輯三 麥當勞與火車
信仰有時是一種懲罰

我常想,神是否眞能拯救那些從來不反省自己的人!當人們已失去反省能力之時,上帝與諸神都只是一條一條的繩索。因此,有時候,信仰就是一種懲罰,而教堂與寺廟也只是人們自己用情欲或習慣築成的牢獄罷了。
啊!他們的罪惡感,可能並不在於生活中做錯了什麼,而在於破壞這個好習慣——即使因爲忙碌而無法坐在教堂,聽牧師說些聽不懂的道理。
他們「供奉」師父,更甚於供奉父母。
信徒們和*圖*書靜肅地坐著,漠然的臉上並沒有悟道的喜悅。牧師說了些什麼,他們似乎聽不懂。他們只是一群在凡俗的生活中,平靜地吃吃穿穿了一輩子的老人。
奉獻,有時也是一種投資,能夠交換神明的賜福。這顯然比同情貧苦之人所做的施捨,有著更多「回收」的希望啊!
師父忙著與神交通,不事生產。「他給我們平安,我們就得給他生活」,他們是這樣想的吧!因此,他們「供奉」師父,更甚於供奉父母;無怨地擔負他一切衣食住行的需求,恭和圖書敬地爲他做一切生活上的瑣事,甚至跪著奉茶、讀信,有如失去自我的奴僕。
牧師說了些什麼,並不重要。星期日,到這裡來,只是一種休息,一種不必追究「爲什麼」的信仰,一種從習慣中得來的平安。
一個早就過了中年的婦人站了起來,很恭敬地讓座給他。並不是因爲他年老,而是因爲他捧著神像。婦人就從花蓮站到板橋,途中疲累地站著打盹。但假如她不讓位給神,可能會不安得生病吧!
然而,他們卻從來都沒有反省過,假如能這般「供奉」www.hetubook.com.com父母,也同樣可以得到平安,何須師父代替神佛的賜予!有時候,神對人類之無知最大的懲罰,便是讓他們奴役自己。
火車剛從花蓮站駛出,一個鄉下老人敬慎地捧著一尊新雕成的神像,不知要護送到那裡?他沒有座位,正準備席地坐下。

因此,我們便知道,爲什麼募錢建廟,總比募錢建孤兒院來得容易。有時候,神對人類之愚蠢與貪婪最大的懲罰,便是讓他們不再同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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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慣,是一條無形而有力的繩索。

師父是得道、能與神佛交通的先知。他能教他們打坐、念經、練氣。但主要的是他能代神佛發言,說些神祕的道理,祛除他們莫名的不安,堅強他們缺乏自我肯定的心靈。徬徨與脆弱之心,就是神佛最寬敞的殿堂。
——一九九一年一月.選自九歌版《智慧就是太陽》
不管https://www.hetubook.com.com牧師說了些什麼,不管風雨陰晴,他們總是要來;這是一種好習慣,只要坐在這裡,他們就覺得平安。
沒有人知道她平常怎樣對待父母、兒女與親友。然而,她對這尊木頭雕成的神像,的確恭敬而慷慨,寧可忍受長途站立的疲累。
人能以待神之心去待人,神就在自己心中。當然,這道理她是不懂的。她所懂的是對一尊木偶虔誠的奉獻。
在一個小鄉鎮的教堂裡,年輕的牧師正認眞而生硬地講道。道與現實生活,還有一段他沒有能力補滿的鴻溝,因爲他才剛從學校畢業,只知道上帝或先知們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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