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道理不難了解,自卑者往往自大。他心裡頭明白,憑他那副猥猥瑣瑣、偷偷騙騙的德性,即使戴上金框眼鏡,穿上西裝,別人也一樣瞧不起他。
研究到這裡,你總該相信,鼠輩沒有不愛做官的吧!當然,做官的也不一定都是鼠輩。是鼠不是鼠,套句李斯的話:「在所自處耳。」
李斯,是古代一個「官癮」很大的傢伙。年輕時候,他在地方官府裡幹個小職員。某日,見廁所中有隻老鼠,又瘦又髒,被狗追著跑。又某日,在米倉中,看到另一隻老鼠,又肥大又體面,很從容地享受滿倉的穀米。聰明的李斯,立刻領悟了一套「老鼠哲學」:「人賢不肖如鼠,在所自處耳」。於是,他發誓一定要做「米倉老鼠」。
你可能不相信老鼠愛做官,但這裡有故事爲證,請看《河東記》上說:李知微夜遊文成宮,在朦朧的月光下,忽見幾十個小矮人,聚集在一棵古槐樹邊。其中,有一人身穿紫衣,向眾小矮人說:某某,我封你爲西閣舍人;某某,我封你爲殿前錄事……原來,他們正在分配官位哩!
或許,你認爲這是個鬼話,不相信。然而,我相信;我信的不是老鼠眞會變成人,而是鼠輩成群,就眞的會幹出權力分贓的勾當。如果你還不相信,那麼我再提一和_圖_書個「以鼠爲師」的故事讓你參考。
基於對老鼠多年的研究,我的結論有兩點:
鼠性怯懦而貪婪、多疑而狡猾。然則,牠有什麼本領呢?「偷」與「騙」而已矣。但是,就憑這兩個本領,便贏過牛的勤勞、虎的勇猛,而到處吃香喝辣。
或許,你並不知道,老鼠看起來很猥瑣,又好偷好騙,「官癮」卻特別大。
老鼠就是老鼠,稍不注意,口罩便遮不住大門牙,褲子也包不住長尾巴了。於是,他很想做官,即使弄不到什麼「長」,弄個什麼「委員」或「代表」也好;反正人們一向就把「官」看做「金面具」。戴上「金面具」,大概就遮得住專事偷竊的大門牙了。
第一、天地不仁,爲何讓這可惡的東西,具有這麼強的繁殖力?近些年來,眞的眼見老鼠越來越多。不知你是否也警覺到,有一種新型的「鼠疫」正迅速在流行。
結論
老鼠一旦做了官,就很難滅除。狡猾如鼠,必然懂得一個道理:「投鼠忌器」。因此,只要他抱著「寶貝」不放,你就奈何不了他哩!春秋時代的晏子,早就發現這種「官老鼠」的可怕。有一天,齊景公問他:「治國何患?」晏子做了很妙的比喻:「最怕社鼠!」
論勤勞,www.hetubook.com.com
牠比不上牛。論勇猛,牠比不上虎。論溫柔,牠比不上兔。龍的神奇變化,馬的挺拔剛健,牠更是比不上。就說蛇的狠毒吧!那也是一種本事。山羊會爬岩壁,能吃苦有耐力;老鼠實在不能和牠們相比。至於猴的矯捷、雞的盡責、狗的忠實、豬的肥美,也都各有老鼠所比不上的好處;可是爲什麼卻讓老鼠占第一呢?
我一直有個疑問,爲什麼十二生肖中,老鼠會排在第一呢?
此病不感染人的身體,而感染人的心靈。凡得此病者,性情與心態越來越像老鼠,並且毫不以爲恥。走在街坊上,我總會有些惶懼,俗諺說:「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問題是假如有一天,老鼠滿街,那麼可能喊打的是老鼠,挨打的卻是人!
這些年來,許多人、許多事,總讓我不由得想起老鼠,這膽小卻又貪婪的東西!
什麼叫做「社鼠」?「社」就是祭祀土神的廟宇,也象徵著政府。在社廟裡做窩的老鼠就叫「社鼠」。「社鼠」有何可怕?晏子說,你明知道他在社廟裡幹盡壞事,卻不敢用火熏他,因爲怕把廟也燒掉;更不敢用水灌他,因爲怕把廟也淹掉。
研究之一
分封完畢後,紫衣人問:「你們都還滿意嗎?」只聽有一個很響亮的聲
hetubook•com.com音說:「我們都很滿意!」但另有一個低弱的聲音卻說:「雖不滿意,但可以接受!」然後,只見他們紛紛鑽進樹頭的洞穴中。翌日,有人挖開洞穴,竟是個很大的老鼠窩。
——一九九一年一月.選自九歌版《智慧就是太陽》
第二、中國人一向自以爲是「龍的傳人」。這可以是一種自我期許,也可以是自我膨脹。依我的研究,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是自我膨脹。現代中國人的這副德性,確切地說,絕不是「龍的傳人」,而是「鼠的傳人」。
小孩有一種說法,或許可以解釋這個謎。動物舉行賽跑大會,來決定大家的排行。牛拚命地跑在最前面。老鼠呢?這膽小的東西,牠早已偷偷地爬到牛角上了。眼看牛就要衝到終點,牠輕輕地往前一跳;結果,牠不費吹灰之力就拔得頭籌。
不知你是否發現:當今之世,早就「社鼠」成群;但又誰奈何他呢?
研究之二
最後,順便要說,我一直有兩個遺憾。一是我雖對老鼠非常有研究,也了解很深,卻始終想不出滅除老鼠的好方法;二是我一向發誓,不管是肥是瘦,絕不做老鼠。然而,讓人懊惱的是,我生肖屬鼠。君子非但誓和圖書不爲鼠,就是和老鼠扯上關係,也是可恥的事呀!你以爲然否?
這是童話,你當然不會相信。但是,我相信,我信的不是動物眞的舉行過賽跑,而是老鼠眞的會幹這種偷偷騙騙的事,而且有時候的確能占到便宜。
從這項研究中,我幾乎不能不做成這樣的結論:吃香之道無他,唯「偷」與「騙」而已矣。
東坡終於弄明白是被老鼠騙了。老鼠被關在木箱中,出不來,便故意弄出聲響,引人打開箱子,然後裝死而求脫。多狡猾的傢伙!這伎倆,豬恐怕想不出來,猴子或許想得出來,卻不屑爲之吧!
最近,我很努力地研究,人和老鼠究竟有什麼差別?這問題似乎有些荒唐。人兩隻腳走路、老鼠四隻腳爬行,差別不是很明顯嗎?然而,老鼠會偷,人也會偷,你說他們又有什麼不一樣!
在十二生肖中,虎、龍、蛇、猴,不肯靠人吃飯,故多避居深山大澤。其他,都要看人臉色,才有飯吃。不過,牠們或者出賣勞力,或者出賣皮肉,總是對人有些好處呀!就除了老鼠,牠既靠人吃飯,卻又拿不出什麼交換的條件,只好憑著「偷」與「騙」。奇怪的是,這套伎倆,對聰明的人類竟然很管用;因此,鼠之肥者,甚多矣。
果然,他終於做到「米倉老鼠」,吃得又肥又大又體面,直到在「鼠咬www•hetubook.com•com
鼠」的鬥爭中被更大的老鼠幹掉了。其實,老鼠就是老鼠,不管住的是廁所或米倉,其爲鼠則一也。
引言
我們可以試著爲牠打扮一下:那雙賊溜溜的小眼睛,最好戴上金框眼鏡,或許會顯得斯文些。兩顆專用來偷吃東西的大門牙,嗯,戴上口罩最好。至於那身毛皮呀,應該穿上一套剪裁合度的西裝;不過,尾巴可得藏好。
你還不相信嗎?那麼,就讓蘇東坡說個眞實的故事給你聽:某夜,東坡聽到老鼠齧物的聲響。他搥了搥床板,聲音便停止了。過會兒,聲音又響起。他喚童僕點上蠟燭,發現聲音從一個木箱中傳出。童僕打開木箱,只見躺著一隻死老鼠,便將牠倒出來。誰知死老鼠剛觸到地面,便突然復活,在兩個聰明的人類還沒轉過腦筋之前,牠已竄得不見蹤影。
你不覺得很多人就是這副模樣嗎?有時候,走在街坊上,又擠又亂的人群及車潮,多的是有縫就鑽的傢伙。那種感覺,就像置身鼠窩。
你難道不覺得,我們這個社會,老鼠眞的越來越多。很多人做不成龍、虎,又不肯辛苦地做牛做馬。於是,他們發現,做老鼠,確是天地間最便宜的事。因爲,他們越來越相信在一個競爭的群體中,吃香之道無他,唯「偷」與「騙」而已矣;直到一場「滅鼠運動」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