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他覺得,卓拉戈這個回答漏了一個結尾:沒什麼,反正你一樣會為我做同樣的事。他確實會為卓拉戈做同樣的事!如果有什麼災難降臨卓拉戈,如果有哪個可惡的陌生人竟然撞上卓拉戈的摩托車,那麼他保羅.雷蒙特將會傾盡全力、不惜散盡家財把卓拉戈搶救回來。他會讓世界明白,什麼叫照顧好一個值得人愛的孩子。他會為卓拉戈做一切,同時身兼父職和母職。他會不分晝夜守護在卓拉戈病榻旁邊。但願有這樣的機會!
「別管這個。反正我知道妳是怎樣想的。妳以為,我出了車禍,受到徹底的驚嚇,情緒變得起起伏伏,不再受自己的控制。結果就是,我愛戀上第一個碰到的女人,第一個同情我的女人。我愛上了她,也愛上了她的小孩。我自己無兒無女,卻突然想要有自己的子女。這是妳我目前的摩擦的由來,而整件事情可以追溯到我在馬基爾街那次與死亡的擦身而過。那車禍對我的驚嚇是如此巨大,以致後來我不考慮後果,任由自己的情感傾瀉出來。這就是妳想說的,對不對?」
「我常常想,」他繼續說,「當護士是一種職志。正是因為這樣,才會有人不在乎薪酬低而工時長,願意被別人使喚來使喚去,做些別人覺得低下的事情。但如果當護士是職志,一個真正的護士一接到病人電話,便會想也不想,馬上趕過去,哪怕那不是真正的緊急事故,哪怕那只是病人心裡害怕,哪怕那只是——」他從未對馬里亞娜說過教,但說不定,在這個特殊的晚上,說教正是一種可以讓真理自我披露的方式。「只是出於愛。」
「真的?」她頭仰起,用不信任的目光看著他。「你以為我不了解男人?男人總是有要求。我想要這個,我想要那個。我想這樣,我想那樣。至於我,想要的只是我的工作。那是我的需要。我在澳洲的工作是看護。」
這就是他被卓拉戈發現時的樣子:下半身在床上,上半身在床外,一條腿纏在凌亂的被鋪裡,眼神呆滯,冷得發僵。(這時候卓拉戈原應在學校裡,卻不知何故沒有上學去。)
馬里亞娜說過,背痛不能算緊急事故,那控制不了自己的膀胱又算不算是緊急事故?不算,顯然不算。那只是人生的一部分,只是老邁的一部分。他百般哀怨地屈服了,尿在了地板上。
在這之前,從沒有人告訴過他(他也沒有想過要問),發明那個在他生命裡變得非常吃重的架子的齊默是何許人。在他的想像裡,齊默是個窄臉、沉默寡言的傢伙,穿的是一八三〇年代流行的高領襯衫和襪子。出生在奥地利一戶農人家庭,奧古斯特.齊默。為了擺脫寒微的農家生活,夜夜就著燭光苦讀解剖學的教科書,聲聲入耳和*圖*書的是牛欄傳來的乳牛打呼聲。然後,好不容易通過考試(他不是個太聰慧的學生),齊默當上了軍醫。接下來的二十年,他奉外號「仁君」的約瑟夫皇帝陛下之名,包紮過無數傷口和鋸掉過無數四肢。從軍隊退役和碰過一些壁以後,他最終落腳在巴特史萬湖區——那是波希米亞一處較不知名的水療療養地,有許多仕女來此治療她們的關節炎。就是在那兒,齊默靈機一動,把一種幾世紀以來專門讓小孩學走路的架子加以改裝,供不良於行的人使用,因此為自己贏得了最微薄的身後名。
「我皮夾裡有錢。皮夾在我的書桌抽屜。」
在一片雀躍的心情中,他伸出一隻手(別理會疼痛,誰會在這種時候理會疼痛!),把馬里亞娜的手抓住。他的手大而死氣沉沉,反觀馬里亞娜的手則小而溫暖,有著青蔥般的手指——他住在土魯斯的外婆說過,這種手指反映情慾氣質。
他停下話來。多麼口若懸河!多麼不像原來的他!馬里亞娜一定也嚇了一跳。剛才是他自己在說話嗎?還是某個鏡子裡的陌生人透過他的聲音說話?抑或這番情緒噴湧只是他情緒失控的另一次表現,是他最新一樁意外的後遺症?又也許,這一切全是馬里亞娜給他吃的藥在作怪?是她給他喝的那杯咖啡作怪?他不應該喝那杯咖啡的,他沒有在晚上喝咖啡的習慣。
她再次在床邊坐下。「我可以抽菸嗎?」她說,「就一根。」她點上菸,抽了一大口,再把煙霧朝他相反方向吐去。「我們談過了,雷蒙特先生。你不是想找我回來當你的護士嗎?如果想,就請你別再說那些話,不要再說……」她揮了揮手上的香菸。「你知道我的意思。」
「馬里亞娜,」他說,「不管是現在或未來,我都不會對妳有所要求。」
「我真的要走了。」
「我得走了,」她說,「開車回穆羅帕拉很遠。再見。」
那種神奇藥原來不過是普拿疼。「媽媽說這藥每四個鐘頭吃一顆。吃的時候不要空腹。你需要我幫你到廚房拿些什麼吃的嗎?」
「沒什麼。」
「哪怕只是出於愛。」他帶點恨意地重說一遍。
「請你幫我看看有沒有蘋果或香蕉之類的。對了,卓拉戈……」
「謝謝你,孩子,你真好。」但他還有更多話是想說而沒有說的,例如:你媽媽遺棄了我。卡斯特洛太太遺棄了我。包括那個我不曾有過的兒子在內,所有人都遺棄了我。但你卻來了,唯有你還記掛著我!
他陷入某種睡眠狀態。然後,像是突如其來地,馬里亞娜彎著身體,出現在他眼前。他努力想把凝固的嘴唇彎成笑容,努力想要說出一言半語。「我的背……」他聲音嘶啞地說,「小力點……」他很高興自己無須花力氣說明發生了什麼事。浴室的一片混亂,還有蓮蓬頭的嘶嘶水聲,皆足以清楚說明他當前處境的起因。
「我不只害怕。我還受了傷。妳看和_圖_書見的,我不能動彈。」
但問題在於第一步驟和第二步驟是他難於通過的。因為若不坐起來,就無法擺脫齊默架,另一方面,只要他試著坐起來,背就會痛得不得了。
他把床單扯下來,包裹住身體,卻沒有覺得變暖和。他不只手冷腳冷、頭皮冷鼻子冷,連肚子和心臟也被冰冷攫住。他一直打呵欠,頭腦愈來愈昏沉。老掉的血、冷掉的血,他腦子裡反覆響起這些字眼。血管裡沒有足夠的熱能。
正因為這樣,當他看到馬里亞娜穿上外衣並拿起鑰匙時,他感到一種相當童稚的悲憤。「妳就不能再多待一陣?」他說,「妳就不能在這裡陪我一個晚上?」
「在廚房門後面,但別費……」
他花了一下午打理書房,把一切東西放回原來位置。然後他去沐浴。淋浴途中,肥皂從他手中滑脫。他彎腰要撿肥皂,齊默架卻突然傾倒(他淋浴時總扶著齊默架)。他失去平衡,向前撐出,頭撞到牆上。
她停頓下來。他從未看過她說話這樣鏗鏘有力、這樣慷慨激昂。
愛:大字眼中的大字眼。他任由這個字眼說出口,是想用它來震撼馬里亞娜。但這一次她卻處之泰然,幾乎連眼睛都沒有眨。她大衣的扣子已經全部扣上。
又沮喪又懊悔又疼痛,他一夜無眠。他想找馬里亞娜留給他的止痛藥,卻遍尋不著。
破曉時,因為尿急,他不得不小心翼翼爬下床鋪。在地板上爬到一半,背痛再次來襲,讓他癱倒在地。
他點點頭,閉上眼睛。在這個卓越女人和超級看護的照顧下,他感覺自己體內的冰雪開始融化。他沒有骨折,所以不用擔心會被帕特茲太太責備;他也不用擔心會被取笑,因為此時在他旁邊的不是卡斯特洛太太,而是一個願意丟下手邊一切過來幫助他的天使。
走到門邊時,卓拉戈轉過身,向他展露一個會讓女孩子心蕩神搖的天使微笑。「拜囉。」
此時他已顧不得什麼羞恥心。他爬過客廳地板,抓起電話,打了馬里亞娜家的號碼。接電話的是個女孩。
「好吧,就三分鐘。我要開車,不能喝酒。你也別喝酒,吃了藥又喝酒不好。」她動作有點遲緩地坐回椅子:三分鐘的其中三分之一就這樣過去了。
她站了起來。
因為沒有戴眼鏡,他不敢肯定自己有沒有看錯,但他似乎看到馬里亞娜的臉上泛出紅暈。馬里亞娜說希望他能克制自己,但那不可能是真心話,試問哪個女人不喜歡不時聽到別人(不管是誰)愛的表白?如果馬里亞娜正在臉紅,就表示她一樣也會情緒失控。所以呢?所以一切都是嵌在一起的!所以一片大混沌後面隱含著神聖安排!正因為韋恩.布萊德晴天霹靂地把他一條腿撞成果醬,他才會在幾個月後淋浴時摔跤;正因為他在浴室摔了一跤,才會有眼前這一幕:一個年過六十的男人半僵硬地躺在床上,斷斷續續發抖,向自己的護士談哲理和示愛。而她血管裡的血液居然起反應和圖書呢!
「只是情緒失控。這就是妳想說的,對嗎?妳想說我已經成了情緒失控的奴隸,對不對?」
千萬不要有哪根骨頭斷了,這是他在地上停定下來以後的第一個願望。他移動身體,想擺脫齊默架的糾纏。一下劇痛從他腰部劃向他還完好的那條腿。他慢慢地深呼吸了一口氣。保持冷靜,他告訴自己,在浴室裡滑一跤沒什麼大不了的,許多人不是滑一跤照樣好端端的。有的是時間,他可以慢慢思考怎樣轉危為安。
如果說他已經不再向馬里亞娜隱瞞自己的可憐相,那是因為他只覺得自己沒有什麼時候是比在她面前更可憐的了。但卓拉戈又是另一回事。迄今以前,他都竭盡所能不在卓拉戈面前流露醜態。這一次他卻無法不原形畢露:穿著尿濕的睡衣褲,斷腿上猙獰的粉紅色傷口|暴露無遺(蹦帶已經因為濕掉而脫落),讓他怎樣看都只能是個孤苦無助的老人。如果不是因為冷得要命,他一定會臉紅耳赤。
「你有感情,所以會說出一些話。那是正常的,但那只是……」
卓拉戈打了一個電話後回來。「媽媽叫我幫你買一些止痛藥。她給了我藥名。她說她本來要把藥留給你,卻忘了留。我現在就到藥房去,可是……」
「你有拖把嗎?」
「我已經好多了,你不用繼續待在這裡。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你打電話。那樣很好,我沒說你不應該打電話。遇上緊急事故打電話是應該的,然而——」她揮揮一隻手,「在浴室摔跤卻不算緊急事故,不算醫學上的緊急事故。你可以打電話給朋友,對他們說:『我很害怕,請過來一趟。』」說到這裡,馬里亞娜取出另一根香菸,想點燃,繼而改變主意,把菸塞回香菸包裡。「你可以打電話給伊麗莎白,可以打給其他女性友人。你可以說:『我感到害怕,請過來握住我的手。不是什麼緊急事故,但請過來握住我的手,讓我鎮定下來。』」
但沒有卓拉戈或卡斯特洛或其他人在附近卻有一些壞處。其中之一是一等熱水流光,淋在他身上的水便會變成冷水。水龍頭開關他搆不著。若這樣躺上一整晚,他固然不用擔心會被誰取笑,卻肯定會在第二天早上凍死。
「那只是抽筋。我留了藥給你。背抽筋不是什麼緊急事故。」她停了半晌。「還是說你不只想要有人握住你的手,而是想要更多,想要……如你所說……貨真價實的東西?如果那樣,也許你應該參加寂寞芳心俱樂部。如果你有一顆寂寞的心,那才是你需要的。」
「怎樣?」
茶葉已經用光,馬里亞娜泡了咖啡代替。她把一顆藥丸塞進他嘴巴,然後以出人意表的氣力把他從地板抬到床上。「嚇著了吧?」她說,「以後別一個人在家淋浴。」
「妳是我最先想到的人,」他說,「妳的名字是最先出現在我腦海的。還有妳的臉。難道妳認為這和-圖-書是無緣無故的嗎?」
他流了一點點淚。但老人家的淚都是輕彈的,不值幾毛錢,所以他用手遮著臉,以免自己和卓拉戈尷尬。
他彷彿看到自己頭上腳下地被吊掛在冷凍庫裡,四周是密密麻麻的冷凍屠體。不是被燒死而是被冷死。
「妳先生到底知道了多少?」他無緣無故地問。
她聳聳肩,但沒有反駁。她繼續大口吸菸、大口吐煙,任由他自說自話。看著馬里亞娜抽菸,他第一次感覺得到抽菸可以帶給人快|感。
「請找約基奇太太。」他說,一面說一面牙齒打顫。過了一會:「馬里亞娜,我出了意外。目前還好,但妳可以過來一趟嗎?」
門廳的桌子留著一張字跡潦草的字條:「雷蒙特先生,我走了,再見。我還留著一些雜七雜八,明天會來取回。謝謝你的招待。P.S.:相片等所有一切都已歸回原位。」
他躺在瓷磚地板上,困在齊默發明的玩意兒裡,全身赤|裸,動彈不得。蓮蓬頭的水還在流,把傾倒在地的洗髮精浸泡出一大片泡沫。斷腿上的燉肉方才因為撞了一下,帶給他陣陣刺痛。真是夠狼狽的!他心想,但感謝上帝沒讓卓拉戈看到這一幕!感謝上帝沒讓卡斯特洛站在這裡取笑我!
有一下子,馬里亞娜任由他按住自己的手,然後,她把手抽開來,捻熄香菸,站起來,再次扣上大衣的鈕扣。
然而,恢復一個人的生活又何等舒坦!跟一個女人住在一起是一回事,跟一個不愛整潔又完全不體貼的年輕人住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看來,占據同一片地盤的兩隻雄性動物總是會關係緊張。
「我摔了一跤。我的背不知道怎麼回事。我不能動。」
她深深吸入一口氣,深思地看著他。「你以為你知道護士是幹什麼的嗎,雷蒙特先生?我每天都在當看護,照顧過老先生、老太太,幫他們清洗身體、把屎把尿,更不用說幫他們換床單、換衣服。幫我做這個、幫我做那個、拿這個給我、拿那個給我、我覺得不舒服、給我藥、拿杯水來、泡杯茶來、拿張毯子來、幫我掀開毯子、打開窗戶、關上窗戶、我不喜歡這個、我不喜歡那個。每天回到家我都累得半死,但仍然隨時接到電話:發生了緊急事故,請妳過來一下……」
她聳聳肩。兩人陷入沉默。最先當然是個大字眼,大得讓說話人感覺費氣力。但這不是他暫停下來的原因。妳的名字。最先出現在我腦海的是妳的名字。這些話不是他思索後說出的,而是自動湧出的。難道這就是所謂情緒失控的表現:言語會自動湧出來?
「不許再說出我對妳的感情。」
「你的日子不好過,你失去了一條腿。這我可以理解。你有感情,男人的感情,這我也可以理解。」
他費了整整三十分鐘才逃脫這個自造的監獄。雖然無法站起來,雖然無法擺脫齊默架的糾纏,他還是咬緊牙關向前爬,最後推開了浴室的門。
「我馬上來。」
雖然腰上的疼痛已經減輕,他還是無和*圖*書法坐起來。「對,我有感情。」他躺著說。
要轉危為安需要採取四個步驟。首先是從齊默架脫身,其次是想辦法爬出浴室,第三是評估自己腰部出了什麼狀況,第四是思考下一步。
靠著相當大的努力,他把又一陣的顫抖壓制下來。「再一下下,馬里亞娜,」他說,「再待五分鐘就好。三分鐘就好。求求妳。我們喝一杯,冷靜下來,回復以前相處的樣子。我不想覺得妳一走就不會再回來。好嗎?」
「什麼叫情緒失控的奴隸?」
「什麼意外?」
「但你錯了,馬里亞娜。事情完全不是那樣。我也許常常情緒失控,卻沒有失控到錯亂的程度。依照我修正過的最新看法,我們都應該多讓情緒失控一點,多讓自己受到驚嚇一點。我們也應該鼓起勇氣往鏡子裡面瞧瞧,哪怕我們不喜歡鏡中的東西。我不是指歲月鏽蝕的痕跡。我是指被困在鏡子後面那生物,它的瞪視一向是我們所迴避的。它說:看看這個傢伙,這傢伙和我一起吃飯、一起睡覺、開口閉口自稱是『我』,卻是一臉窩囊相!如果妳覺得我常常情緒失控,那並不是因為我曾經受過撞擊,而是因為每隔一段時間,鏡中那生物都會探身出來,透過我說話。他今晚就在說話,此時就在說話,說著愛言愛語。」
「沒關係的,雷蒙特先生。我一分鐘便可以搞定。」
對於像他這樣又老又殘廢的人,未來毫無疑問還會有更多次摔跤、需要打更多次屈辱的求助電話。然而,此時此刻他卻不去管這種陰暗的前景,反而任由自己享受被一個美麗能幹女性照顧慰藉的感覺。鎮定下來,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我會在你睡著的時候守在旁邊,這是他希望聽到的話。
卓拉戈所說的「雜七雜八」是指用垃圾袋裝著的一大袋衣物。他把在書房床鋪上找到的兩條內褲加進垃圾袋裡。除了這些衣物,約基奇母子沒留下任何痕跡。他們都是愛來便來,要走就走,不作任何解釋:看來他最好習以為常。
幾分鐘以前臉紅的人是她,而照情形,現在該換他臉紅。發生了緊急事故,請妳過來一下。當然,在護理專業的語彙裡,他碰到的狀況並不算是緊急事故。沒有人會在一棟有空調的公寓裡冷死。這一點,他打電話到馬里亞娜家的時候已經知道。但他還是打了電話。快來救我!他當時等於是這樣說,聲音大得可以傳遍整個南澳大利亞州。
但卓拉戈卻不皺一下眉頭!這種對身體實事求是的態度難道是一種家族的遺傳?就像馬里亞娜曾經把他扶回床上,現在馬里亞娜的兒子也要扶他回床上。當他想解釋自己為什麼如此狼狽時,卓拉戈沒讓他把話說完。「不必擔心,雷蒙特先生。你放輕鬆就好,我一分鐘之內便可以搞定。」說完就動手把床單扯下,將床墊翻過來,鋪上乾淨床單。卓拉戈又找到一套乾淨的睡衣褲,幫他穿上(為了不讓他感到難堪,卓拉戈幫他穿上睡衣褲的時候是偏著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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