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正當火紅的日子,有一個學生知道我愛下午茶,就來批判說:「你是資產階級。」我只問了她兩句話:「三行工友是甚麼階級?」「勞動工人階級。」「那麼他們三點三飲下午茶。你怎麼批判?」她沒話說。
下午茶,為甚麼我總惦着喝下午和*圖*書茶的時光?
下午茶對我來說,不是一種實質的飲食,而是一種忙碌工作的安慰,一個忽然閃出的時空隙縫,幾個談得來的甚至談不來的熟朋友半生不熟朋友初見乍識的朋友、老學生甚至坐下來不習慣只瞪着茶杯發呆的www•hetubook.com.com新學生等等,在閑靜幽雅的小咖啡店、人來人往大酒店附設的咖啡室,沒有準備任何話題就坐下來,坐一兩個鐘頭。最初可能有點凌亂,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言不及義又何妨?慢慢就會瀰漫着一股人情味,懶散中帶了凝靜。https://www.hetubook.com.com
一九九五年三月十七日
自己努力工作,自己賺了點錢,用自己的錢安慰一下自己,並沒有剝削別人,那有甚麼不對?也許,那真是小資產階級心態,因為只有城市人稍有餘錢才https://www•hetubook.com.com能享受下午茶,我曾這樣反省過。但當我到過福建、四川,看到小農家也在忙碌縫隙,擺開茶具,蹲在地上或安坐竹椅上聊天,我就明白,一個合理的民生,應該在苦幹之後,仍可以不受干預地、適度地享受一下,那沒有甚麼不對的。
一杯上好紅茶加純滑忌廉奶油——我和-圖-書愛聞咖啡,不愛喝咖啡,因此對座有人喝咖啡,作嗅覺背景音樂最妙。一塊厚而不膩的芝士蛋糕,那下午茶就極度豐富。當然,沒有也不成問題,一杯茶,幾塊餅乾,攤坐在舒服適體的椅子上,偶然把目光移向窗外,看路人走過,聽隔了一層的市聲或鳥鳴,腦袋一無所求,這也算是並不理虧的下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