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迪爾

努兒踩上卵石,走在四處橫陳的屍體之間。蒼蠅與黃蜂食慾大發,喻嗡作響,在身體上方形成一圈烏雲。努兒感到作嘔,喉嚨發緊。
哭喊劃破了沉寂,劫後餘生的人們、受傷的牲畜、婦女、幼兒,他們的嘶喊彷彿匯聚成綿延不絕的哭腔,猶如一首悲歌。河谷裡,荒原上,四面八方同時迴蕩起棲憶與哀傷。
哭叫與步槍的鳴響掩蓋住馬蹄的雜遝。紅霧高高升向早晨的天空,在河谷上方盤旋。一群戰士跑在隊伍的最前頭,對著天空發射手中的長管火槍。他們大部分是山民,穿著棕色粗呢外衣的希來人,看來野蠻,蓬頭垢面,兩眼發紅。努兒沒見到任何一個沙漠戰士,沒見到那些追隨瑪爾阿依寧直到最後的人。眼前的這些人,沒有經歷飢渴的跡象,也沒有好幾天。好幾個月被沙漠烈日曬傷的痕跡,他們從各自的田園、從各自的村落而來,並不曉得他們要打的仗是為了誰,又為了什麼。
接著的日子裡,河谷中瀰漫著一股迷醉暈眩,伴隨令他們嘴唇發燙的烈日。沙漠的風開始吹了,吹向夜晚,化作金黃的薄霧覆蓋整個營地,藏起整片城牆。努兒躲在樹蔭下,裹進自己的外衣。
這一天,戰士們越過河谷,一直跑到了阿加迪爾的堡壘,他們看見穆萊.瑟巴——獅子的人馬正在奔馳,揚起了漫天的紅雲。他們要什麼?他們只是奔走、吶喊,孩子和婦女的叫聲震動了河谷。努兒不時看著騎士經過,將他捲進滾滾紅沙,周圍閃著光,獅子的騎士們正揮舞手中的長矛。
他們是曼靖上校的四營軍隊,一路行軍來到叛城阿加迪爾,四千名身穿制服的狙擊手,由非洲人、塞內加爾人、蘇丹人、撒哈拉人所組成,配上萊貝爾步槍,以及十多把諾登飛多管排列機關槍。這支軍隊排列出半圓形,逐步朝河谷的平灘走去,而此一同時,河谷另一頭,石礫遍地的丘陵腳下,穆萊.瑟巴率領的三千士兵卻開始原地旋轉,圍成大圈,掀起團團紅沙,飛向天空。沙塵之中,穆萊.瑟巴身穿白色大袍,憂心忡忡地眺望整列信奉基督的軍隊,如同一列步行在龜裂乾地上的昆蟲,他知道這一場戰已經輸了,如同之前的布.德尼戰役,那時黑人狙擊隊一發射子彈,便幾乎掃光了他不過上千名的南方騎士。他穩住不動騎在馬背上,馬卻已蠢蠢欲動,他望著那慢慢走向河谷的外國人,彷彿只是出兵操練。穆萊.瑟巴多次試圖撤退,但來自山裡的戰士卻不聽他的命令。他們鞭策馬匹,迷醉狂亂地繞圈奔馳狂野地呼嘯,召喚聖人與先賢之名。等到圓隊成形,他們將會呼聲一躍,跳進對方佈下的陷阱,終將全數陣亡。
連日https://www.hetubook.com.com以來,沙漠人待在要塞大城的南邊,他們似乎等待著什麼。山間的部落混入跟隨瑪爾阿依寧、戰後餘生的戰士,那些真主賜福過的人,他們臉上殘留悲慟與失估的痕跡,因為瑪爾阿依寧死了。他們火紅的雙眼因飢餓過度而亮得古怪。沙漠人每天看著堡壘,那應該是穆萊.瑟巴——獅子,帶著戰士駕馬出現的地方。可是,遠方的紅城牆依然毫無動靜,門戶緊閉。一些黑色的大鳥在藍天裡盤旋,夜裡則傳來豺狼的呼號。
營火陸陸續續地熄了,整座山谷漆黑一片。遠處,阿加迪爾城面對黑夜的海水,閃爍著點點燈火。努兒席地而睡,臉朝向城裡的光,他夜夜想著大謝赫瑪爾阿依寧,已經葬在提茲尼特的那棟棄屋前。藍衣人挖了坑,讓他躺在裡頭,臉朝西方,手中握的是他僅存的財產——聖書、蘆葦筆與烏木念珠。葬土撒落在他身上,是沙漠的紅土,再以大石鎮壓,免得豺狼藉機挖出身體。之後,人們以赤腳拍打土地,直到泥土凝聚光滑,硬如石板。境塚附近有一小株帶白刺的金合歡,與在塞馬拉城禮拜之家的門前那棵同種。
科斯馬歐巡洋艦射出幾次短促砲火之後,砲彈炸裂,同時也打亮了阿加迪爾的卡司巴,撼動整條蘇斯河谷。烽火的濃煙飄升,在蔚藍的天空上遮出大片黑影,籠罩住這群流離失所的人的營地。
隔天曙光初現,男人和婦女已經為戰士們另挖墓穴,與他們的馬合葬在一起,最後從河谷搬來大石鎮壓墳塚。
夜幕逐漸落下,暈眩也退去了。影子為乾涸的土地帶來清涼,牲畜紛紛跪下,藉此來防禦夜裡的濕冷,禮拜的時候也到了。
阿加迪爾,一九一二年三月三十日
事發之後,浩劫餘生的藍衣人再度開始跋涉,走上往南的路,這是一條漫漫長路,一條似乎永無止境的路。與他們同行的努兒赤腳走路,身上除了粗呢外衣和以濕布包住的幾片麵包之外,一無所有。他們是最後的伊馬季可恩——最後的自由人——陶巴勒特人、特可納人、堤特拉林人、亞魯席因人、瑟巴人、雷吉巴特.薩赫勒人,他們是倖存的博理可.安拉。意思是受到真主賜福的人。除了眼睛看到的,腳下所踩的之外,他們一無所有。他們前方是平坦不已的大地,浩瀚如海,閃著鹽光。浮游的熱浪中,大地創造出四壁輝煌、穹頂透亮的白色之城。烈日,灼傷了他們的臉、他們的馬,陽光,在他們腦中鑿出了暈眩迷離,在他們背後鑿出一如無底之井的影子。
或許,凡事都該如此,努兒想著,大謝赫www.hetubook•com•com或許回到他真正的領土,隨風而去,優游沙漠。努兒此時望著繁星照亮的蘇斯河大谷地,夜空中最亮的銀河,據說是由加百利天使的羔羊血所化成的。這裡與提茲尼特四周一樣,同樣是一塊沉寂荒涼的土地,頓時之間,努兒有種錯覺,似乎依然聽見拉拉.梅慕娜如泣如訴、宛若悲歌的綿長哭聲,也或許,不過是暗夜的豺嚎狼叫。這裡,瑪爾阿依寧的靈仍活著,仍彌漫在這片土地上,混雜著風沙與塵埃,隱身沙窪或是銳石泛出的光芒裡。
突然,如同在塞馬拉廣場中央的那一晚,努兒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從天空裡,從大地的陰影裡,他渾身哆嗦。目光進到他體內,使他一陣暈眩。那目光要說什麼?或許真有什麼訊息要給人們,所以才以沉默不語的光芒照耀平原,環繞在人們四周。或許,那日光要求人們與他會合,去到他那裡,混著灰土,隨風四散,化為塵埃……努兒睡著了,任由超凡不朽的目光拱托著他的身體,不動,無夢。
每到夜裡,他躺在冰冷的土地上,想著瑪爾阿依寧往北開通的路,這條當初通往新土地的路,現在卻是獅子成為王所要走的路。過去兩年來,他的身體飽受飢餓與困頓的磨練,在他的精神裡,別無其他,只有一個欲望——通北之路必須盡快開通。
紮營區的處境不穩,幾個藍衣人待在以枝葉編成的棚子下,沉默不語。他們不再描述瑪爾阿依寧的傳奇,他們不再輕輕吟誦。他們身上裹著的外衣已是千瘡百孔,他們望著營火,一旦風把煙吹回來時,他們便猛眨眼皮。如今,他們或許不再心懷希望了,他們的視野模糊,心跳減慢。
當炸碎的城牆堡壘裡走出信奉基督的軍隊時,沒人立即明白他們是什麼人。甚至穆萊.瑟巴與其人馬,可能一時以為他們是由北方的穆萊.哈斐德,信士們的當權者,為聖戰派來的戰士。
於是,早晨整個營地傳出喧鬧聲:「穆萊.希巴,穆萊.瑟巴——獅子!我們的王!」並且爆出了幾聲槍響,小孩與婦女震動喉嚨地發出尖叫。人群轉向沙塵彌漫的平原,努兒看到了謝赫的騎士們風塵僕僕而來。
用餐時間,努兒正要向藍衣人分點麵包與麥粥時,看見了攏向大地的滿天繁星。疲倦與曬傷使他的皮膚發紅,渾身哆嗦不已。
努兒想到即將到來的夏天、乾季、水井,想到父親帶領的隊伍將會一直走到鹽礦區,越過沙漠,抵達瓦拉塔、瓦丹和欽瓊。他想到這片孤獨的土地,遼闊無邊,廣大得使人對海、對山一無所知。他已經太久沒有安寧的感受,無法好好休息。彷彿觸目所及,見到的永遠是綿延的沙m.hetubook.com.com塵、石礫、沖溝、乾河床、如尖刀矗立的岩石,尤其見到的是萬物皆有的影子。
如雷一聲巨響,撼動了天地。當第一聲加農砲響傳來時,藍衣人和戰士們紛紛衝上丘陵,瞭望海面。阿加迪爾外海出現一艘配上裝甲的大艦,看來像一隻行動遲緩的巨獸。巨獸正射出火光,稍後才傳來爆破聲——砲彈射進城裡,炸出了巨響。不多久,高聳的紅石牆便只剩一片瓦礫,冒出災後的黑煙。居民從炸開的牆裡衝出來,男人、婦女、小孩子們,滿身是血,哀號遍野。河谷裡擠滿人群,他們拚命逃跑,全速遠離海邊,他們變成驚慌的獵物。
努兒也在這裡,隻身一人跟著戰敗的隊伍走。長久以來,他習慣了這種孤獨。他的父親、他的母親、他的姊妹們都轉回南方了,走向沒有盡頭的道路。但他沒有回去,即使是在謝赫死後。
這是他們最後一次來到此地。他們出現在腹地廣大的平原,離河谷出海口不遠。他們來自四面八方,有北方的伊達.烏.圖馬人、伊達.烏.塔曼人、愛特.達伍德人、梅斯卡拉人、愛特.哈迪人、伊達.烏.棕占人、西迪.阿密爾人,以及來自畢谷丁、阿米季米與伊舍穆哈蘭的人。而遠過達魯丹的東方,則有來自塔真納克與烏紮在特的人,以及愛特.卡拉人、阿薩拉格人、愛特.柯地夫人、安塔茲郡人、愛特.圖梅特人、愛特.域斯人、愛特.札爾哈人、愛特.烏地納人,愛特.穆德季特人,以及來自沙爾霍山群、巴尼山群的人們。而從埃薩烏伊拉到阿加迪爾的要塞出海口之間到來的人,有來自提兹尼特、伊夫尼、奧勞拉、坦坦、古立明等城,以及愛特.邁魯勒人、拉辛人、愛特.貝拉人、愛特.布可哈人、西迪.阿邁德.烏.穆沙人、伊達.古格馬人、愛特.拔哈人,更有許多人是南方大漢的自由人,有伊穆拉谷恩人、阿里布人、塢萊德.葉哈雅人、塢萊德.戴林穆人、亞魯席因人、卡赫力斐亞人、雷吉巴特.薩赫勒人、瑟巴人,說希來語的伊達.烏.百拉爾人、伊達.烏.邁里巴特人,以及愛特.巴.阿穆蘭人。
努兒想到那一晚,大家陸續離開了提茲尼特平原,他卻獨自留下,在墳塚附近陪伴拉拉.梅慕娜。寒夜裡,他聽到老婦人在殘破的屋裡發出綿延不斷的哭聲,猶如一首悲歌。他睡在地上,躺在墓旁,他的身體定住不動,沒有夢,彷彿他也死了。隔日,以及接下來的數天,他幾乎沒離開過大謝赫的墳塚,他裹著粗呢外衣坐在發燙的地上,雙眼與喉嚨灼燒不已。風已經帶來沙塵,覆在墓上,墳塚就這樣緩緩消失了。不久之後,努兒全身發熱,失去了知覺和_圖_書。後來是幾個提兹尼特的女人把他帶回家照顧,直到他從死亡邊緣回來,清醒過來。幾個星期後他痊癒了,他再度走向瑪爾阿依寧過世的那棟棄屋。但裡頭已經空無一人,拉拉.梅慕娜離開了,回到她的部落,而風帶來的沙是如此之多,他再也無法找到墳塚的位置。
黑人兵團不慌不忙地,開始邁步順著河床前進,一連緊接一連,由曼靖上校與軍官們領軍。他們往東的路線出發,走向達魯丹,走向馬拉喀什,穆萊.瑟巴——獅子,他們走遠了,沒能回頭再看一眼屠殺現場,見不到卵石上支離破碎的身體、翻仰的馬,以及飛到河畔上空的禿鷹,也見不到已是烽火漫天的阿加迪爾,黑煙濃密,直上雲霄。遠處.科斯馬歐巡洋艦正慢慢滑向金屬色的外海,掉頭向北。
接著,穆萊瑟巴,也就是獅子,領著戰士們駕馬奔逃。他們越過河床,往陵地撤退,跑在城市的居民之前。遠處,科斯馬歐巡洋艦靜止不動,海面映著金屬色,艦上的加農砲全轉向山谷裡逃命的沙漠子民。但砲口的火花不再,維持很長時間的靜默,只聽到人們逃命與牲畜的叫聲,濃黑的燒煙持續漫向天際。
「穆萊.希巴,穆萊.瑟巴——獅子!」孩子們圍著他叫喊。騎士們隨後消失在平原的另一端,繼續往阿加迪爾的堡壘奔去。

宛如悠悠從夢中醒來似的,婦女們。家人們、小孩子們,動作遲緩地撥開荊棘,走回河床,不發一語。那一整天,直到夜幕降臨為止,他們搬動屍體,埋在河畔。夜裡,他們在河畔生火,隔離豺狼與野狗,村裡的婦女為他們送來了麵包與乾酪,努兒狼吞虎嚥,倒地就睡,甚至沒再想到死。
沙漠的藍衣人,這群博理可.安拉受到真主賜福的人、古德菲亞最後的追隨者,一跪在墓上,久久地撫觸光滑的墓地,再撫摸自己的臉,宛若正接受大謝赫不凡的賜福。
當騎士們轉向平原時,依然有一股沉滯的死寂。曼靖以望遠鏡瞭望。試圖明白:到此地步,他們撤退不打了?若是,那麼又得重新上路,又得夜以繼日在荒瘠的土地上跋涉,往流離、絕望的地平線前方走去。只是,騎在馬背上的穆萊.瑟巴卻文風不動,因為他清楚知道終點已近。山裡的戰士、各部落酋長的兒子們,他們來此是為了戰役,而非逃離,他們停止前進,是為了原地轉圈祈禱,在進攻之前。
每到夜晚,他們便找來井水,泡過鹹泥漿的鹼水,以此冰鎮乾裂滲血的嘴唇。不久,寒夜攏住他們,重壓他們的頸背,使他們弓起四肢,難以呼吸。自由,沒有終點,遼闊得一如無盡綿延的大地,燦爛且殘酷得一如烈日,甘美得一如泉眼。日復一日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批來自沙漠的自由人,在第一道曙光之中起身轉向他們的家園,往南方走去,走進別人不懂如何求生的地帶。日復一日,他們重複同一動作,掃掉營火痕跡,埋入排洩物。他們轉身面向沙漠,禮拜祈禱,默不作聲。然後,他們緩緩離去,如身在夢中,他們消失了。
穆萊.瑟巴此刻再也無能為力,眼眶盈滿痛苦的淚水。乾涸的河床另一端,曼靖上校已部署陣式,丘陵高處的軍隊側翼佈下機關槍狙擊手。趁那些摩爾騎士穿越河谷時,步槍、機關槍順勢齊發,開槍掃射,剩下的不過是再以刺刀給他們一擊,固定在地,一了百了。
日正當中,炎陽高照.接著,一切發生得太快。三千名騎士成緊密隊形,揮舞著長管滑膛火槍和長矛,反倒是像遊行。當他們抵達河床時,士官們立即要求狙擊手仔細注視曼靖上校已經高舉的手臂。上校先任由第一批騎士過河,然後才揮下手臂,瞬間,機槍開始射擊,彈如雨下,一分鐘六百發。這場戰役的巨響使得天地變色,從谷地連同整座山脈隨之撤動。短短幾分鐘之內,便足以令上千的人馬喪命,那麼,時間是存在的嗎?騎士們明白了身陷圈套,穿不過槍林彈雨時,本想原路折返,但為時已晚。機關槍一波又一波地掃向河床,不斷地見到有人、馬應聲倒下,彷彿有一把看不見的大刀揮過他們的身體。血在卵石上流淌,混人滑細的溪流。一切,又回到了沉寂,而最後逃脫的戰士身上淋滿了血,騎著驚慌而寒毛直豎的馬奔往山丘。
大部分的人並不清楚何以來到這片蘇斯河谷地。或許是困頓與絕望將他們引至這條大河的出海口,面對汪洋。他們能到哪裡去?他們為了找到一塊地、一條河、一口井、一個可以紮營安頓、架起羊欄的地方而飄蕩不定,他們找了數個月,甚至數年。途中死傷無數,無論是在聖城馬拉喀什周圍的沙漠之路,或是塔德萊乾谷的谷底。得以逃脫的人又轉回南方,但昔日的水井已經枯竭,處處進駐外國士兵。瑪爾阿依寧以紅石建造聖殿的塞馬拉城,颱起來自沙漠、能將一切消磨殆盡的風。信奉基督的軍隊正逐步逼近生而自由的沙漠人,並且占據神聖薩吉亞爾哈姆拉谷地的所有水井。那些外來者究竟要什麼?他們蠶食鯨吞,要的正是這塊土地,而且無庸置疑,若是不到手,他們絕不罷休。
所有的人聚集在河床上,密密麻麻地占滿河谷,其中占最多的並非戰士,而是婦女、幼童、傷患、老人,以及所有遭受外國士兵侵入、被逐出家園的人,所有在風沙裡流離失所的人。他們不知道還能走向何處。他們一直走到偉大之城阿加迪爾的面前,走不下去了,因為海洋攔住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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