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袋子口開開的袋子旁邊,我吃椰棗和無花果乾,從一個塑膠盒子裡抓出一把葡萄乾吃。要不是這些貨的主人靜悄悄的從後面來,抓到我,我想這包裡的一大半都會被我吃光。他用左手猛然抓住我的頭髮,另一隻手揮舞著皮帶:「你這個小黑鬼,小偷!我要讓你瞧瞧我怎麼對付像你這種人!」我記得最讓我難堪的,不是當場被逮到,而是這個生意人用他的手指抓著我濃密的頭髮,而且叫我:「Tsaouda!(黑鬼)」因為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這個字,甚至連佐夏生氣的時候也沒有。她知道拉拉.阿斯瑪會受不了這個字。
在樓梯上,公主們(因為我自己在心裡面都這麼叫她們,甚至當我明白她們不是公主,也還這麼叫)一直一直的摸摸我,表現她們的友善。她們問我的名字,她們一再重複念著這個名字:萊伊拉,萊伊拉。她們拿濃茶和蜜糕給我,我能吃得下https://m•hetubook•com.com的就盡量吃。然後她們在一間陰暗、涼爽的大房間裡幫我鋪了張床,這房間地上到處是墊子,我在這鬧哄哄的大宅院裡立刻就睡著,院子裡一台收音機吱吱嘎嘎的音樂聲好像抱著我搖。替人墮胎製造小天使的甲米菈太太,以及她六個公主,我就這樣進入了她們的生活。
可我突然覺得很怕,或者說這是最近這陣子發生這些事積壓下來的結果,拉拉.阿斯瑪跌在地板上,佐夏偷了本來應該是我的耳環又趕我。我在樓梯上哭了起來,哭得好用力,沒力再上樓梯。長得不比我高的甲米菈太太,就真的抱著我到樓上去,好像我是個小孩。她在我耳邊一直說:「我的乖女兒,我的乖女兒。」我啊哭得更大聲,沒了阿嬤,同一天卻找到媽媽。
從門縫住房裡偷看,我看見有個公主睡在一張大床上。過了好一會兒,我看清楚她https://m.hetubook.com.com
的樣子。她光著身子睡在床單上,她頭髮蓋著臉,她白白的肚子我覺得很奇怪,還有她陰|阜的毛都拔光了。我從來沒看過這種樣子。拉拉.阿斯瑪沒帶過我去澡堂,而且到了後來,她不讓我看她脫掉衣服的樣子。公主這麼白的皮膚、還有她那個沉睡的陰|部和我黑黑瘦瘦的身體一點都不像。我想我往後倒退幾步,有點嚇到了,手心還冒汗。
樓上住著年輕的女孩子,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就見過她們,她們好美、好高雅,不解世故的我把她們看作是公主。這個時候,她們都還在房間裡睡覺,房間門口高大的門扇沒關牢。
在這時候,甲米菈太太來了,樓上有幾個姑娘彎著身子靠在陽台上,臭罵這個小販,嚷嚷著一些很難聽的話,是我從來沒聽過的。有個公主找不到更好的東西當彈丸,甚至向他丢了一把十生丁、二十生丁的小銅板,向他喊著說:「拿去https://www•hetubook.com.com
,這是你要的錢,小偷,狗養的!」而他卻變得愣愣的,這些姑娘的調笑怒罵,和像下雨一樣的銅板,讓他倒退了幾步,等到甲米菈太太拉著我的手臂,帶我到樓上,這一切才停止。我想我兩隻手裡還握著兩把葡萄乾,我沒放掉,連小販扯我頭髮,用他的皮帶抽我的時候,我也沒放掉。
我一直掙扎,想讓他放開手,我咬得他流血。我正面對著他,我對他喊:「我不是小偷!我吃掉的會付錢!」
離開拉拉.阿斯瑪的屋子以後,我不知道去哪裡。我只知道一件事,就是我得躲在佐夏和阿貝永遠找不到的地方,就算他們要警察來找也找不到。我沿著馬路暗暗的地方小跑步,我像迷路的貓一樣貼著牆壁走。我的腦子裡面還轟轟轟的有佐夏的喊叫聲:「巫婆!殺人犯!」我相信要是她抓到我,她會把我關進監牢。不知不覺,我的腳步帶我走到幫拉拉.阿斯瑪找醫生的那
hetubook.com.com條路。我認出了那棟樓,兩扇門板的大門完全敞開,我心裡高興得突突突跳。在這兒,我相信佐夏找不到我。
我第一次來的時候,我太趕,我沒時間看大宅院裡發生的事。現在,我什麼都仔細看:院子裡不斷有人進來出去,穿著破爛衣服的小販像驢子一樣扛著重重的東西,生意人在長拱廊下展示他們包袱裡的貨。有賣菜的、賣椰棗的,有年輕人在腳踏車上搖搖晃晃的載很多奇怪的貨,好些個箱子裡裝著塑膠玩具、音樂卡帶、手錶、墨鏡。他們賣的東西我都知道,因為他們常來敲拉拉.阿斯瑪的門,因為她不能出門逛逛買東西,所以她讓他們到院子裡來攤開包袱裡的貨,她跟他們買一些她用不著的東西,筆啊、香皂啊,這都會惹她兒媳婦發脾氣:「媽呀,你買這些能幹嘛?」拉拉.阿斯瑪搖搖頭:「說不定哪天我會很高興買了這些東西呢。」我從沒想到這些偷偷摸摸的小販會在像這樣的院子裡出https://m.hetubook.com.com現。
我在樓座下面等很久,集中精神注意在院子裡來來往往的生意人。我昨晚到現在都沒吃。我很餓,我要渴死了。
下面,在院子裡,有一口井,我發現長拱廊下面有一袋袋子口開開的乾果,有很多麻雀來啄。我偷偷溜下樓梯,走到袋子旁邊。我有點慚愧,因為拉拉.阿斯瑪常常說,偷別人的東西最可恥,不是因為被別人抓到很丟臉,而是因為這是一種不正當的行為。可我餓了,拉拉.阿斯瑪的訓誡都被拋得遠遠的。
這是一棟四面敞開的屋子,風可以灌進來,屋子邊就是一條繁忙的馬路,路到處擠滿了廂型載貨車、汽車、摩托車。市集就在旁邊沒幾步的地方,在一棟水泥的大建築物裡,要什麼都可以找得到,有牲畜的肉、有青菜,還有跌子、地毯,及塑膠桶子。
甲米菈太太不在樓房裡。人家有急病找她去了。於是我乖乖坐在陽台上,背靠牆,我在她門邊等她。
棧房是個很不一樣的地方,是我以前從來沒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