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振翅高飛

兒童欠缺堅強的意志力。
這些原住民青年同意,紗窗是打頭陣的好商品。我認識住在美國的一對夫妻,這方面可以提供協助。男的在一家大公司當設計工程師,女的是藝術家。如果我能在信中說明我所需要的,他們會幫我畫出一張藍圖。兩個星期後,藍圖就寄來了。我那位居住在愛荷華州的年老的姑媽諾拉,主動提供一筆資金,讓我們購買第一批原料,幫我們打下基礎。我們需要一個工作場所,有牆的車庫很稀少,但無牆車庫卻多的是,因此我們就找了一間這樣的車庫,露天幹起活來。
下一個星期一我回到製造紗窗的工廠,發現那群原住民青年之間存在著一種真誠的、相互扶持的情感,和我在企業界所習見的完全不同。這種現象讓人耳目一新。
每一個原住民青年各盡所能,很自然的就融進了工作。我們有一位會計,另有一個人負責採購,還有一位把存貨清點工作做得精確無誤。每一個生產部門,我們都有一群專門人才;我們甚至還有幾位天生的銷售專家。我站在一旁監督,看著這家公司的體制逐漸成形。顯然,不需我開導,他們就已經體認到,一家公司的成功,打掃和看門工友的貢獻,跟負責銷售的人一樣大。我們推動業務的方法,是先讓客戶免費試用我們的紗窗幾天。試用滿意,客戶才付款。通常,我們會接到整棟大樓的訂單。我也教導他們,應用美國人做生意的老方法,要求客戶向用過的人打聽我們產品的品質。
幾天過去了,我一直想著那個死去的年輕人。我開始跟醫療界的一位女士談到我內心的煩惱。這位女士和我一樣,也正在進行一項特別計畫。工作上,她必須跟年老的原住民打交道。她正在採集野生植物、草和花卉,進行科學上的研究,希望發現能幫助預防或治療疾病的藥物。這種知識的權威,就是住在叢林和圖書的原住民。他們的長壽,以及比較低的老人病罹患率,是有目共睹的事實。她證實,在種族融合上,澳洲仍有一段長路要走,但她願意協助我,如果我想試試看,多一個人投身這種工作會帶來什麼改變——如果會有任何改變的話。
澳洲只有一件事讓我不滿意。我發現,這塊土地的原住民——被稱為「土著」的那些皮膚黝黑的土人,到現在還遭受歧視。澳洲人對待他們,就像我們美國人對待自己的原住民。政府在內陸撥給他們居住的土地,是沒有利用價值的沙地,而北領那些地方,則布滿峭壁懸崖和灌木叢。唯一仍被視為他們土地的美好地區,卻又同時被指定為國家公園,逼使他們和遊客分享。
我向年輕的原住民員工探問他們的文化傳統。他們告訴我,部落文化早就喪失。少數幾位記得,祖父母曾經告訴他們,以前澳洲大陸只有土著居民時,他們族人是如何過活的。那時,原住民中有所謂的鹹水部落,還有一個部族叫艾穆人。但這些原住民青年也很坦白告訴我,他們不喜歡別人提起他們黝黑的膚色,也不願談論這種膚色所代表的不同。他們希望和膚色較淺的人結婚,這一來,有朝一日他們子女就能融進澳洲社會。
有些歷史書說,澳洲原住民少年要想成為男子漢,必須用一把粗鈍的石刀,從陰囊到尿道,將陰|莖切開,不准使用麻醉劑,也不准露出痛苦的表情。成年儀式包括:族中一位聖潔的人揮動石頭,將少年一枚門牙敲脫;割下少年的包皮,當作餐點供給男性親戚分食;少年單獨一個人被遣送到沙漠,受盡驚嚇,滿身流血,以證明他能夠生存。歷史書也說,澳洲原住民嗜吃人肉,婦女有時殺自己的嬰兒來吃,細細品嚐肉質最鮮嫩的部分。書中有一個故事,談到兩個兄弟:弟弟為了一個女人刺傷哥哥,哥哥和_圖_書切掉生疽腐爛的腿,把弟弟的眼睛弄瞎,從此以後兄弟倆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哥哥裝上袋鼠腿做的義肢,手裡拿著一根長竿,引導瞎眼的弟弟。這類資訊令人毛骨悚然,但最讓人不解的,卻是政府新聞局出版的一本小冊子,上面提到原始的外科手術時說:值得慶幸的是,原住民承受痛苦的能力,超出一般人類所能忍受的程度。
他們的個性傾向於不誠實和怯懦。
不論以什麼標準衡量,我們的公司都十分成功,因此,順理成章的,有一天我接到一通電話,邀請我參加澳洲大陸另一邊的原住民部落舉行的會議。打電話的人暗示,這不是普通的會議,而是專門為我舉行的。電話那頭操著土著口音的人央求:「請一定撥冗參加。」
一天傍晚,我看見一群二十出頭的混血原住民青年,把汽油倒進罐子裡,在市中心邊走邊吸。很明顯的,那種氣體使他們迷醉。汽油是碳氫化合物和化學品混合成的。我知道,這種東西可能傷害骨髓、肝、腎、腎上腺、脊髓和整個中樞神經系統。然而,就像那晚在廣場上的其他人一樣,我袖手旁觀。我沒說一句話,也沒有出面阻止他們這種愚蠢的遊戲。稍後我聽說,他們中的一個人,因鉛中毒和呼吸衰竭死了。我內心的傷痛,就像死了一個多年的老友。我去太平間,看看那具令人心酸的遺體。我一生從事的工作是預防疾病,而那一刻,我發現,文化的淪落和生活目標的喪失,在人類和死神的賭博中,必定發揮重大的作用。最讓我感到不安的是,我眼睜睜看著他們走上死路,卻沒有伸出一根手指,阻攔他們。
參與我的計畫的原住民,可不是野蠻人。事實上,他們跟美國那些窮困的年輕人沒什麼兩樣。他們居住在孤立的角落,和整個社區隔絕;半數家庭靠領取政府救濟金過活。根據我的觀察,他們這m.hetubook.com.com輩子只能穿二手貨李維牌牛仔褲、喝喝未冷藏的啤酒,也許每隔幾年,會有一個人混出名堂來。
我們邀請二十二位年輕的混血原住民開會,她把我介紹給大家。那天晚上,我談論政府的自由企業制度,特別提到一個專門為內城區窮困青年成立的「青年創業協會」。我們的目標,是尋找一個他們能生產的商品。我答應教導他們如何購買原料、組織員工、建立生產線、推銷產品、在商場和銀行界建立信用。他們很感興趣。
果然,烏達準時在十二點前來接我,至於原住民午餐吃些什麼東西,我到現在還不知道。
在社交場合,我從沒見過澳洲原住民;在街上,也從沒看見原住民孩子和穿著制服的學童走在一起。星期天教堂舉行禮拜,也不見原住民參加,雖然我走訪過不同教派的教堂。我從沒見過任何原住民擔任雜貨店員、郵局員工、百貨公司售貨員。在我去過的政府機關,看不到一個原住民雇員。加油站沒有原住民工人,連鎖速食店也沒有原住民侍應生。在城市可以看到他們,但都是在旅遊中心表演。度假的人在澳洲人擁有的牧羊場和牧牛場看到他們,充當雜工,被稱做「菜鳥」。人們告訴我,牧場主人偶爾發現一群流浪的原住民偷殺他的一隻羊時,不會提出告訴。土人只取用來充飢的東西,而且,坦白說,澳洲人也擔心他們報復,因為據說他們具有超自然的力量。
下面這句話,引述自約翰.勃勒斯,時間比較近,反映出一般澳洲人對原住民的態度:「我會給你一些東西,但你沒有任何東西是我需要的。」
和較為高等的種族相比,他們對痛苦的反應比較不靈敏。
他們的嗅覺並不發達。

親赴邀約

以下摘錄自「澳洲與紐西蘭科學促進會」第十一屆大會發表的人種學和人類學論文:
一個週末,我和*圖*書和喬夫約會。我向他解釋我們的計畫,同時告訴他,我是多麼願意幫助這些年輕人在經濟上獲得獨立。我說,也許他們不願意受雇,在別人的公司工作,可是,一旦他們積累了足夠的財富,沒有人能阻止他們收購一家公司。我想我是誇張了一點吧,對他們剛萌芽的自尊,我的貢獻並沒有那麼大。喬夫說:「恭喜妳呀,美國婆子。」下回見面時,他給我帶來了幾本歷史書。坐在他家院子,俯瞰著全世界最美麗的海港,我花了一整個星期六下午閱讀這些書。
他說:「是的,情況很悲慘,但我們無能為力。妳不瞭解這些老土。他們很原始、野蠻,住在灌木叢林裡。我們曾試過教育他們,傳教士花了很多年,想改變他們的信仰。過去他們是食人族,到現在,他們還是不願意放棄傳統習俗和舊信仰。他們大多數選擇留在沙漠,過艱苦的生活。澳洲內陸是險惡的地方,但這些人是全世界最強悍的民族。那些想腳跨兩個文化的,很少成功。沒錯,他們是絕種中的民族。他們的人口在減少中,但那是他們自己造成的。他們是無可救藥的文盲,沒有野心,也沒有追求成功的欲望。經過兩百年,他們還是沒法子融入澳洲的社會。最糟的是,他們也不想。和他們做生意,他們並不值得信賴,毫不可靠,一點都沒有時間觀念。相信我,沒有任何法子能夠使他們振作。」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每天忙著工作、編寫訓練教材、旅行、教學和演講。晚上大部分時間則花在和原住民青年相聚。參加創業的那一群,人數並沒有減少。他們的銀行存款持續增加,我們為每一個人成立信託基金。

青年創業協會

史書引述喬治.金恩牧師一九二三年十二月十六日在《澳洲星期時報》發表的談話:「毫無疑問,在人類進化的等級上,澳洲土著位居底層。他們並未擁有可和-圖-書靠的傳統歷史,記載他們的生活、事蹟和祖先。假若他們此時被逐出地球,他們不會留下一件藝術品,以紀念他們曾經在地球生存過。然而,在世界歷史的極早期,他們顯然就浪跡於澳洲的廣大平原上。」
我準備幾件新衣服,買來回機票,訂旅館房間。我告訴同事們,我必須離開一陣子,同時向他們解釋這次邀請的特殊意義。我把這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告訴喬夫和房東太太,也寫信告訴我女兒。連住在遠方的人都聽說我們的工作,並且要向我表達敬意。我怎能不感到榮耀呢。

深入瞭解原住民

我接到通知:「從旅館到會場的交通工具,由主辦單位提供。」他們中午來接我。顯然,這是一場頒獎午宴。我感到好奇,他們會請我吃什麼菜。
記憶力略微發達。

內心的煩惱

第二次會議,我們討論可能的計畫。我小時候,祖父母住在愛荷華州。我記得,祖母把窗推上,拿出一塊可以調整的小紗網,安設在窗臺上,扯一扯,把它擴展到窗口的寬度,然後拉下玻璃窗。這一來,窗口有一呎的空間被紗網遮蓋。那時我們家住的房子,就像澳洲大部分老舊的郊區住宅,並沒有裝上紗窗。冷氣在一般住宅並不普遍,因此,鄰居們就乾脆把窗打開,任由有翅膀的昆蟲飛進飛出。我們家沒有蚊蟲,但每天都得和會飛的蟑螂搏鬥。我獨個兒睡一張床,醒來時經常發現枕頭上爬著幾隻兩吋長、黑色、披著硬甲的昆蟲。我覺得,要阻止牠們侵入,最好是用紗窗。
我詢問我新交的澳洲朋友喬夫;他擁有一架規模頗大的汽車經銷店,年紀和我差不多,未婚,長得很討女人喜歡,號稱是澳洲的勞勃瑞福。我們曾經約會幾次,於是,在一場交響樂演奏會後的燭光晚餐上,我問他,澳洲人知道原住民的景況嗎?難道沒有人出面,做點事情幫幫他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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