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她到了晚上才回來。她從窗子滑進公寓。攝影師聽到了,他走出暗房,走到大起居間,走到她旁邊坐下,跟她說說話。每次看到她,他都有股感動,因為她的面孔充滿了生命力,容光煥發,而剛走出暗房的他,眨了眨眼,有點因光亮而眼花。他總是以為會有很多事要對她說,可是當哈娃站在他面前時,他再也搞不清本來要說的是什麼,說話的人反而變成她,她描述在街上的所見所聞,她一邊講話,一邊吃點東西,一些她買回來的麵包,或是一些她帶回攝影師家好幾公斤的水果和椰棗。
「人家還以為你在跳舞呢!」
舞廳,同樣是個虛空得可怕的地方,和那些光天化日之下,有高樓林立、有車停放的大廣場一樣空洞。這裡的男男女女,在虛空中擠來擠去,在昏暗中大聲說話、吞雲吐霧,令人窒息的煙霧瀰漫中,燈光千變萬化,雷鳴般的樂聲撞及四處,撼動了地板與牆壁。
「水果。」
她舞動,為的是能離去,能隱形,能像鳥一樣飛向浮雲。輕薄的塑膠地板在她赤|裸的腳下變得漫人,而且變成沙的顏色,她身體旋起風速般的氣流。暈眩讓更多的光芒出現了,此時此刻,不再只是生硬的投射燈,而是多了令大地、岩石,甚至天空都泛白的燦爛陽光。混雜了電子琴、吉他、風琴和鼓聲的音樂進到她體內,但她可能根本不去聽音樂了。樂聲如此緩慢而深沉,覆蓋著她古銅色的肌膚她的頭髮、她的眼睛。舞蹈的迷醉往她四周蔓延,那些暫時停下舞步的男男女友,重新舞動起來,但這次是跟著哈娃身體的律動而動,也用腳趾與腳跟踩踏地板。沒有人多說什麼,沒有人喘息。人們帶著暈眩迷醉,聽從發自內在的律動,任由自己被帶動,身體轉動得猶如海上旋風。哈娃的濃髮以分明的節奏拍擊肩膀,伸開的手指輕輕抖動。透明的地板上,男男女女赤|裸的腳愈踏愈快,愈踩愈重,而音樂的韻律在這時也漸漸加速。在這大廳裡的牆、鏡面、燈光都沒了,都在舞蹈的暈眩迷醉中被推翻,化為空無。沒有指望的城市,腐敗墮落的城市,乞丐與妓|女的城市,街道即陷阱的城市,住屋即墳墓的城市,已經蕩然無存。全都沒了。迷醉的目光一筆抹去所有的阻擾,所有古老的謊言。此刻,拉拉哈娃四周是無盡綿延的塵沙與白色的岩石,沙、鹽、沙丘起伏的波浪紋都正鋪展開來。如同從前站在羊群走出的小徑末端,那裡的一切似乎靜止,彷彿立於大地盡頭,在天之涯,地之角,風之口。如同她第一次感到艾司哲的目光時那樣,那被她稱為秘密的人。於是,正當她持續的舞步在原地愈轉愈快,在暈眩之中,這麼久以來,她第一次又覺察到那目光正朝她而來,檢視著她。從那廣大而坦蕩的曠野,遠在舞蹈的人群之外,遠在迷離的城市之外,艾司哲www•hetubook•com.com的目光遠遠而來,進到她體內,觸動她的心。燈光突然承載不住,開始爆出又白又熱的火花,光束穿過整個舞池,走火的電線足以讓所有的燈泡與霓虹燈管爆裂,電擊劈向樂師彈奏吉的手指,劈得揚聲器報出巨響。
「有人說您寫了一些詩?」
她不拿錢,她對錢沒興趣。每次攝影師給她錢——擺姿勢好幾個小時的酬勞——哈娃接過鈔挑出一、兩張後,把剩下的又還給他。她之前甚至還從吊帶裝口袋裡拿出那把縐掉的紙鈔、幾個銅板,全交給他,她似乎不為自己打算,什麼都不留。
因為她覺得照片裡的人和她長得不像。
或者,她會走遍市區的街道,尋找窩在牆角的乞丐們,把錢給他們,給的也是一把紙鈔和一些銅板,還緊緊按住他們的手,免得他們有所遺漏。她也把錢給赤腳在林蔭大道上遊走、蒙面的吉普賽人,給蹲在郵局門口的黑衣老婦,給躺在長椅上或小廣場上的遊民,給傍晚在有錢人家垃圾桶裡翻找的老人。這些人全都認得她。他們望見她走過來時,便兩眼發亮地盯著她。遊民們認為她是妓|女,因為只有妓|女才會給他們那麼多的錢,他們會說些不正經的話,然後爆出嘲笑聲,可是見到她來,還是露出開心的模樣。
也許影像裡另有文章?也許在她的舉手投足之間能窺出端倪?攝影師看著拉拉哈娃的手勢、坐的方式、手臂的起伏,那打開的手心形成一道從肘彎到指間的完美弧度。他看著頸部的線條、柔軟的背、寬大的手和腳、肩膀,以及落在肩上的濃厚黑髮,閃著光澤,層次分明。他看著拉拉哈蛙,卻似乎因此看到了另一個人影,與少女的面容重疊,彷彿還有個身體藏在這個身體的背後,輕薄而難以看清的人影,像一個過客出現在背景裡,然後消失,留下晃蕩的記憶。這人是誰?這個他叫她拉拉哈娃的人,真正的名字到底是什麼?
「因為我喜歡旅行。」
「電影呢?有拍片計畫嗎?」
有些路人現在也認得她了,一些小女孩把照片遞給她,要她簽名。當然,哈娃並不識字,更不會寫字,於是她簡單畫下了自己族人的記號,這些記號通常烙在駱駝或羊的皮膚上,看起來有點像一顆心:
「您為什麼在這裡?」
然而,哈娃是誰?每天,她睡在灰白色的大起居間,一張擺在地板上的橡膠床墊,醒來後,她走到浴室裡,靜悄悄地梳洗,然後從窗戶爬出去,任意穿過那一帶的錯綜小路,一直往海邊走去。攝影師醒來,睜開眼睛,卻躺著不動,裝作什麼也沒聽見,怕打擾了哈娃。他知道這就是她,不該想要抓住她,他只需讓窗戶開著就好了,好讓她回得來,如同一隻貓。
此時,拉拉看著自己的照片被印在雜誌內頁、印在畫報封面。她看著那一堆照片、印樣,還有彩色m.hetubook.com.com版面設計頁上的臉,尺寸幾乎和她本人一樣。她把雜誌拿得有點斜,略偏著頭,由後往前翻閱。
拉拉哈娃喜歡坐在攝影師廂型車中的旅途。她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黑色的馬路朝著她彎曲而來,房舍、花園、荒地都往一旁偏去,然後消失。偶爾路邊站著一些人,他們的眼神空茫,像在夢遊。也許作夢的是拉拉哈娃,活在不再真的有白天黑夜,不再有飢餓口渴的夢境裡,而灰石與荊棘的曠野已經飛掠,所走過的一個又一個的城鎮,以及城裡的路、古蹟、旅館也都飛掠而去。
「那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也沒人了。」
「對您而言,愛情是什麼?」
「這是我母親的名字,而我叫哈娃,哈娃的女兒,就這樣。」
還有一些正經八百的信,提到合約、酬勞、檔期、服裝發表會,全由攝影師決定與管理。他和設計師通電話,在行事曆上記下約會,在合約上簽下名字。他挑選服裝款型、配色,他決定攝影地點,然後他開著紅色的福斯廂型車,載著哈娃到很遠的地方,那裡沒有住家,只有荊棘蔓生的灰沙丘,或是大河的三角洲、沼澤灘,那裡的天空和流水有著同樣的顏色。
「您偏愛的顏色?」
「我不叫哈娃,我出生時沒有名字,於是我叫布拉艾斯穆,意思是『沒有名字』。」
有時,哈娃看著他,或者看著其他人時,無論是在餐廳、機場大廳或辦公室,她看人的眼神彷彿可以把人揮去,讓人回到他們所屬的空無。當她露出這奇怪的眼神時,攝影師頓感一陣哆嗦,如一股冷風鑽進體內。他說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麼東西,或許在拉拉哈娃的身體裡寄居了另一個生靈,透過她的眼睛觀看、評判這個世界,彷彿當下,這巨大的城市、這條河、這些廣場、這些林蔭大道全然消失,只讓人看到綿延的荒漠、沙石、天空,與風。
處處都有那麼多的人潮,大道上、商店裡、公路上,那麼多的人擠在一起,彼此對望。可是當拉拉哈娃的目光掠過他們時,所有的人彷彿因此被去,消失了,一切變得瘖啞荒涼。
拉拉哈娃要盡快穿過這些地方,只要穿過去,就能知道之後會有什麼。有天晚上,攝影師帶她到名叫「皇宮」的舞廳,巴黎——皇宮,名字就這樣。為了跳舞,她穿上一襲露背的黑禮服,這是攝影師要拍的題材。
攝影師不斷地拍哈娃。他換器材,測光,按下快門。哈娃的面孔處處可見,處處。這張臉在陽光下,被打亮得像是冬日天空裡的聖人,或是深夜之中,這張臉在收音機的頻率裡和電話答錄機裡震動。攝影師獨自關進暗房,透過昏黃的燈光,他不確定地看著顯影槽裡正在成形的臉。先是一塊陰影,然後逐漸變深,出現了眼睛,接著是黑髮、唇線、鼻型、下巴底下的黑影。那雙眼睛望向別處,拉拉哈娃的眼神向來如和*圖*書此,總是望向他方,望向世界的另一端,攝影師的心跳開始加快,每一次神片,他都感覺到在葛萊爾餐廳初次遇見她目光時的心跳,或是之後,他碰巧走到舊城的台階,再度遇見她時的那般悸動。
「悠生命中最愛的是什麼?」
他帶著哈娃搭機飛到了大城市巴黎,搭上計程車在灰濛濛的巴黎天空下奔馳沿著塞納河直奔赴約地點。污水的河畔、各大廣場、一望無盡的林蔭大道都有他拍照的身影。他毫不懈怠,拍下那張淋滿光束的美麗容顏。哈娃穿上黑緞連衫襯裙,哈娃穿上夜藍色的風衣,長髮束成馬尾。每當他的眼睛接觸到哈娃的目光,便感到心口緊得刺痛,他因此拍得更急,拍得更多。他前進,他後退,他換器材,他單腳跪地。拉拉嘲笑他說:
最驚人的是眼前這麼多的信件,信封上寫了哈娃的名字,信件來自各地,都是時尚畫報或雜誌社在信封上加了攝影師的姓名和地址所轉來的信。而他,收到這些信時,總是既開心又擔心。哈娃請他讀信,她一邊偏著頭聽著,一邊喝著薄荷茶(如今,攝影師家的廚房裡擺滿大罐小罐的珠茶,茉莉茶以及薄荷茶茶包)。信裡頭,有些提到的事情十分精采,有些則是愚蠢至極。有些信是小女孩寫來的寫她們在某個地方看到了哈娃的照片,她們對她說話的方式,好像早就認識她了。還有一些少男向她表達愛慕的信,說她和娜芙蒂蒂一樣美,或說她像印卡公主,希望有一天能親眼見到她。
「在哪裡?」
「這麼會騙人!這麼會騙人!」
「音樂呢?」
「你知道的,有一天我會走的,不要試著留我,因為我會永永遠遠地離開這裡…….」
現在,到處都有人在談論哈娃。在巴黎,記者們來見她。有個傍晚在旅館大廳裡,一名女記者向她提了一些問題:
「沒有。」
「路上的石頭。」
這使她笑了,她的微笑沒有聲響,只露出潔白閃亮的牙齒。她笑這些照片、這些報章雜誌,彷彿一切不過是個玩笑,彷彿人們在紙上看到的並不是她的人。確實,紙上的人並不是她,而是哈娃,這是她給自己取的名字,也是她告訴攝影師的名字,於是他就這樣叫她,從他第一次遇到她時,在帕尼葉的台階前,就開始這樣叫她。他把她帶回家,一間位在新大樓地平層的公寓,寬歡而空蕩。
「搖籃曲。」
「那麼,為什麼又叫做哈娃?」
於是攝影師把哈娃帶到類似沙漠的地方——佈滿石礫的曠野、沼澤、眺望台、空地。為了他,哈娃走在陽光下,目光像是猛禽掃向地平線,尋找一處陰涼,尋找一個身影。她久久望著,彷彿真的在尋找某個人,然後,她定住不動站在自己的影子和圖書
上,就在這時,攝影師開始按下快門。
突然之間,拉拉哈娃受夠了,當場走人,頭也不回地快速推開旅館大門,消失在街頭。
她也加入人群,走到舞池裡跳舞。她跳著之前學來的舞步,在人群之中獨舞,她舞,為的是藏在心裡的害怕,因為這裡有太多的噪音,太多的燈光。攝影師仍留在原地,坐在台階上,他沒走開,甚至沒想到拍照。人群起初並沒注意到哈娃,因為燈光使他們眼盲。不久之後,他們似乎嗅出某種非比尋常的東西,正不期然地抵達現場。於是他們一個接一個讓開,看著拉拉哈娃。聚光燈下獨剩她一人,她不去看任何人。機器傳來的音樂聲震耳,她的舞步卻是悠緩,彷彿她體內有著另一種音樂。燈光照著她的黑禮服,照著她古銅色的皮膚,照著她的髮絲。由於陰影的緣故,人們看不到她的眼睛,但她的目光以全然的力量、全然的美麗掃過人群,盈滿整個大廳。地板光滑,哈娃赤腳起舞,修長而平穩的腳板隨鼓聲的節奏踩踏舞步,或者該說,她以腳底與腳跟去聽寫音樂的韻律。她的身體柔軟地波動起來,她的腰、她的肩,像輕盈展翅的雙臂。投射燈打在她身上,將她裹住,圍著她的舞步形成一道道光漩。身在寬敞的舞池中央的她,此時是獨自一人了,徹徹底底,孤單得一如身在曠野,身在岩石台地中央,而音樂只為她一人而響,為她緩下節奏。也許圍著她身旁的男男女女,以及所有鏡子反映出目不暇給的人影,全部消失了,或全被吞噬了?現在,她再也看不見,也聽不到周遭的人了。連坐在台階上的攝影師也不見了,他們全變得和石頭一樣。而她,她能動,她終究是自由的,她原地轉圈,雙臂張開,用腳拍擊地板,先是腳趾,接著是腳跟,她彷彿是旋出巨大光芒的軸心,正升向子夜。
「您偏愛的寶石?」
沒有停止旋轉的拉拉悠悠倒下,滑落在透明的地板上,看來像是關節脫落的模特兒人台。她癱在地上,一個人,久久不動,頭髮掩住了臉,攝影師正要走近她,而其他跳舞的人在這時紛紛讓路,又一次地,他們無法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大家都在談論哈娃,說您很神秘,哈娃是誰?」
她在找什麼?她生命裡要的是什麼?攝影師看著她的眼睛,她的臉,他在她有力的光芒深處嗅到了一股不安,以及一種防衛,一種逃脫的本能,一種類似野生動物瞬間從眼中閃過的怪異微兆。在他的期待之下,有一天,她主動對他提起,她的肚子鼓起、胸部變大,是因為肚裡懷了孩子,她緩緩地說:
「您是哪個國家的人?」
「生命。」
攝影師攤開剛洗好的照片,照片上的哈娃有著如寶石發亮的杏仁眼,充滿光澤而透亮的琥珀色皮膚,嘴角略帶嘲弄的微笑,側臉立體分明。這時,拉拉哈娃還是笑了起來,重複地說:
「食物呢?」
「和*圖*書喜歡這些照片嗎?」攝影師問,語氣帶點擔心,好像事關緊要。
「藍色。」
拉拉哈娃待在舞廳角落,坐在台階上看著跳舞的人們,臉龐因汗水而泛光,身上的禮服、配飾閃閃爍爍。室內盡頭有個類似洞穴的地方,裡頭有幾位樂師,他們搖晃手中的吉他、敲打著鼓,但嘈雜的音樂聲似乎來自別處,聽來像是巨人的尖叫。
「我出生的那個國家和我一樣,沒有名字。」
「我不會寫字。」
他想生氣,但辦不到。眉弓抵住觀景窗,熱出了汗,他擦去額頭上的汗珠。突然,拉拉離開打光區,因為拍累了。她走了。而他,為了不去感受那樣的虛空,在暗房的不見天日裡,連續幾個小時看著她的臉,在旅館浴室改成的臨時暗房裡,他一邊數著心跳,一邊等著顯影的秒數,看著藥水盆中開始浮現一張動人的臉,尤其是眼神,透亮的眼眸閃出一道琥珀色的光芒。眼眸更深處彷彿還有個人,一個秘密的人,藉由這個未成年少女的瞳孔,默默地審視一切。顯影槽裡的影像如雲聚合,逐漸成形,緩緩浮出了額頭、高顴頰、由太陽與風磨出的赤銅色肌膚。她擁有的某種秘密,不經意地被揭露在相紙上,她,看得見卻無法占有,即使每一秒都拍下她的存在,就算拍到死,也無法占有。她的笑容很甜,帶點嘲弄,笑得唇角露出酒渦,眼角微微跳起。這都是攝影師想用相機捕捉的,再讓影像從幽閉的暗房裡重生。有時,影像浮出的笑容、目光、漂亮的輪廓,令他有種影像將要變成真人的感覺。只是,那感覺瞬間即逝。影像在浸入藥水的相紙上浮動,自行調整,自行模糊,自行覆上陰影,彷彿人像照取代了真正活著的人。
如今,到處都看得到哈娃,雜誌頁、照片印樣、公寓的牆上。哈娃,一身白,腰繫黑皮帶,獨自站在岩石地,沒有影子;哈娃,一身黑絲綢,一條海盜頭巾包住額頭;哈娃站在舊城錯綜的巷弄之間,赭色、紅色、金色;哈娃站在地中海前方,哈娃身在貝桑斯大道的人潮之中,或是在車站前的大台階上;哈娃一身蔚藍,赤腳站在大得像是沙漠的瀝青空地上,遠景有些水庫與工業煙因冒火的剪影——哈娃在走路、在舞蹈,哈娃在睡覺,哈娃古銅色的美麗臉龐、光滑修長的身體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哈娃的眼神銳利,濃密的黑髮往肩膀流瀉,或是服貼地被海水塑成一頂矽膠帽。
她把自己的模樣、形象給了他,沒再多給。偶爾她的掌心會碰觸到他,偶爾頭髮掠過他的身體時擦出了靜電,以及,她的氣味、她說話時的聲音、她清亮的笑聲。然而,她是誰?也許她只是讓人作夢的理由,讓他帶起皮腔相機走進幽閉的暗房裡,讓鏡頭放大她眼中的深邃,放大她微笑的容貌?一個與其他男人共有的夢透過畫報扉頁、透過雜誌裡定住不動的照片。
拉拉笑了起來說:「這麼會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