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常常跟著哥哥上電影院看公餘場。中座票價四角,一張票兩兄弟共用,入院後同坐一椅。因為年紀小,我就坐在椅子的扶手上看,一來哥哥可以坐得舒服一點,二來我也因為居高而得窺看銀幕之全貌。我們看畢蘭加士打的《民族英雄》、《紅海盜》;還有英格烈褒曼的《聖女貞德》,很
hetubook.com•com使哥哥感動,我當時倒看得沒有甚麼印象,只記得聖女死前,用兩條木枝架成十字握在手中。我也記得電影上映時,總愛不停的問哥哥:「誰是奸的?誰是忠的?」孩童眼中世人,非黑即白;但把衆生分為兩類,分清敵我,便一切都有了依歸,可以心安理得
和-圖-書地繼續看電影了。我卻不大記得哥哥有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那時候看西部片,只覺得裡面的「紅蕃」都十分嚇人,最善於伏在樹上暗襲和包圍篷車,屠殺美兵。事隔多年,看「把我的心埋葬在傷膝河畔」,才知道誰是真正的侵略者。人間的是非顛倒,乃為平常事。但往往也有水落石出的日子,
https://www.hetubook.com.com因此我仍然懷著小小的愚蠢的希望在這世界上活下去。有時候我們兄弟倆也看卡通早場,仰著頭看,整個視線完全給銀幕充塞了,可以見到菲林放大的微粒,有一種奇異而霸氣的瑰麗。卡通片裡老是鬼靈精老鼠謝利戲弄貓兒湯姆。但是畫卡通的把觀衆同情弱小的心理過份利用了,反驅使
m.hetubook.com.com我憎恨細小的謝利。我當時心裡有憤怒的一問:「憑你小,就可以作惡嗎?」作惡是不可以找藉口和解釋的,我可沒有給瞞過。今日看大力水手,我也是堅持同情那個大鬍子。大力水手可有大力波菜吃,大鬍子有甚麼呢?既然他最終還是要給打敗,他就不能算是强者,但他甚至得不到觀衆的同情。
英格烈褒曼因拍片
www.hetubook.com.com事宜與希治閣爭持,希治閣便說:「英格烈,這不過是電影吧了。」言下之意是拍片到底是場遊戲,何必太認真。生命裡的極喜與大悲,都應該以誠待之。但大多數的時候,人生在世,說一句:「這不過是電影吧了」,也可以免掉很多麻煩。但無論如何,在曲終人散,片子完結之時,你驚覺銀幕上本是空無一物。但驚與不驚,到底還是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