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美人

孟寡婦提著簍子走上了大街,漸漸地靠近了我叔叔的管氏大醫院的門口。在雪花的間隙裡,我到她那兩條裸|露著半截的胳膊凍得通紅,在白雪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醒目。她胸前戴著一塊黃雨布縫製的遮襟,遮襟上沾滿魚鱗。柳條簍子裡盛著幾十隻胖大的魚頭,魚頭泛著耀眼的銀光。隔著玻璃我就聞到了魚頭的腥氣。在我跟隨著幾個小流氓吃喝玩樂的那些日子裡,曾經有好幾次去吃孟魚頭m.hetubook.com.com的機會,但每當我遠遠地看到孟喜喜俏麗的身影,心中就痛苦萬端。看到我那些狐朋狗友與孟喜喜動手動腳而孟喜喜並不惱怒時,我就難以自持地落荒而逃。而過後,我總是要找茬與那些小子們打架,儘管他們手下留了情,但還是被他們揍得鼻青臉腫。有一次我用薄荷的葉子堵住被他們打破的鼻孔從河邊往回走,正好與她相遇。她手裡撐著一和-圖-書把明黃色的遮陽傘,上穿一件薄如蟬翼的小衫,下穿一條超短的皮裙,手上塗著紅指甲,腳上也塗著紅趾甲,手腕上戴著金手鏈,腳脖子上戴著金腳鏈,完全是一副「賣那個」的模樣了。沒有變的是她上翹的嘴角和嘲弄人的笑容。她將小傘扛在肩上,微微一笑,露出似乎更加晶瑩了的牙齒,說:你怎麼成了這樣一副模樣?我對著她腳前的土地啐了一口,轉身就走了。我憑感覺知道https://m.hetubook.com.com她站在那裡看著我,但是我沒有回頭,我的眼睛裡莫名其妙地流出了淚水……現在,孟魚頭走了過來。簍子裡的魚頭很重,墜得她的身體往一邊傾斜著;每走一步,魚簍就與她身上的結了冰的遮襟摩擦,發出擦啦擦啦的響聲。這時,我想起了父親的話。當父親聽到人們對這對發了財的母女說三道四時,就說:嘴上積點德吧,寡母孤女,撐著這麼大個門面,其實不容易。她們發了hetubook•com.com財你們不高興,難道她們娘倆拄著打狗棍子討飯吃你們就高興了嗎?我知道父親的話非常對,但是一想到她那副風流樣子,我的心中就升騰起一股邪火。我經常擰著自己的大腿罵自己:她是你的老婆嗎?她是你的姊妹嗎?她一不是你的老婆,二不是你的姊妹,你有什麼資格去管她的事?
進入叔叔的醫院當了學徒後,我漸漸地把她放下了。她母親的出現讓我想起了許多往事,但我只是感到一種淡淡的憂和-圖-書傷,沒有了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看見過孟喜喜,也很長時問沒有想起她了。我確鑿地認為她已經幹上那行了,儘管她幹上了那行也不能說她下賤——這幾年鎮上幹那行的越來越多,有本地的女人,但更多的是從外地來的。她們給鎮上帶來了滾滾的財源,鎮上人也表示了很大的寬容——但她畢竟是一個那樣的人了。看著她的母親在飛雪中艱難行進的背影,我自己問我自己:你說,孟喜喜這會兒在幹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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