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比哈里之所以遠離比諾迪妮,主要是如果為比諾迪妮而與艾亨德羅發生爭吵,只會貶低他對她的純潔的感情。比哈里絕不會這樣幹的。所以比哈里在這幽靜的恆河岸邊,為自己心上的女神建起了祭壇,並把自己的心當成蠟燭點燃。後來,正是由於害怕從比諾迪妮那裡得到任何可能破壞他幻想幸福的消息,他才一封信也不給比諾迪妮寫。
「現在不著急。」他對僕人說。
自從那天晚上,比諾迪妮熾烈熱情的一吻,把他比哈里過去所有的一切全都排擠出去了,使過去變得毫無光彩毫無樂趣。他過去的時光,大多是作為莫亨德羅的影子度過的。這樣的生活當然沒有什麼意義。現在從陸地、水上和空中傳來了愛情的痛苦笛聲,比哈里過去無論如何是體會不到的。比諾迪妮那熱烈的擁抱,在短短一瞬間,給他打開了美妙的世界,他怎麼能忘懷呢?比諾迪妮的目光、比諾迪妮的熱望,如今已掩蓋了世上的一切。她那不安急促的呼吸,使比哈里的心熱血沸騰;她那熱情溫柔的撫摸和*圖*書,使比哈里激動顫抖的心,像花兒那樣盛開怒放。
從前,比哈里感到他生活得很幸福美滿。今天,他感到那生活之中還缺少些什麼似的。這多雲的黃昏,這月光融融的夜晚,在敲擊著比哈里空虛的心扉,並無聲地走來,向他呈上一杯瓊漿玉液。在那寶貴的時刻,有多少無始的歌曲,有多少無終的盛會,是無始無終啊!
「在這項工作中,沒有什麼幸福,沒有什麼興趣,也沒有什麼美感可言。它只不過是一項乾巴巴的義務罷了。」比哈里心中總是有個聲音這樣說。
比哈里在西部旅遊時,他當時就想——如果自己不找什麼事做,他是不會獲得平靜的。於是,回來後,他就想為加爾各答窮苦的員工辦一所醫療服務機構。那些住在貧民窟中的窮苦員工拖家帶口,肩挑著家庭生活的重擔。他們的處境,宛如夏天淺水泥濘裡掙扎的魚兒。比哈里早就對這些終日為生活操勞,但並未忘記自己崇高職責的窮人們,深表同情。他早就想幫助他們,那怕讓他們hetubook.com.com在恆河岸邊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享受一下樹蔭下的清涼,也是很好的呵!
曾經有段時期,儘管沒有特別的需要,比哈里對自己所遇到的一切工作,總是很有興趣,很投入的。現在他心裡產生了這樣一種渴望,如果不首先滿足它,那麼再幹什麼事情,他都是提不起精神的。起初,由於習慣,他還能專心致志於事業,可是,過了一段時間後,他真感到毫無希望,真想放棄一切工作。
可是,今天比哈里為什麼要遠離比諾迪妮呢?正是比諾迪妮給他打開了一個妙趣横生的美妙世界!而比哈里竟不能想像,世界上還有什麼能與比諾迪妮媲美。荷花是在汙泥中開放的,難道因為它出生於那樣的地方,而要否定它的美嗎?
比哈里的目光完全被這新的雨季變幻莫測的景象迷住了。他敞開心扉,感到天空的藍光之中出現了一個孤獨的女人。她披著濃密烏黑的沐浴後波狀起伏的秀髮,站在那裡。那女人透過雲霞的落日餘暉,敲擊著他的心扉;用悲哀深沉的目光,凝m.hetubook.com.com視著他的面孔。
比哈里談話中,根本就沒有提及莫亨德羅和阿莎。安諾普爾娜曾經親手堵塞了比哈里接近他們的道路,他只好委屈地遵守這樣殘酷的禁令。
於是,安諾普爾娜把莫亨德羅帶著比諾迪妮去西部的事,告訴了比哈里。
「嬸母,妳吃過飯了嗎?」比哈里關切地問道。
比哈里急忙匍匐在地上,伸出雙手,緊緊抱住安諾普爾娜的腳,叩首及地,向老太太行禮。
以前,比哈里對工作計劃,可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懈怠和悲觀失望。
聽到這裡,安諾普爾娜的淚水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多少知道一些,但遠不是全部。」
「比哈里,為什麼你這麼一副病態的樣子?」安諾普爾娜眼中帶著淚花問道。
現在是阿沙羅月,比哈里來到恆河岸邊。一會兒恆河兩岸烏雲籠罩在樹梢之上,整個河堤如鋼劍般閃現黑色的寒光,有的地方還像火似地閃爍著。
「走吧,到屋裡去!」比哈里說道,「過了好久之後的今天,蒙妳賜福,我終於能嚐到妳親手做的飯菜了。hetubook•com•com
「他不在加爾各答,去西部了。」
一個雲霧繚繞的早晨,比哈里在花園南端的一棵滿樹繁花的黑漿果樹下,默默地躺著。他懶洋洋地看著恆河上來來往往的小船,時間過得很快,一個僕人走來問他要不要給他準備早餐。
「難道慣耍伎倆的比諾迪妮那天晚上戲弄了我嗎?」比哈里思索起來,「她那所謂自我犧牲的愛情全是欺騙世人的詭計?她真是恬不知恥地離開了鄉下,一個人跟著莫亨德羅去西部了?她真該詛咒,我也該詛咒,誰要我這麼愚蠢呢!那怕是一瞬間,我畢竟信賴過她啊!」
「去加爾各答?我一點準備都沒有啊!」
「怎麼啦!你難道一點也不知道嗎?」安諾普爾娜問道。
「再等一等。」他回答說。
「莫亨德羅的母親病得很重,她很想見到你。」安諾普爾娜說道。
聽到這裡,比哈里臉都變得蒼白,沉默了很久。
唉,烏雲籠罩阿沙羅月的黃昏!唉,雨過之後明媚的夜晚!你們原先的魅力哪裡去了呢?
比哈里聽了大為驚愕。「莫欣在哪裡?」比哈里問道https://m.hetubook.com.com
比哈里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他幻想的寶庫被打破了,頃刻間記憶由甜蜜變成了苦澀。
安諾普爾娜伸出右手極為溫柔地摸著比哈里的頭和身軀。
就在這時候,比哈里突然大吃一驚——他看到安諾普爾娜就站在他的面前。
「嬸母,我等待重新獲得妳的慈愛。」
「沒有,現在還顧不上吃飯哩!」
一個土木承包商來請比哈里看工程進展。
吃完晚飯後,安諾普爾娜說:「船已在碼頭上準備好了,比哈里,現在就去加爾各答一趟吧!」
比哈里怎麼也沒有想到,他體內沉睡的青春活力被比諾迪妮金色的魔杖輕輕一點,就馬上甦醒了。如今,比哈里,像一頭剛剛餓極了的牛犢,到處閒逛,為自己找食物吃一樣,他也感到從來沒有過的飢餓,他也為此而忙碌起來。在這種情況下,他能為加爾各答那些貧窮的員工幹點什麼呢?
比哈里在巴利買了一座花園,在中國工人的幫助下,開始建造一些非常漂亮的小小的茅舍。不過,他的內心並沒有獲得多少平靜。隨著工程的進展,他越來越對自己的計劃感到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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