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也是祝福

米上貼著點點桂花。在夏季盛開的淡黃色的桂花,本來就很細小,現在更皺了在一起。憔悴了自己的花瓣,卻透出了芬芳。然而桂花沒有真正死去,只是在等待另一個生命的開始。
酒釀上海辦館買現成的,雖然是用透明膠盒盛著,看上去不大對勁,也沒有辦法了。www.hetubook.com.com顆顆渾圓發透了的米,擠在一起成個圓餅,餅中間是小洞,洞裡泌著一小池酒,是個真正的酒渦。那酒看上去清澈明淨,但已經結合了米的精華。肉眼看不見,心眼感應著。哦,酒是有靈魂的水。
在有陽光的冬日早晨,https://m•hetubook.com.com我總是歡欣的,不管世界怎樣。而在沒有陽光的冬日早晨,我只有替自己和東東如如老婆弄酒釀年糕當早點。用寧波話把酒釀年糕說兩遍。酒釀年糕。酒釀年糕。上顎和下顎輕輕一切,然後分開,是酒;舌在門牙後一碰捲上,是釀;舌尖和圖書在牙上一點馬上縮回,是年;聲帶微微用力震盪,糯糯的,是糕。聽了也牙癢癢的。我是個喜歡糯食的人。
先把切成片、泡了一夜清水的白年糕加水煮軟熟了,然後加入大量酒釀攪泮。待酒釀燙了,便成。如果喜歡,可以加枚鮮蛋做糖心蛋。如果愛甜,可以加一點白沙糖,但可不要放和*圖*書得太多呵。
用白瓷碗盛上,滿滿的,是秀麗可人的白色,還向上升著輕淡的白烟。面上泛著數點復活了的桂花,是細碎的夏季的回憶。溫暖的金黃,華貴的香氣。匙內的兩片年糕,晶瑩潤滑,美如白玉。但白玉是硬的、冷的,不能吃。把年糕放入口內,糕上的酒便馬上輕輕地在你的舌上https://m•hetubook.com.com散化開來。醉而不醉,睡而不睡。是醉的影子。酸、甜,是太强烈的字眼。如果不能把感覺形容淸楚貼切,最好沉默。
用牙一咬,那片年糕會那麼輕微地抵抗一下,彷彿有生命。你的牙會感到那種力量,是整個大地的力量。大地、陽光、雨水、勞動,然後青葱的秧苗,然後金黃的稻米,然後米白的年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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