美人胚子。」元首說著,便將她擁入懷裡,順手撫摸著莫妮的胸部和大腿,還不停地親吻她。元首感到下體開始有了反應,整個世界和生活又和他重修舊好了。莫妮任憑元首大膽的愛撫,並拘謹地回吻他。薩卡利亞斯就站在離雪佛蘭約二公尺處,雙手持衝鋒槍,保持警戒。這是怎麼一回事?莫妮此時出現不尋常的緊張情緒。
「上級要替屬下承擔責任,這些年來你難道還沒學會嗎?還要為他們所犯的錯誤負責,這你也不知道嗎?」
「希望如此。」特魯希優說著,便讓他離開了。
「你確定是同一個人嗎?」
「這些事我們以後再談吧。」大元首突然打斷了莫得斯托。
「為了你的妻子米蕾雅,我想你也會注意個人衛生。每天洗澡,穿著熨燙平整的制服和擦得發亮的皮鞋,我認為非常好。身為國防部長,就應該在多明尼加官員及軍人面前做好整齊、清潔的表率,不是嗎?」
「元首,應該讓他們睜大雙眼瞧瞧。美國佬有時候很遲鈍的。只攻擊貝坦古、費蓋雷斯和馬林是不夠的。目前更有效的方法應該是,暗中協助委內瑞拉與哥斯大黎加的共產黨員,以及波多黎各的獨立派人士。當甘迺迪看到游擊隊是如何在這些國家起事作亂時,相較之下,多明尼加境內則是和*圖*書平安無事,那麼他就會明白我國的重要性了。」
「叫強尼.阿貝斯過來。」
「那他做了沒?」特魯希優突然間打斷他的話。
雖然這只是學生證上的大頭照,但特魯希優隨即便認出了那雙陰鬱的眼眸、小巧的豐唇,和一頭披肩的秀髮。那時這名少女就在遊行隊伍的第一排,捧著大元首的巨幅肖像,自聖克里斯多拔中央公園的觀禮台前邁步經過,接著,她便上台獻給元首一束用玻璃紙包裝的玫瑰和繡球花。他還對那玲瓏有致的好身材念念不忘,發育良好的體態、堅挺的乳|房以及罩衫下引人遐思的翹臀。想到這裡,元首的下體不禁激起一陣搔癢,使他的精神為之一振。
特魯希優點點頭。沒有理由懷疑這個傀儡總統,有時候自己的預感也會出錯。那個陰謀不像是認真的。安東尼歐.德拉馬薩會是主謀之一嗎?他可是一個憤憤不平,透過大吃大喝、藉酒澆愁的傢伙。今晚,他們就要吞下一頭齊林德隆醬燒牛犢。如果闖入璜.多瑪斯在卡茲圭的宅第會如何呢?「先生們,晚安。介意請我吃一片烤牛肉嗎?好香啊!香味都傳到國家宮呀,於是我就循著味道跑來了。」到時候他們是害怕還是高興?他們會以為這突如其來的造訪意味著能恢復官職了?算了,今晚還是去聖克里斯多拔吧,讓尤蘭妲.艾斯德雷愉悅地呻|吟吧,也能使我明天感到精力充沛,年輕百倍。
元首再次快步越過拉達梅斯大宅的花園,迫不及待地朝海邊走去。但在抵達海邊之前,如同每日守則一樣,他要先經過位於麥西莫.戈梅茲大道上的母親住所,好去探望她老人家。在胡莉亞老夫人粉紅色豪宅的大門口,已經有二十幾位陪伴元首散步的隨行人員在那裡等候,他們全都是一些名門權貴,每天下午都來這裡報到,專門用來護衛元首的,而其他沒有獲得此殊榮的人,不但嫉妒他們,而且還懷恨在心。聚集在「崇尚國母的花園」裡的黨政軍要排成兩路縱隊,夾道歡迎元首臨:「午安,元首!」、「閣下,午安!」,他在一片此起彼落的問候聲中,聽出了有「小折刀」埃斯白亞特、荷塞.雷內.羅曼(這可憐的蠢蛋,眼中流露出不安的目光)、強尼.阿貝斯.賈西亞上校、亨利.奇里諾斯參議員、自己的女婿雷昂.埃斯特維茲上校、密友莫得斯托.帝亞茲、剛剛接替阿古斯汀.卡布拉爾議長一職的議員赫雷密亞斯.金塔尼亞、《加勒比日報》的主編邦奇多先生,以及幾乎被人群給埋沒的矮子總統巴拉蓋爾。元首沒有和所有人握手。他沿著樓梯走上二樓,看見母親胡莉亞在日落時分坐在躺椅上,老人家的身體幾乎都深陷在椅子裡了。身形單薄且矮小的她直視著前方太陽沒入地平線時,被周圍橘紅色的雲海映照的光暈,景象耀眼奪目有如煙火華麗。在老夫人身旁的管家與女傭們紛紛離開。元首傾身向前親吻胡莉亞夫人乾瘦的臉頰,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髮。
就在此時,特魯希優突然意識到這些人可能不是醉漢,旋即轉身尋找座位上的左輪手槍,但是,他還沒摸到武器,就聽到一聲槍響,子彈擊中了後車窗的玻璃,撕去他左肩到胳臂一整塊肌肉。
他想留住剛開始散步的好心情,並盡量讓自己去想那位舉牌獻花的少女。「主呀,讓我好好爽一下吧!今晚就要和尤蘭妲.艾斯德雷盡情地做|愛!證明我還沒死、還沒衰老!我還能繼續替祢完成率領這去他媽的該死國家前進的任務。我才不管什麼神父、美國佬、叛賊和其他流亡的傢伙。憑我一個人就足以清掉那幾坨狗屎。但是,若要和這位少女做|愛,就有賴祢的協助了。主啊,別吝惜!別小氣!給我力量!給我力量!」他深吸了一口氣,不悅地揣想著,如果真有上帝,會不會從那第一次出現星星的黑藍色無垠夜空中,愉悅地望著他。
「大使之後的身體狀況如何?」元首焦慮地問道。
羅曼將軍使勁地碰撞鞋跟,將手靠近軍帽,立正敬禮,他趕緊服從元首的命令,並隨即上車,把帽子放在膝上,於另一端坐下,身子直挺挺的。
「元首,我真是受寵若驚,這是多麼榮幸啊!」她反覆地說,顯得十分慌亂。「要是知道您會來,我應該盛裝打扮,好好迎接您的。」
「元首,辦法當然有。」莫得斯托邊說邊喘,舌頭還不時伸出來,一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他不僅前額和脖子汗流涔涔,就連那塊禿頂上也都是汗珠粒粒。「容我說明,和教會之間的問題不算什麼大事。如果把美國佬這個首要的麻煩給解決了,那麼其他的事就能迎刃而解。一切取決於美國佬的態度。」
元首覺得上校頓時憔悴許多。強尼.阿貝斯的嘴巴一張一合,正在找話接。
「元首,和往常一樣。」司機擺出一副危急的表情,還摸摸喉嚨說,「又發作了,很疼。今天早上還要我請醫生過來,替他打針。」
「元首,三十一年,我從學校畢業後就進了軍隊。」
「那就沒辦法了。甘迺迪要我的腦袋。我又不打算給他,看來還有一場仗得打了。」
「先去那裡。」
元首跳下車,儘管天色已暗,但他馬上就找到了那坑臭水溝。汙水還不斷地從破裂的自來水管裡湧出來,除了那灘汙泥和撲鼻的惡臭,成群的蚊蠅還在空中飛舞,並朝他們直撲而來。
有時候,特魯希優會在母親身邊待上好一陣子,跟她說說白天發生的事,即便老婦人聽不懂這些話語的內容。今天他只是溫柔地和母親寒暄幾句,就折回麥西莫.戈梅茲大道上,他等不及要享受海洋的氣息了。
「先生們,來吧!講一些反特魯希優分子的最新笑話來給我聽聽吧!」
當元首經過寬廣的大道,走向緊臨加勒比海,通往方尖碑街道的防波堤時,他便感受到潮水泡沫的飛濺。元首閉起眼睛,靠在路邊的長形石頭上,聆聽海鷗的鳴叫和振翅拍打的聲音。徐徐微風吹進了肺部。這是一場淨化身心靈的天然洗禮,使他恢復精神,充滿活力,但他卻不能夠因此分心,還有工作擋在前面呢。
「讓他去喝一杯吧!」特魯希優說道,「我先在這附近繞一繞,五分鐘後回來。」
特魯希優賞他一抹微笑。元首向來對莫得斯托十分親切,因為他除了機智過人外,也有處事穩重、為人公正不虛偽,且態度殷勤的特質。然而,不像「智多星」和「立憲派酒鬼」或巴拉蓋爾,他的聰明才智不但無法加以掌控,同時也不能好好利用。在莫得斯托身上有利刃般桀驁不馴的鋒芒與天生傲骨的神氣,如果他過度掌權,很可能就會煽動暴動與叛亂。他和璜.多瑪斯也都來自於聖克里斯多拔,從年輕時期,特魯希優就和兄弟倆往來頻繁,除了給他們優渥的薪俸和職務外,還在無數的場合上任用莫得斯托擔任顧問。元首屢次對他進行嚴苛的試煉,結果也都能一一通過。第一次是在四〇年代末,元首剛剛參訪了由莫得斯托.帝亞茲於梅亞農場所舉辦的種牛乳牛畜產博覽會。那可真是令人嘆為觀止,農場的面積不算大,整體的環境規劃得有條不紊,其現代化的程度與繁盛的景象都足以和元首的「基金莊園」媲美。比起那些無可挑剔的豪華馬廄與體格豐碩的乳牛,莫得斯托在元首本人及其他賓客面https://www.hetubook.com.com前展示畜牧場,那副自以為是的模樣,更是觸及了元首的敏感地雷。隔天,元首就派「活廢物」拿著一張一萬披索的支票,與莫得斯托辦理有關農場買賣契約的事宜。而莫得斯托竟不假思索地,就將那座視同自己掌上明珠的農場,以極荒謬的低價出售了(他農場中任何一隻牛的價格都比一萬披索還高),他簽完了這份契約後,就寫了一張便條給特魯希優表達謝意,上頭寫著:「閣下如此看重這個小小的農牧產業,值得由您經驗老到的手來開發」。元首再三衡量這兩句話當中是否隱含任何應該受罪的諷刺意味,而大恩人最後確定沒有此意。五年後,莫得斯托.帝亞茲在拉埃斯特雷亞地區又蓋了一座占地更為寬闊、更加華美的畜牧場。他以為蓋得越遠就沒人發現嗎?笑死人了,於是他便命令「智多星」卡布拉爾拿著一張一萬披索的支票,要他轉告莫得斯托說,元首對你經營畜牧業的才幹十分有信心,不用事先參觀你的農場,閉著眼睛就能把它買下來。莫得斯托在那紙合約上又簽了字,那一點點象徵性的總額便落入他的口袋,接著,他又寫一張文情並茂的短信,向大元首致謝。為了表揚他的服從,在那之後,特魯希優便授予他進口洗衣機與家用攪拌器的獨家代理權作為謝禮,藉此彌補璜.多瑪斯.帝亞茲將軍的哥哥犧牲兩座農場的損失。
「閣下,對不起。」上校低下頭,呼喊道。「根據您的指示,我必須監控卡布拉爾議員,如果他試圖尋求政治庇護,就立即將他逮捕。我沒料到卡布拉爾的女兒那天晚上會去過卡奧巴莊園,她還有巴拉蓋爾總統批准的出境許可……。實際上,我壓根兒都沒想到要和您討論這件事,也不覺得有什麼重要的。」
「和那群吃屎神父們之間的麻煩,到底解決了沒?」特魯希優發起牢騷。
「元首,那些美國佬恐怕要的不是您,而是卡斯楚。特別是在豬玀灣事件失敗之後。現在,美國比任何時候都還害怕共產主義在拉丁美洲蔓延。趁這個時候正好告訴那些美國佬,抵禦共產黨的不二人選是您,而不是貝坦古或是費蓋雷斯。」
這個主意博得官員們熱烈的回應,頓時一片笑聲四起。過了一會兒,大家像鸚鵡一樣,嘰嘰喳喳地開始閒聊起來。元首假裝聽他們討論的樣子,時而微笑、點頭附和。事實上,卻不時暗中窺探那愁眉苦臉的荷塞.雷內.羅曼將軍。眼前這位國防部長無法掩飾心中的不安:元首會為了什麼事而斥責他呢?你很快就會知道了,蠢蛋。為了不讓任何人感覺被冷落,元首便不斷地在這些官員之間來回穿梭,他走過哈拉瓜大飯店精心照料的花園時,飯店酒會上那怡人的樂隊演奏聲正好傳到他的耳裡。接著,走了一個街區之後,元首隨即從多明尼加黨部的眺望台下經過。而黨部裡的員工和其他前往該處辦理事務的民眾,也都出來歡迎元首。當他走到方尖碑時,他看看手錶:共花了一個半小時。天色逐漸暗了。海鷗已不在天空中盤旋,紛紛飛回海灘邊的藏身處。天空中有幾顆星星在閃耀,但是幾朵烏雲遮蔽了月亮。當元首走近方尖碑正下方時,一輛上週才啟用的最新型凱迪拉克就在那裡等著他。元首向在場全體官員們道別:「先生們,晚安!感謝你們的陪伴。」於此同時,元首完全不看荷塞.雷內.羅曼將軍一眼,以蠻橫的手勢,指著他以及身穿制服的司機打開的車門說道:
「國家機關也是一樣。如果連自己的門面都不注意,會得到別人的尊重嗎?」
上校向元首行了軍禮後(其模樣真是可笑至極),便回到官員的隊伍中。元首繼續往前走,經過了兩個街區,這次,他沒有點名其他人,且正在沉思。阿貝斯.賈西亞只是局部繼續執行撤去軍衛隊和秘密警察的指令。他在街角四周沒見到任何鐵絲網、路障、小型福斯,甚至是身穿制服、掛著衝鋒槍的警察。但是,他仍不時遠遠地看見大道路口處有一輛黑色的「圍剿車」,秘密警察的頭還可以透過車窗看得一清二楚;或是倚在路燈旁,有如流氓裝扮的便衣警察,他們的衣服還因為腋下夾帶手槍而鼓起。喬治華盛頓大道並沒有中斷。於此同時,有許多人不斷從卡車和汽車裡探出頭來,喊道:「元首,萬歲!」元首全神貫注在走路這件事情上,使得身體爽快地微微發熱,雙腳疲累,但他還是面向群眾揮手致意。大道上沒有成年人路過,只有一些衣衫不整的孩童、擦鞋匠和兜售巧克力與香菸的小販,目瞪口呆地看著元首一行人經過。當元首走近他們身邊時,先是親切候幾句,要不然就丟給這些人幾枚硬幣(元首的口袋裡總是準備了很多零錢)。過了一會兒,他就把「活廢物」叫了過來。
「當我回來的時候,要是再讓我看見眼前這副景象,聞到臭氣,你就要倒大楣了。狗屎大兵!」
接下來的這一個小時,元首就在呼吸著帶有鹹味的空氣,迎面吹著海風,以及觀賞浪花在滾滾潮水飛機中度過,這令他感到十分愉悅。活動一下筋骨能夠幫他抹去今天下午大部分時間裡的苦悶,這種情形很少見,因為他從來就不會消沉與膽怯。
漫步在麥西莫.戈梅茲大道上,使元首引發諸多聯想。沿途所經過的這些住宅就是他掌權三十一年來所代表的、傑出事蹟與人物的象徵。那幢是蘭菲斯的豪宅,原本的屋主是安賽摩.鮑里諾,到一九五五年為止,他總共替元首幹了十年的副手,在那之後,便將他的財產全數充公,還把他關進牢裡一陣子。最後,看在鮑里諾曾經為元首效力多年的份上,便給了他一張七百萬美元的支票,派往瑞士去了。眼前這棟雷昂.埃斯特維茲夫婦的宅邸,則使元首想起了原先住在這裡的陸多維諾.費爾南德茲將軍,這頭畜生還算盡職,曾為了奪取政權而多次淌血,然而,由於那些政治立場反覆無常的政客不時對他放冷箭,使元首不得不殺了他。而拉達梅斯莊園的隔壁就是美國大使館的庭園,過去二十八年來,它一直是棟象徵友善的宅第,如今卻成了一處毒蛇窩。那兒則是元首命工人建造的網球場,用來作為蘭菲斯和拉達梅斯打球娛樂的場地。旁邊就是巴拉蓋爾和教宗使節的宅邸,兩棟建築物比鄰而立,就像雙生姐妹一樣。這名使節是另一個變成狠毒、忘恩負義的卑鄙傢伙。再過去就是埃斯白亞特將軍的別墅,曾擔任過軍情局長。繼續往前走幾步,就可以看到對面那幢羅德里蓋茲.曼得茲將軍的住宅,他是蘭菲斯的酒肉朋友。接下來則是阿根廷、墨西哥的大使館,以及弟弟「黑人」的寓所,但前面兩棟使館目前已無人居住。最後是文西尼家族的府第,他們從事蔗糖業致富,身家上億;一眼望去,其宅院四周全是廣闊的草坪和精心照料的花壇,此時,這片綠地儼然成了元首的天然屏障。
他們已經在往聖克里斯多拔的公路上,元首看見右手邊的畜牧博覽會一片燈火通明,而一旁的波尼酒館,則擠滿了吃吃喝喝的人們。莫妮一副詞不達意、膽怯畏縮的樣子是不是有點奇怪?她向來反應機敏,總是聽從元首的命令。是不是因為丈夫在家?還是編造了月經來潮的藉口來擺脫元首的煩擾?隱隱hetubook.com.com約約中,元首發覺有輛車衝著他們按喇叭。那輛車開著大燈疾駛而來。
「元首,我這就去辦。但是您不用擔心,蘭菲斯了解目前的狀況。」
荷塞.雷內.羅曼將軍一言不發,動也不動,完全聽憑那嚴厲的指責與侮辱落在自己身上。特魯希優罵起人來不慌不忙,怒氣使他用字斟酌,彷彿用這種方式,能讓每個音節,每個詞彙都具有足夠的殺傷力。司機開得很快,車子絲毫沒有偏離這條無人公路的正中央。
老婦人點點頭,深邃靈活的小眼睛微笑地望著元首,狀似小鐵鉤的手輕輕地撫過他的臉。她還認得自己的兒子嗎?胡莉亞.摩利納夫人今年高齡九十六歲,她的記性就像濾過肥皂水一樣,所有回憶都已化成泡沫了。但是,直覺告訴她,每天下午準時來這裡探視自己的這位男人,是她最親的人。她是一名私生女,從小心地就非常善良。她的雙親是遷居至聖克里斯多拔的海地移民,因此特魯希優和他的弟弟們就遺傳了母親家族的臉部特徵,儘管他十分敬愛母親,但還是對此感到羞恥。雖然有時候,當他在賽馬場、鄉間俱樂部和美術館見到所有的多明尼加貴族成員向他微笑致意,特魯希優就會在心裡嘲諷地想:「全都在向奴隸的後裔舔地磕頭啊!」他的血管裡流著黑人血液,「一品婦女」何罪之有?胡莉亞老夫人一生只為丈夫與孩子們而活。為了他們,無論什麼事,她總是忘了自己,凡事都以他們為優先考量。她的丈夫——荷塞.特魯希優.瓦岱茲先生,雖然外形挺拔,但卻是個喜愛酗酒、沉迷女色的男人。讓元首感到驚奇的是,這位老婦人從未向他伸手要過一分錢、華服、旅遊或者其他好處。她什麼都不要,也從未開口要求任何東西。所有元首給她的物品,總要強迫她收下才行。這全都是因老夫人勤儉持家的天性使然,如果可以,她還想繼續住在聖克里斯多拔那間簡陋的小屋裡,也就是大元首出生和度過童年的地方,或是居住在那群被餓死的海地祖先的茅屋中。胡莉亞老夫人此生唯一要求元首的,就是要他善待那幾個神經大條,經常闖禍和胡作非為的弟弟們——貝坦、「黑人」、比畢和阿尼拔,再不然就是不要過度懲罰那三個小孩安荷莉妲、蘭菲斯和拉達梅斯,他們從小就知道要拿奶奶做擋箭牌來抵消父親的怒氣。胡莉亞老夫人一出面,特魯希優也只得原諒他們了。老婦人知道國內有上百條的街道、公園和學校是以她的稱號,「特魯希優家族之遺孀胡莉亞.摩利納」所命名嗎?儘管有許多人不斷地奉承、恭維胡莉亞老夫人,但她永遠都是特魯希優從小就記得的那位謹慎,而且總是在男人背後默默耕耘的女人。
元首一準備出發至寬廣的大道時,黨政軍要們便再次分成兩路縱隊,開始往前走去。就這樣走過了八個街區,他隱約看見了加勒比海,彷彿在金色夕陽的火光下燃燒。此時,一陣愉悅再次湧上心頭。元首走在大道的右邊,他的身後是成扇形排開的隨行人員與擠滿公路、人行道的群眾。此時,麥西莫.戈梅茲附近和大道上的交通都癱瘓了,儘管元首已下達命令,強尼.阿貝斯仍然暗中恢復了路旁兩側的監視,而那些已經部署了保安人員和秘密警察的街角,最終還是讓大元首的幽閉恐懼症再次發作。距離元首一公尺處,沒有人能越過由軍隊副官們所形成的一道人牆。在場所有人都在等待元首一聲令下,好讓他們接近。就這樣走了半個街區後,元首嗅到了花園吐露的芬芳。他回頭尋找莫得斯托.帝亞茲那顆半禿的腦袋,並朝他做了手勢。這時,突然發生了個小誤會,原本在莫得斯托.帝亞茲旁邊的胖子奇里諾斯參議員,以為自己就是被呼喚的對象,便加快腳步往大元首方向走去。隨扈見到這種狀況,便將他攔阻下來,並請他回到人群中。莫得斯托.帝亞茲的身上因體型多了一圈肥肉,因此隨著特魯希優步伐的行走速度,令他十分吃力,不一會兒功夫就滿身大汗。他手裡揪著一條手帕,不時地擦拭從前額、脖子與渾圓的腿幫子冒出的汗水。
「閣下,沒什麼。」軍情局長答,「他今天都和安東尼歐.德拉馬薩在摩卡莊園裡。將軍和太太恰娜兩人為家務事起了小口角,只因為他們帶回一隻牛犢,而恰娜覺得宰殺和處理那頭小牛實在太麻煩了。」
「停車!」特魯希優命令道,車子就在聖伊希卓空軍基地那座寬廣、封閉的第一軍哨不遠處前停了下來。
「你,跟我來。」
「璜.多瑪斯?他整天不是在忙農場、做生意、品威士忌,不然就是在自家花園裡欣賞電影,我懷疑他哪來的時間搞陰謀。」
「去聖伊希卓的空軍基地。」公務車往市中心駛去的同時,必須從拉達梅斯大橋越過奧薩瑪河東岸,元首這時旁若無人似的,開始凝視著車窗外的夜景。羅曼將軍不敢向元首說話,只是在一旁等待暴風雨的襲擊。從方尖碑到空軍基地距離約十英里,當公務車開到約三英里處時,暴風雨來臨了。
「你應該要想到這些事。」特魯希優責備道,「我要你去調查秘書處的人員。有人把巴拉蓋爾那份有關他女兒出國的備忘錄給藏起來了。我想知道是誰幹的,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了您,我可以冒著心肌梗塞的危險。」
但此時特魯希優早已轉過身,進入車裡。
元首放開了莫妮,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十分不悅。
「元首,我的老婆每天都這麼叮囑我,還替我準備了清淡的雞湯和生菜沙拉。但我就是沒有毅力。我能夠放棄所有,卻唯獨無法讓一桌美味佳餚從眼前溜走。」
這次可是抓到了強尼.阿貝斯的把柄了。元首見他用手摸摸腫脹的臉頰,不知該怎麼回答。
「再給我打電話給他!」元首的口氣很差,命令道,「如果今天他不把勞合社的糾紛處理好,我就要讓他好看!」
「是的。」她低聲回答,「我們正準備吃晚餐。」
「為什麼讓卡布拉爾的女兒可以在兩星期前就到了美國?」
元首靠在車座的軟墊上閉目養神,準備好好地休息一小時又十分鐘,這是往聖克里斯多拔途中所需的時間。他們朝西南方向,往喬治.華盛頓大道駛去,半路上,元首半閉著眼睛說道:
特魯希優一把握住了她的雙手。可以和眼前這位美人如此接近,撫摸她,呼吸她身上的暗香,令元首渾身充滿了力量。
「元首,非常抱歉。」她嘟囔道,「後天就結束了。」
「美人,沒料到我會來看妳吧?」
「閣下,我馬上行動。懇請您原諒我這次的疏忽,下次不會再有這種情形發生了。」
「這些醉漢……」薩卡利亞斯罵道。
「遵命,閣下。我發誓,不會再有類似的情形發生了。」
「就從空軍基地司令維希里歐.賈西亞.特魯希優開始下手!」元首怒吼道,「你是第一個該扛起責任的人,第二個就是他。雖然他是我的姪子,也是你的內兄,但我希望你能勇於對他進行最嚴厲的處分。要是你下不了手,我就連你也一併處分。不管是你還是維希里歐,或是其他劣等將軍,都不能壞了我的事業。這個軍隊永遠都是我一手打造的全國模範單位,就算要把你、維希里歐,甚至所有穿軍服的廢物送進監獄裡度過餘生,我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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