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哈耳塔尼繼續在石塊之間跨躍,沒有回頭,他那輕盈的身影愈行愈遠,猶如一隻逃逸的動物,絕不停下腳步,絕不回頭張望。拉拉想要趕上他,但不再有那樣的體力。她的腳步在亂石之間蹣跚搖晃,毫無章法,眼睛直視著前方,腳底破皮流血,膝蓋因數次跌倒而傷痕累累。但她幾乎沒感覺到痛,只感到遍地反射的白光強得要命,無處可躲。這些反光彷彿是一群動物,在石塊上圍著她奔跳,諸如跳躍弧度驚人的野狗、馬、老鼠、山羊。這裡還有一些大鳥,白䴉、食蛇鷹、鸛,牠們揮著耀眼的大翅膀,似乎在找時機振翅起舞,為一場沒有終點的舞蹈開啟序幕。來自牠們翅膀的風拂過拉拉的頭髮,她瞥見牠們的羽翼在凝重的氣流中顫動。她回頭往後看,看著那些鳥、那些動物,甚至還遠遠瞥見了獅子。可是當拉拉定眼看著牠們時,牠們卻又立刻無影無蹤,像變魔法似的消失,然後再從她背後現出原形。
一切變得清晰、明淨,拉拉能清楚看到最小的石子、最小的灌木,還幾乎能望到大地的盡頭。一切靜止不動。她很想看看黃蜂,心想,這時要是能看見一群黃蜂繞著孩子們的頭髮亂飛,感覺應該很不錯。她很希望能看得到一隻鳥,即使是一隻烏鴉、一隻禿鷲也好。可是,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了。有的只是她背後平躺的黑色身影,在這顏色太過白淨的石原上,看來像是一塊缺陷。
拉拉走了很久很久,有多久?該有好幾個小時吧!她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裡去,只知道要往自己背影的反方向走,一直走向地平線的另一端。那裡有高聳的紅岩山,看來像是懸在空中,那裡該會有村落,也許還會有河流,或是色澤一如天空的湖水。
「哈耳塔尼,我不行了……」拉拉低聲喃喃,指著壓在身體下受傷的大腿。
走在石礫地上的哈耳塔尼,敏捷得像是只有他一個人。他健步如飛,跳過細溝,跨過地隙。石原上的烈日炎炎和滾滾風沙都結束了,只剩下從赭紅的地平線那邊緩緩送來的餘威,在燧石上投映著反光。他們面前的霞光彷彿是個漏斗,漏斗中的太陽正滑入大地。拉拉聽著哈耳塔尼頸脈的跳動,還有咻咻的呼吸聲。
黑夜降臨之前,他們到達了那塊岩石和樹的前方,樹前有個泉眼,一個礫石泥灰岩層中的小洞,水色灰濁。哈耳塔尼輕輕地把拉拉放到水邊,用掌心盛水餵她喝。水很冰涼,有點嗆鼻。然後,輪到牧羊少年了,他向前彎下身體,頭埋進水中,喝了很久、很久。
「哈耳塔尼!哈耳塔尼!」拉拉大喊。她跌倒在地,雙膝跪在石礫上,雙腿已經走不動了,而在她上方的天空,甚至變得更遠遠、更空蕩。沒有任何一點回音。
現在,地上再也沒讓hetubook.com.com人可以行走的跡象,拉拉必須跨越岩石,找出可以前進的路。她跳過岩石,一塊接一塊,穿過了河床上方,繞過陡峭的石壁,升起的太陽在視網膜形成一大圈光暈,她胡亂前進,弓起身體以免滑倒。她越過一個又一個石丘,走在廣大的石原當中。這裡沒有人,她放眼望去,只見到延伸而去的岩石高原,還有大戟叢與仙人掌。是太陽讓這片土地沒有人煙的,它把這裡曝曬、消耗得蕩然無存,只剩白色的石頭和荊棘。拉拉現在不能直視太陽了,因為高懸的烈日,威力如同電擊,能瞬間燒瞎瞳孔。天光如火,藍天與炎陽交融出巨大的赤焰,拉拉得用力睜開眼睛才能看見前方的路。隨著日照在天空的升移,地上的一切也逐漸被陽光滲透,開始熱眠。這裡沒有噪音,卻會不時以為聽見了石礫膨脹、互相撞擊的聲響。
有那麼一個片刻,拉拉很想要到漁夫納曼家去看最後一眼,因為自從拉拉懂事以來,他是第一個令她因為失去了而深感悲痛的人。但她擔心會來不及,於是她離開了西堤村,循著山羊走過的小徑往石丘走去。當她開始攀登岩塊時,襲來一陣刺骨的冷風。這地方同樣沒人。牧羊人們仍在離畜欄不遠的棚屋裡睡著,這是拉拉第一次到這裡來,卻沒聽到響亮的口哨聲,似乎風已經把這塊土地吹成荒漠,這令她害怕。不過,在山丘的另一邊,已經一點一點地現出太陽即將升起的光芒,橙紅色的晨光中仍帶著夜的灰。拉拉很高興能見到晨,認為那裡就是她要去的方向,那裡的天空和大地充滿著太陽新生的萬丈光芒。
她說到了身穿青灰色西裝的男人,說到那人的黑眼睛生硬得像鐵塊,她還說到了惡風吹襲西堤村時,那個守在納曼身旁的夜晚。她說:
她喝下了顏色極為淺淡的星光,這一瞬間,她似乎離星星很近,星光像是在拉拉哈娃唱出的歌聲裡,拉拉只需向星星伸出手,就能握住一把閃爍的美麗星光。但她沒有動作。她的手輕輕抵住哈耳塔尼的脖子,聽著血液在脈搏裡跳動,她聽到了呼吸之間的寧靜。夜澆熄了烈日帶來的熾熱與乾燥。來自銀河系的光安撫了饑渴與不安,夜空裡的每一顆星子,都在她的肌膚上留下水珠般的晶瑩印記。
他們不再望向大地,此時此刻,這兩個孩子,相依相偎,一同漫遊天際。
拉拉決定離開時,沒對任何人提起。她決定離開,是由於身穿青灰色西裝的男人來過阿瑪家許多次,那男人每次一來,便用那雙發亮、硬得像小黑石的眼睛看著她,而且坐在拉拉哈娃的木箱上,喝著薄荷茶。拉拉並不怕他,但她明白若是不走,總有一天那男人會硬把她帶回家娶她,因為他有錢有勢https://m•hetubook•com.com,不會喜歡別人忤逆他。
他們又開始行走,哈耳塔尼走在前面,步伐規律地在石塊上跳躍。拉拉試著跟上他的腳步,她一直看著眼前這個男孩修長輕巧的身影,似乎正在白色的岩石上舞蹈。她看著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像鏡子般明亮,她的雙腳似乎也就自動跟著哈耳塔尼的節奏行進。
牧羊少年猶豫著,一直在她身邊。他會走開嗎?拉拉無言地看著他,她需要睡眠,想要撒手而去。但哈耳塔尼伸出手臂環住拉拉的身體,慢慢地將她托起。拉拉感覺得出男孩的大腿肌肉因使勁而發抖,她用雙臂圈住他的脖子,想把身體的重量與牧羊少年的合而為一。
哈耳塔尼遠得幾乎看不見了。他那飛躍在白石上的輕盈身影,彷彿是個擺脫了大地的影子。此時,拉拉再也不想要跟上他的腳步,她甚至也看不到屹立在石原盡頭和天幕前方的紅岩山峰。她可能再也無法繼續向前了?她赤|裸的腳撞上了石塊,劃出傷口,並摔進了洞裡。此刻,她感到眼前湧來的路,似乎就像河水經過她的大腿,在她身後不停散開,尤其是迎面而過的陽光,灌滿整個空蕩的石原,隨風四散,劃過整片天地。強光發出流水般的窸窣聲,而拉拉聽到了光芒發出的潺潺水聲,卻無法飲用。陽光從天空的正中央焚燒而來,為大地的熟石膏、雲母片點了火。偶爾在風化的赭石之中,或在白色的岩塊之間,會出現一種火石,色如火炭,尖如獠牙。拉拉邊走邊盯著石頭上的反光,彷彿石頭能給她力量,彷彿那是艾司哲留下的記號,為她指出可循的出路。更遠處出現了猶如金塊的雲母片,上頭的反光看來像是飛蟲的窩,拉拉甚至以為自己聽到了飛蟲振翅的嗡嗡聲。覆滿塵沙的地上,湊巧出現了一顆圓形的石頭,灰色,沒有光澤,是一顆歷經大海洗禮的簡樸卵石。拉拉用力盯著這顆石頭,然後抬起,緊緊握人掌心,當作守護石。卵石很漫,白色的礦脈紋從中央刻劃出一條路,再向外分岔出宛如幼兒髮絲般細膩的許多支線。拉拉握緊石頭,筆直地向前走。太陽已經開始西斜,斜向白色石原的另一端。仍在天邊的紅岩山,已經被向晚的風席捲出躲在山裡的沙塵。
正當拉拉走在岩石之間的時候,思緒有點混亂了,因為她知道她再也不會回到西堤村,再也看不到她所喜愛的一切——遼闊的乾原、綿延的白沙灘、海灘上前仆後繼的浪。她感到悲傷,想到她經常待在沙丘上看雲的那個位置,沙丘沉穩不動,雲在天空飄移。她再也見不到曾經是海王子的白鷹,也看不到龍骨朝天的老船附近、坐在無花果樹蔭下的老納曼。她的腳步於是有點慢了下來,那一瞬間,她有股衝動想要回頭和_圖_書看。然而,沉靜的山丘在她眼前,尖銳的石礫呼應著曙光,閃閃發亮,朝露在石間顫動,還有輕巧的小飛蟲隨風飄蕩。
他們等待著黑夜。夜幕像是被人拉起的窗簾,很快就籠罩了大地。這裡,沒有燒煙,沒有雲沒有風景,甚至水和空氣也似乎都沒了,連僅有的暮光也被山脈遮熄。
「喔,哈耳塔尼!哈耳塔尼!……」
日照在這時變得嚴酷了,光束刺向拉拉的臉和肩膀,照得體內跟著作痛。彷彿早上進到她身體裡的陽光,現在開始焚燒、擴散,她感到一陣又一陣的疼痛沿著雙腿、臂膀往上湧,最後停在她的頭部。曬傷的皮膚變得乾燥脫皮。拉拉的身體已經流不出一滴汗,身上的藍衣摩擦著她的腹部、大腿,發出電流似的噼啪聲。眼眶裡的淚水已乾,析出的鹽在她眉間結成沙粒般的細小晶體。她的嘴巴又乾又硬,她用手指摸摸嘴唇,想著自己的嘴巴應該和駱駝的沒兩樣了,很快就能吃下仙人掌或薊草,而且不會覺得不對勁。
拉拉躺在地上,身體靠著哈耳塔尼。她動彈不得,傷痕累累的雙腿似乎變形了,腳底的乾血塊像是一層黑鞋墊。劇痛一陣一陣地從腳底傳來,傳過大腿,順著骨頭和肌肉一直痛到腹股溝。她微微呻|吟,咬緊牙根不叫出聲來,雙手揪成一團地抓著男孩的手臂。而他,眼睛並沒有看著她,而是面向正前方,朝山色已黑的地平線那端望去,也許,他正凝望的是夜空。是黑夜的緣故吧,他的臉變得非常黯淡。他是否正想著某些事?拉拉很想鑽進他的腦袋,好能知道他要什麼,去哪裡.拉拉開口說話了,說給自己聽,多過說給他聽。哈耳塔尼以忠犬的模樣,豎起耳朵緊跟著從她口中說出的每一個音節。
突然,哈耳塔尼就站到了拉拉面前,她完全沒察覺到他已經走來了。他站著不動,身上還是那件每天都會穿上的棕色粗呢外衣,頭上包著白布,臉龐黝黑,當拉拉走近他時,他笑得十分燦爛。
拉拉把臉轉向天空,用力注視著。美好而清涼的夜圍攏了他們,將他們擁進藍得濃稠的夜色深處。拉拉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夜色,別的地方——例如西堤村那邊,或是海口的河岸,總會有什麼東西岔開夜空:一股氣流,一團沙塵,而且夜色總會抹上一層幽暗,因為那裡住有人類,有他們的火光、他們的柴米油鹽、他們呼出的氣。而這裡,純淨至極。這時的哈耳塔尼躺在她身畔,一股巨大的迷醉穿透了他們的身體,擴張了他們的瞳孔。
不久之後,就在哈耳塔尼的臉靠著拉拉,安靜入睡的時候,拉拉望著天空所有的符號、所有的光亮,望著所有一切會跳會動的東西,或是和眼睛一樣定住不動的東西。在她正上方的更遠處有一道寬廣的銀河,據老納曼說,那和_圖_書
是加百利的羔羊之血所染成的路。
太陽這時完全升起了,像一團火輪掛在前方,教人眼花。升起的火輪在石海上緩緩鼓脹。拉拉從未見過這麼壯麗的太陽,儘管光芒刺痛了眼,眼淚奪眶而出、滑落雙頰,她還是要正眼注視太陽,不眨一下眼睛,如同老納曼說過的,那些海王子就是會這麼做。陽光深深透進拉拉體內,碰觸了藏在身體裡的五臟六腑,尤其是心。
「你走吧!別管我,走吧!」
她不再感到疲憊,也不再感到痛苦,而是一種自由的暈眩,在這佈滿石塊的曠野中,在這萬籟俱寂裡。她緊緊依偎著牧羊少年,直到他們的味道和氣息真真切切地交融為一體。男孩非常溫柔地進到她的身體,占有了她,她聽到心臟猛地撞向胸口的聲響。
她靜悄悄地出門,沒吵醒任何一隻狗。她赤腳走在冰涼的土地上,路過一排一排仍在沉睡的鐵皮屋。前方的天色已經略顯魚肚白,因為白晝即將到來。海上飄著輕霧,形成溫柔的一大片雲朵,順著河谷飄升,漫向兩側,霧氣的兩端微揚,看來像是展開灰色雙翼的大鳥。
「現在,你是我選擇要嫁的人,再也沒有人會把我強行帶走,硬要把我帶到法官面前逼我結婚:從今以後,我們要一起過生活,還要生小孩,那樣的話,就沒有人要娶我了,你聽得懂嗎?哈耳塔尼?就算他們追上我們,我會說你是我丈夫,說我們會有小孩,這樣子,他們就不會阻止我們,就會放我們走,我們就可以到南方一起過生活,我們可以走到很遠很遠的地方,走進沙漠裡去……」
哈耳塔尼的臉緊緻,額頭與臉龐的肌膚,像是打磨拋光後的石頭所雕出來的。他們頭上的夜空漸漸住滿了星星,千千萬萬的星星,綻放白色的光芒,而熠熠閃動之間,勾勒出了一些秘密的符號。這兩個逃亡的人正屏氣凝神,睜大眼睛望著星空。他們感到臉上映著星星的光輝與勾勒的符號,彷彿他們整個人只剩下了目光,彷彿他們飲下了溫柔的夜光。他們什麼都不去想了,不去想往沙漠的路,不去想明日的苦難,不去想剩下的日子。他們不再感到受傷,不再感到渴、感到餓,不再感受塵世的一切,他們甚至遺忘了烈日如何曬傷過他們的臉和身體,並曾燒盡他們眼中的一切。
她就這樣躺在地上,筋疲力竭,覺得自己快死了,烈日消耗掉她的肺、她的心。這時的光線已經緩緩變弱,天空漸漸蒙上陰影,或許是她整個人已經奄奄一息,才會有太陽將滅的感覺吧。
拉拉打開布包,分了點麵包給他。他們也沒坐下來,就站著吃,速度很快,因為餓得太久。牧羊少年環顧四周,目光仔細掃過每一處景象,像是一隻鳥盯住獵物般不眨眼睛。他指向遠方,地平線那邊有個小點,就在紅岩山m.hetubook•com.com的旁邊。他把掌心平放在嘴唇下:有水。
突然間,哈耳塔尼走來了,他又出現了。他像一隻平衡站立的鳥,只用單腳著地立在她面前。他彎下身體,靠向拉拉。她拉住棕呢外衣,用盡力氣抓緊衣角,她不放開他,差一點就讓這男孩支撐不住而倒下。男孩蹲在她身邊,滿臉憂容,但眼睛極為明亮,充滿了表情達意的急切。
他像一隻犬,永遠都在戒備,隨時能一躍而起,得以逃脫。或許今天,他不想走了?可是昨天,拉拉對他說過她今天會來,還對他指了指遠方看來像是托住天空的白堊岩大壩,過了那裡,就是沙漠開展的地方,哈耳塔尼的眼睛立刻變得更加明亮,因為他一直都有走進沙漠的想法,從他年紀還很小的時候,這想法便不曾有過一刻停歇,這一點,從他翹首凝望地平線的模樣就能看得出來。他從不坐下,而是踮腳蹲著,好能一躍而起。是他對拉拉指出沙漠之路的,那令人迷失的路,那從未見過歸人的路,而那裡的天空,是那麼純淨、美麗。
星光如雨絲輕輕落下,不發出聲響、不揚起塵埃、不招引風吹。星光照著鋪滿石子的曠野,附近有口井水,曬焦的樹影變得又輕又薄,微弱得宛若一抹煙。地表不再那麼平坦,起伏的線條猶如船舶,此時,船緩緩前進,先是一陣縱搖滾動的滑行,接著便緩緩漂浮在美麗的星海之中,就在這樣的時刻,兩個孩子輕巧的身體緊緊相擁,擁成愛的姿勢。
他摸摸拉拉的臉、額頭和眼睛,伸出手指輕觸她龜裂的唇,並對她指著岩原的方向,指著夕陽西下的地方,那裡的岩石旁有一棵樹:水。近嗎?遠嗎?空氣如此純淨,難以判斷。拉拉費力地想要挺起身體,但身體不再回應。
她終究沒有回頭,她繼續走著,把裝了麵包和椰棗的布包緊緊貼在胸口。小徑中斷了,這一帶沒有人跡,她必須跳過一個又一個石塊才能爬上山丘。哈耳塔尼就在高處等她,但她目前還沒見到他,或許他正躲在峭壁的某個小山洞裡,居高臨下地監視整條河谷,而且能一直瞭望到海邊。或許他就在附近,窩在枯焦的灌木叢後,像一條蛇,身體埋進洞裡,只露出了頭。
這個早晨,日出之前,拉拉便離家了。她甚至沒去看一眼阿瑪裹著被單、睡在屋內的身影,她只拿了一塊藍布,包了隔夜的麵包、一些椰棗和一只歸她母親所有的金手鐲。
拉拉緊緊靠在他身上,沾滿塵埃的衣服傳來她熟悉的汗味。他也帶來了一點麵包和椰棗,用溼掉的舊布包著,掛在腰帶上。
每一瞬間都有新的星星誕生,只有一點點大,幾乎無法在黑夜中成形,難以辨識的光簇與其他星星相依為鄰。還有一些光的森林,灰色、紅色、白色的光簇交相滋長,在藍色的夜空深處,圓潤飽滿得一如氣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