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研究一下地圖吧。」
「今天晚上再多走幾哩路,應該就差不多了。」泰德開心地說。「如果沿著普拉茨河走,應該可以找到一條小支流,到時就可以找個足以掩蔽的休息地,好好睡個覺。」
泰德輕敲希希肩膀。「時間差不多了,要上路囉。」
當我們經過他們的房子前,他們會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庫許。小孩們赤腳跑出來,棕色皮膚的婦女們排排站。沉默的男人們來自各種不同語系——德語、丹麥語、瑞典語是最常見的語言——他們從田裡回來,身體被污泥覆蓋,朝著泰德說了一堆聽不懂的話。
庫許的胃部傳出咕嚕咕嚕的聲響,牠餓了。
「讓牠去,」泰德說,「牠看到我們到另一邊時,就會跟過來。」
庫許發出一聲長嘆,身體坐回雙腳上,搧動雙耳,警戒地朝四周看了一圈。
五月十三日
泰德獨自站了一會兒,看著她。希希整個人蜷縮在毛毯裡,一綹頭髮散落在臉上,像個渾身髒兮兮的小男孩,連睡覺都皺著眉頭。
「起來,庫許。」
你一定不會認為這是件簡單的任務。我們已經穿越普拉茨河,努力往西邊前進,沿楓樹溪前進——全靠兩雙腿走路,因為泰德太在意庫許後腳跟的傷口,不讓我騎著牠。泰德預估(他跟所有我們遇到過的農夫詢問距離),我們已經走了超過一百哩的路。
他看了庫許一眼,跟牠說,「你留在這邊,照顧希希。」
「我們要現在穿越這座橋嗎https://www.hetubook.com.com?」希希說。
我們幾乎要找到你了!
「就在這裡。」希希一邊說,一邊卸下背上的東西,在兩棵樹中間找到一小塊空地,隨即用毛毯裹住自己,一躺下就睡著了。
眼前,就他所能看到的遠方,是一片廣袤的平原,非常平坦,看不到任何顯眼的東西。房子、牲口、農田,在這片巨大平坦的曠野裡,一切顯得那麼微不足道。曠野大到他無法想像,無限地朝西邊延伸。沒有大樹,沒有遮蔽所,連一個藏身的角落也沒有。
如泰德說的,當他們走到橋的正中央時,庫許就跟上了。他們聽到庫許重重踩在木橋上的腳步聲。他們一走到對面河岸,庫許已經出現在他們身後,朝泰德走過來,彷彿很怕跟丟似的。
噢,親愛的凱蒂,跟我說你會收留我吧!讓我跟你住在一起,重新開始我的人生。
他們站了一會兒,遠眺廣袤的普拉茨河,霧氣在灰色的水面上蔓延。整座橋看起來很長很顯眼。
我知道他一直擔心會被跟蹤,因為一路上,他總是不停回頭看,但他從不把他的憂慮讓我知道。有時候,我還真希望能幫他分擔一些,希望藉此縮短我們之間的距離,但即便開口要求也沒用。他從不說出自己的感受。
庫許於是舉起前腳,然後整個腳掌貼地放下,完全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也沒有踢到半顆石頭或踩斷任何樹枝。整個畫面非常滑稽,像是馬戲團在表演,卻沒有半個覯眾。他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沿著鐵軌行https://m.hetubook.com.com走。
「我們得保持安靜。監視我們的人一定滿布在鐵路沿線的車站裡。」
他們被庫許迷住了,但主要是因為,若說到幫忙他們在這片曠野裡工作的話,庫許是隻超級有用的動物。而我,看起來就像個不起眼的小男生,沒有人會多看我一眼。或許有些個婦女察覺出,我並不像大家以為的那樣,但她們天生的待客熱情(又或許是被自己要忙的事情所限),使她們不會多管閒事。
「沒關係,」泰德溫柔地說,「我馬上回來。」
希希點頭同意,並拍拍庫許。「走吧!上路了。」
在夜色黑得足以掩蔽他們時,泰德與希希馬上上路。山路崎嶇顛簸,他們一路跌跌撞撞,靠著僅有的一盞小燈引路。一個小時後,他們已經可以看到普拉茨茅斯。
太陽完全露臉時,他們已經到了一處由小溪圈出的山谷,樹木叢生,在他們休息睡覺時,可以當作遮蔽之用。小溪的上方不遠處,有座小農舍,小農舍的前方延伸出去,則是一片草原,上面長滿密密麻麻的青草。
他就是領著我們前進的人。當我半途想放棄時,他說服我繼續前進,但當我很蠢、很固執地要往前走時,他又會要我休息。而且,他從不會講任何讓我意志消沉的話。
龐大、放鬆的軀體驚動了一下。庫許緩緩地張開一隻眼睛。
庫許悄悄地離開他們,走向水邊。
他沿著農舍外圍移動,沒有被察覺,一直爬到沒有人可以看到的地方,然後往外看向草原的盡頭。
他驚訝地看著。
「我們需要穿越普拉茨茅斯,之後才能m.hetubook.com.com橫渡普拉茨河,而且要趕在天亮前完成。」
他們就地休息,望著普拉茨茅斯。希希蜷縮在地上,雙手抱腳,頭靠在膝蓋上。泰德坐在她旁邊,一動也不動。庫許心情不好,大步大步地繞著他們移動,不時用鼻子推推泰德,再捲起一堆草,送進嘴裡。山腳下的燈光仍然忽隱忽現,熄滅的速度相當緩慢。
「很好。」
泰德停下腳步,研究起排列如棋盤的街道,以及座落在遠方山谷上的房子。街道上一片黑暗,但有幾處透出明亮燈光的窗戶。
希希再度看了橋一眼。「這座橋很長。」
「時間到了,要走囉。」泰德說。
「如果我們走那條路,一定會被發現。」泰德的臉沉了下來,往下看著遠處普拉茨茅斯城鎮上的小窗。「也許我們該沿著城鎮的外圍走。」
「就是現在。」泰德堅定地說。這種事很少發生,過去以來,泰德只有聽命的份,不是下令的人,但他很確定,他們必須穿越這座橋,避開眾人耳目。
鐵路緊挨著河流,沿著城鎮前緣建造。當他們靠近黑暗中的建築物時,希希傾身靠近庫許,在牠身邊小聲提醒,「輕一點,庫許!輕一點。」
他把手伸進口袋,撫摸著神奇的藥水瓶,他一路上帶著它,已經走過了那麼長的路。
「不行。」希希從下方把地圖抽走,逕自折疊起來。希希的影子在燈光下搖晃,她的腰看起來又細又脆弱,骨頭突出,鼓成一塊小山丘。
凱蒂,只要你願意收留我,我可以住在這裡,我會覺得很開心。一旦有人願意買庫許,我就可以出錢付我自己的費用,甚至付錢給泰德。
他沒有想到接下來會看到什和_圖_書麼。那片草原大到像一片汪洋……一群群的水牛……每個人的農地……美洲大沙漠……他曾經想像河水把馬克爾淹沒的樣子……廣大的田野,幾幢房子沿著鄉村小徑隨意散落,水牛在其中吃草,母牛在豐腴的草原中大快朵頤。
直到凌晨二、三點,最後一盞燈終於熄滅。希希已經打起瞌睡,庫許也睡意漸濃,平躺在地上。泰德用膝蓋爬到庫許身邊,在牠耳朵旁低語。
「好吧。」他說,「看哪條路可以最快到達,我們就走那條路。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們還是得等鎮上所有的燈都熄滅了,才能出發。」
庫許的胃又響了一聲,隨即轉過身,捲起一堆青草送進嘴裡。泰德笑了,開始從溪底往上攀爬。
「但是,只要我們走完這座橋,往凱蒂家的路途就更近了。走吧!」
「不行!」希希說,不過聲音聽起來非常虛弱。
如此一來,我才能夠忘卻那場恐怖車禍的一切。
希希轉身向左,開始沿著河岸走,腳步踉蹌,不停被絆倒。泰德跟在她後面。不必下任何指令,庫許自動緊緊跟在他們後方,不時伸出象鼻,用鼻尖輕觸泰德。
杜爾號上的男人曾在幾張被揉皺了的紙片背面,為希希畫出路線圖。泰德拿著紙片靠近小燈,努力把紙片撫平,想看清楚紙上像塗鴉般的線條。
楓樹溪
「什麼?我——」希希眨了眨眼,伸伸懶腰,隨即站起來。「現在安全了嗎?」
泰德看著她,再看看庫許。庫許的皮膚鬆垮下垂,泰德還得注意不要增加牠後腳的負擔。
泰德伸手拉她,要她跟在他身後,走上這座橋。他們走在潮濕的橋上,好https://m.hetubook.com.com
幾次不小心滑倒,希希甚至幾次因腳趾踢到碎石,整個人往前趴,膝蓋碰地,但是她一次次站起來,繼續往前走,並且像機器被設定了一般,不時回頭尋找庫許。
他們的待客之道令人吃驚!我們只是帶著庫許出現在他們眼前,他們就把家中最好的東西擺在我們面前。庫許讓孩童們騎在牠背上,或幫當地人拖拉木材(庫許對泰德言聽計從),我們沒有要求回報,但他們自動把玉米湯、燉豆子、雞蛋麵包、醋做成的派等等送給我們。
庫許像個巨大的影子,後面跟了兩個小影子,一起靜悄悄地穿越普拉茨茅斯。風從西方的高原上吹來,順帶把庫許的氣味吹散,飄散至河流。因此,他們的旅途中,沒有狗兒亂吠,也沒有哪一家的窗戶亮燈,當然也不可能有誰會跟傑克森先生說,曾經有隻大象路過。
希希把頭湊過去,挨在泰德旁邊看地圖。「那個人說。我們應該沿著河岸邊的鐵軌走,就會看到橋。」
泰德站在這片曠野的邊緣,凝視前方,心臟劇烈跳動,分不清究竟是太興奮,還是太害怕。這就是他們即將穿越的地方,而在這片曠野裡的某處,座落著凱蒂的家。
無論如何,我都覺得傑克森先生無法找到我們了。我們已經避開普拉茨山谷那條容易被發現的路線,並沿著支流走,進入一個少有人跡的曠野。我們的消息如何能穿越這麼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而流傳出去呢?在這裡,居民連誰是總統可能都不知道。
他們花了一個小時穿越整個城鎮,再花兩個小時走到鐵軌旁的橋邊。他們一到橋邊,天空不再如此昏暗,微亮的晨曦穿越雲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