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很木訥，甚少向我們說些甜蜜的話，只是默默地爲我們工作著。我記得最深的是，小時候他常常一面輕吹著口哨，一面緊握著剃刀，沙沙聲中，替我和弟弟們理好漂亮的光頭。他只屢hｔtｐs://ｗｗw•ｈｅｔｕbｏｏｋ•cｏm.cｏｍ次地說：「把頭低下去，不要亂動！」

當我邁進肥胖的中年時，父親卻日漸瘦削，而步入多病的老年了。幾十年來，難得與他站在一起照了張相片，卻在胖瘦的對映中，印證了生命盛和圖書衰的更替，以及父親無怨的勞瘁。

比起母親來，我們總覺得父親有些遙遠，有些陌生。直到前年，有段時日，他常鬧著腸胃，人也不斷消瘦著。照過大腸鏡，我陪他去取Ｘ光片。「爸爸，您在這邊等會兒和*圖*書吧！」我獨自走進檢驗室，檢驗師臉色有些凝重，說：「好像長了壞東西哦！」我的心忽然往下沉墜，透過落地窗，看到站在對街的父親；人車喧譁，他卻顯得那樣瘦弱而孤單。倏然間，淚水再也禁不住，感到父親根和*圖*書本是貼在我的心中，何曾遙遠與陌生！

幸好，醫生診斷他只是潰瘍性大腸炎。但他眞的那麼瘦削與衰老。我寧可自己不要這樣胖，還是一個瘦小的孩兒，坐在庭院裡，聽他輕吹口哨，沙沙剃刀聲中，爲我再理一個漂亮的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