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倫說:「我希望我們的教會有,諾——我不如說出來。我希望我們有些像奧古斯丁或聖方濟派的東西,一個隱居的地方。有時候我覺得很汚穢,我要擺脫汚穢的心思得到乾淨。」
「我不屬於這裡,我惟願我們從來沒到過這裡。我不知道我怎麼了,我要走。」他的聲音轉為哭泣。
「不。」阿李說。
在洗澡間他站在父親後面,對著鏡子裡臉上塗著肥皂的影子說:「羅甫先生請我在禮拜堂吃晚飯。」
「他早上還不知道。」卡兒說。他站起來走出去。
「她來這裡做什麼?」亞倫問道。
亞倫激動地向後閃避他,最後當他在石階上坐下時,阿李深深嘆了一口氣。「謝謝上天,過去了。」他說:「那準是可怕的。瞧,亞倫,你能告訴我你怎麼了?你一向對我說的。」
「他不會的。」亞當說。
亞當咯咯笑著。「我祇是偶然發現到,」他說:「我知道亞倫這個夏天不常在家,我以為是出去玩。」
麗莎.漢密頓死了,嘴巴上帶著一絲微笑,她臉上的血色消褪時,顴骨是可怕的高。
「噢,不管他做什麼,」亞當繼續說道:「今天我碰見基肯尼先生——你知道,中學裡的?他以為我都曉得了。你曉不曉得那孩子在幹什麼?」
「我可以洗個澡嗎?」
他在暮色中匆匆地走,走出中央大道,經過公園,史東.傑克遜.斯馬篤的房子,一直走到街燈照不到的地方。那裡街道成為郡道,成個拐角,繞過多樂的農莊。
二
「那是可能的。」阿李說。
「想想看,」亞當說:「一年的功課,他告訴我們的時候,我們應該給他一件禮物。」
「窮!」亞當叫出來:「我們沒有辦完事之前,你就得借錢給我們了。」
「他怎麼知道的?」
「他是誰?」
亞當說:「他從來不說。我不知道他兄弟曉不曉得。」
「坐下。」
「我不知道。」
「你坐在這裡幹什麼?」
「小心你的話。」
「你念過克勞塞維玆嗎?」
聖保羅公會禮拜堂的牧師住宅是寬暢而零亂和_圖_書。它是為大家庭的牧師造的。羅甫先生沒有結婚,嗜好簡單,他把房子大部份關起來,但是當亞倫須要一個念書的地方時,他給了他一個大房間,幫助他做功課。
「噢,是的——考試,」亞當說:「是的,他告訴我了。很好的成績。我以他自傲。我想我會給他買個金錶。」
「不。」
「我想你是對的,」卡兒說:「狗娘養的!」
「假如你不照我說的去做,亞倫,我就要和你打了。那可不好笑嗎?」
一
「不,這裡並不。這裡和別的地方一樣。」
突然間亞倫抑制不住了。「我要走,這是一個骯髒的地方。」
「別那樣做。」阿李說。
他們的討論時間很長,是親密切身的。「我知道我受人批評,」羅甫先生說:「恰巧我相信一個比普通人更高的教會,沒有人能告訴我,認罪和守聖餐不是同樣重要的聖事。你注意我的話我要重新提起它,但是謹慎的、逐漸的。」
這一天下午他把沉重的籃子放在地上。「我想試做一個冬瓜盅,」他說:「中國菜,我在唐人街有一個表弟,他告訴我怎麼做。我表弟做的是鞭砲和賭博生意。」
亞當把剃刀擦在一張摺好的草紙上。「那很好。」他說。
「那須要高度的圓通。」羅甫先生說。
「他好像有點不睬人,要和我走到郵局去嗎?」
「亞倫怎麼了?」
「我想你是對的,你知道嗎,阿李?——我以他自傲,非常驕傲。這使我快活,我希望卡兒有點野心。」
「我聽也沒聽到過。」
「這是世界上最尷尬的事。他不止步,很快你就得打他,那就更糟。那麼你就真的惹上一身麻煩了。」
阿李得到他的指示,在宣佈消息的那天晚上,他要燒一隻火鷄,烤一個蛋糕。
「為什麼,省一年啊!」
羅甫先生喜歡亞倫,他喜歡他臉上天使般的美,他光滑的臉頰,窄狹的臀部,長直的腿。他喜歡坐在房間裡,注視亞倫用功念書的臉。他了解他為什麼不能在家裡念書,在那一個不適於
m.hetubook.com.com作艱辛清潔的思想的氣氛中。羅甫先生覺得亞倫是他的產品,是他屬靈的兒子,他對教會的貢獻。由他艱辛的獨身生活中看,他覺得他正引導他進入安靜的水中。
「我不要。」
「阿李,我們有沒有足够的錢送他上大學?」
三
「諾,你得知道這些事,我很詳細地問過了,你是永遠猜不著的。她是,諾——一家妓院的主人。」
「我們要舉行一個慶祝會,」亞當說:「你覺得香檳怎麼樣?」
「我不喜歡那種話。」
「他為什麼要省一年?」
阿李微笑著。「是不是他們的生活有些地方逃掉你的注意?」他問道。
「你是什麼意思?」
「他不會明白的。」
「我不知道怎麼動手,但是我就要試了。」他說。
「坐下!我要和你講話。為什麼你不告訴你父親你考取了?」
「我要睡了。」
「我不怪他要慶祝一番。那是困難的工作。」
卡兒激動地說:「他沒有告訴你!」
「他在刮鬍子。」
「見鬼、阿李,他有野心。你不明白嗎?」
「她是誰?」亞倫問道。
「冬瓜盅。」阿李說。
「也許他有,」阿李說:「也許他也有什麼秘密。」
「這不是你的事。」
「祇要我們節儉,而他沒有養成花錢的嗜好。」
阿李輕聲說,「亞倫,你有沒有過必須和一個小個子打架的事,一個比你小一半的人?」
「賣錶的會告訴你,」阿李說:「兩天以後你把鷄拿出來,把骨頭取掉,鷄肉再擺進去。」
「噢,有——有的,他告訴我了。他早上告訴我的。」
「你聽也沒聽。」阿李說。
「也許。天曉得,我們近來也很少見到他。你認為讓他那麼常不在家好嗎?」
「對了,」亞當說:「我就去買一個,刻上字,準備好。應該刻什麼字?」
亞當不耐煩地等著亞倫把考試的消息告訴他。那隻大金錶放在他書櫃最上一個抽屜內一條手帕裡。他每天上發條,照他的錶校正它的準確時刻。
「可能是我們必須給她的——救恩和_圖_書。這須要大技巧。我看得出事情會怎樣。注意我的話這種人是膽小的。有一天我的門上會有敲門聲,她會要求進來。那時,亞倫,我祈求我有智慧。忍耐。你一定要相信我——那件事發生時,一個墮落的靈魂找光的時候,是一個牧師可能有的,最高超最美麗的經驗。那就是我們生存的目的,亞倫,那就是我們生存的目的。」
「那一定是相當大的宴會。」亞當說。
亞當.特拉斯克想像中的戰爭,是他模糊的記憶中和印地安人的戰役,誰也不了解大規模的全面的戰爭。阿李讀歐洲歷史,試圖從過去的線索中找出將來的戰爭型式。
亞當坐直起來,他說:「你以為你知道自己的孩子,然後你發現你一點也不。」
「卡兒試圖找到他自己,」阿李說:「我猜這一個自我的捉迷藏並沒有不平常之處。有些人一生生活在『它』裡面——沒有希望的『它』。」
「你想我為什麼用那種話?我說粗話不是偶然的事。亞倫,你父親這一向就為這件事活。」
「什麼鷄?」
「不太叫人安心的書,」阿李說:「一瓶香檳?」
「了不起,」阿李說:「他為什麼這樣做呢?」
「我想亞倫想叫人驚奇一下。在他沒提到之前,我們不應該提起來。」
「你應該自己告訴他。」
當亞倫走進起居室,說聲晚安出去時,卡兒和亞當眼隨著他。「他用我的香水,」卡兒說。
亞倫想走過去。阿李在他面前站起來,他的小拳頭握緊,他的姿勢是那麼可笑,使他開始笑出來。
「不,」阿李說:「我永遠不明白。」
「我還聞得出來。」
「為什麼不?」
「他在趕念完明年的功課,他要參加大學的入學考試,節省一年。基肯尼先生相信他一定考得取。嗨,你覺得怎樣?」
有一次,亞當提到阿李服飾的樸實的華貴,阿李裂開嘴對他笑。「不得不這樣,」他說:「像你穿的那麼糟,一定要很有錢才行。窮人是逼得要穿好的。」
「我要把他打個半死。」
「考試啊,他沒有告訴你?他考取了。」
卡兒笑了,「我想我要和你一塊走。」
「我和*圖*書有一個教會時,我也這樣做。」
「在撒玲娜?」
「你有一個笨驢子的腦筋。」
「我出去走走。」
「我要你進去叫醒他,如果他睡了,但是我想他不會睡著的,我要你告訴他。」
「慶祝?」
「我本來以為我不會花錢——但是我會的。」阿李戀慕地看看他外衣的袖子。
「我一分鐘後就出去。」亞當說。
「在撒玲娜。」羅甫先生傾身向前。「亞倫,我看得出你的嫌惡,你一定要戰勝它。別忘了我們的主和抹大拉的馬利亞。我毫不驕傲地說,我樂意把她拯救出來。」
「你在講什麼?」
「很好,」阿李說:「你念過克勞塞維玆嗎?」
「那就够了,就是乾一乾杯吧,你知道。做得像個宴會。」亞當一點不認為亞倫可能失敗。一天下午,亞倫回來問阿李,「父親在那裡?」
亞當躺在椅子裡,雙手擱在腦後,朝天花板微笑。「好,阿李,好。」他說。
十點鐘時阿李出去寄一封信,發現卡兒坐在前廊最下一個石級上,「你怎麼了。」他問道。
「我不回來吃晚飯。」亞倫說。
他的眼睛開始閃爍起來,嗓音中帶著他講道時的宏音。「也許我不應該告訴你這件事。我希望在我告訴你的時候,你不認為我存著驕傲之心,但是這樣做起來其中含有一種光榮。最近五禮拜來,一個女人來參加晚上的聚會。我想你在唱詩班裡是看不到的。她常常坐在靠左手的最後一排座位上——是的,你也看得見她。她坐在一個角落裡。是的,你看得見她。她帶著面紗,常常在唱最後一首讚美詩,在我能走到外面之前離開。」
「玩!」阿李說:「他許多年不玩了。」
「我以為你沒有一個親戚。」亞當說。
「我知道你的感覺,」羅甫先生懇摰地說:「但是那點我不能同意,我不能認為我們的主耶穌會讓祂的祭司們,從對世界的服務中退隱出來。想想看,他怎麼迫切地叫我們傳福音,幫助貧病的和-圖-書人,甚至降卑自己成為汚穢,從汚泥中把罪人拯救出來。我們一定要常常把他完整的榜樣擺在前面。」
亞倫回家的時候,在前廊最下一個石級上等他的是阿李。「我救你免挨一頓打,」阿李說:「坐下。」
羅甫先生困難地控制他的呼吸。「我求上帝,我不致於失敗。」他說。
夏末時分,阿李從街上回來,拿著他那隻大菜籃子。自從住在撒玲娜之後,阿李在服飾上已經成為一個美國保守派,他出門時經常穿黑絨布衣服。他的襯衫是白的,領子又高又挺,而且他愛好窄的黑條子領帶,像那些一度是南方議員用的標幟。他的帽子是黑的,圓頂,直的帽邊,沒有一絲摺皺,就如他還留一個地方裝一個繞好的辮子。他是一塵不染的。
阿李用手臂圍著那寬闊的肩膀,安慰他。「你長大了,也許是這點,」他輕聲說:「有時候我想世界在這個時期更厲害地考驗我們,我們轉向內心,恐怖地觀察自己。但那不是最壞的。我們以為大家看透我們的心,那時候汚穢的心思是非常的髒,而貞潔是那麼雪白。亞倫,那會過去的,祇要等一些時候,它就會過去。那樣說對你沒多大幫助,因為你不相信,但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好的。試著相信事實並沒有你現在所看的那麼好,或那麼壞。是的,我能幫助你,現在去睡覺,明天早點起來,告訴你父親考試的事。說得起勁,他比你更寂寞,因為他沒有可愛的將來可供他夢想。把該做的做掉。那是山姆.漢密頓說的。假裝那都是真的,也許那就會成為事實。把該做的做掉。那樣做吧!睡覺去。我得烤一個蛋糕——早飯用的。還有,亞倫——你父親放了一件禮物在你枕頭下。」
「中國人都是親戚,姓李的是最親的,」阿李說:「我表弟是個小開,最近因為有人要和他拼命,躲起來了,學會了做菜。你把冬瓜放在砂鍋裡,小心地把蒂切下,裡面放一隻整鷄、香菇、慈菇、韮菜、和一點點薑。然後把帶蓋上,盡可能地用慢火燉上兩天,應該好吃的。」
「因為我想你不會。他會殺掉你的。」
「一個金錶。」阿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