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會吧!」她用一隻手捂住了嘴。
我一直步行到車站,時間真的太晚了,叫不到任何計程車,路雖然不遠,可是天氣冷得要命,路上的積雪很不好走,那兩個手提箱還不停地撞在我的大腿上。不過我很喜歡外面的新鮮空氣,唯一不好受的是,冷風吹得我的鼻子很疼,還有我的上唇也很疼,史特拉德萊塔的那一拳就是打在這裡。我的嘴唇被他打得撞在牙齒上,所以那個地方才會這麼疼。幸好我的耳朵還滿暖和的,我買的那頂帽子有耳罩,我把它放了下來,我才不在乎好不好看哩!路上根本就沒人,大家都上床睡覺啦!
「我從計程車出來時,不小心弄斷了一節指甲。」她抬頭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她的笑容十分迷人,真的非常迷人。有許多人不會笑,或者笑得很不好看。「歐納史特的父親和我有時會替他擔心。」她說。「我們有時候覺得他不是那麼會交際。」
她抽煙的樣子很美。她把煙吸進去,可是並不像她那種年紀的大多數女人那樣。她有不少迷人的地方,還有很多性感的地方,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話,我可以慢慢地講給你聽。
「是的。」我說。
「情況不算嚴重,只是腦子裡長了一個小小的瘤。」
「沒關係,等他們來的時候再說吧。」她聽了就從我手裡拿走一支香煙,我替她點了火。
她兒子無疑是潘希有史以來所招收到最混帳的學生!他洗完澡後,總愛拿他的濕毛巾在走廊上抽別人的屁股,他就是那種人。
她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我。「也許我眼花了,可是我hetubook.com.com相信你的鼻子正在流血呢,親愛的。」她突然說。
她往四周張望。「我不認為這節車廂裡可以吸煙,魯道爾夫。」她叫我魯道爾夫!真是笑死我了。
我仔細打量了她一會兒,她看起來不像是個白痴。看她的樣子,應該是很清楚自己的兒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可是這也不一定,就拿那些當母親的來說,她們全都有神經病!不過,我倒是滿喜歡歐納史特的母親,她看起來還不錯。「妳要抽根煙嗎?」我掏出香煙問她。
「認識,他是我同班同學。」
「我真的不想喝,可是我還是非常感謝你的邀請,親愛的。」她說。「再說,時間已經很晚了,餐車大概已經停止營業了。」她說得沒錯,我已經完全忘記現在是什麼時間啦!
「歐納史特。」我說。「他是潘希最有人緣的學生之一,妳知道嗎?」
我點點頭,掏出我的手帕。「我被雪球打中了。」我說。「一個硬得像冰一樣的雪球。」要不是說來話長,我也許會把真實情況全告訴她。不過我真的很喜歡她,我開始後悔不該告訴她我的名字叫魯道爾夫.席密德。
「什麼意思?」
「我知道他很崇拜。」我說。接著我又開始胡扯了:「他是很能適應環境的那種人,我是說,他知道如何去適應環境。」
這時,列車員過來查摩羅太太的票,我趁機停止瞎吹。不過我很高興自己對她說了這些話,像歐納史特這種老是用毛巾抽人家屁股的傢伙,他這樣做,是很缺德的,這種人不但小時候是這副德性,他們一輩子https://m.hetubook.com.com都會是這副德性!可是我敢打賭經過我這麼一說,摩羅太太就會以為他是個十分靦腆、謙虛的孩子,連我們提名他競選班長都不肯!她一定會這樣想的,那些當母親的對這種事情的感覺總是不太靈敏。
她搖搖頭,我好像已經使她神魂顛倒了,真的,她真的有點神魂顛倒的樣子了。
「呃,這個孩子十分敏感,他真的不知道怎樣跟別的孩子相處。也許他把問題看得太嚴肅,不太適合他的年齡。」
「不,我的家人都很好。」我說。「是我自己,我得去動一下手術。」
「沒什麼危險性!它很靠近頭皮,而且非常小,不用兩分鐘就能搞定!」
「呃,嚴格來說是不可以的,但是因為我長得比較高,所以總能混過去。」我說。「再說我還有不少白頭髮呢!」我把頭側向一邊,露出我的白頭髮給她看,她看了不禁大笑。「來吧,跟我一塊兒去吧!」我真希望她能陪我去。
「哦,好巧啊!」那太太說。她很和藹可親,並不粗俗。「我一定要告訴歐納史特說我遇見你。」她說。「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親愛的?」
我點點頭。「這就是歐納史特的為人,他不肯告訴人,他就是有這種缺點,他太靦腆、太謙虛了。妳真的應該教他大方點。」
「歐納史特?當然啦!」我看著她脫下手套。唉,她的手上戴著好多寶石。
為了不讓自己再繼續撒謊,我掏出火車時刻表來查看,只要情緒一來,我一開口就能胡扯好幾個小時,真的!好幾個小時,不是開玩笑的!
「歐納史hetubook•com.com特對這間學校簡直崇拜到了極點!」
我剛坐下不久,有一位太太從特蘭敦上來,因為時間已經很晚了,所以整個車廂幾乎是空的,可是她什麼位置都不挑,偏偏走到我身旁坐下,原來她帶了一個很大的旅行袋,而我又正好佔著前面的座位。她把旅行袋往走道中央一放,也不管列車員或什麼人經過時可能會絆一跤。她戴著一朵蘭花的胸飾,好像剛剛參加了一場盛大的宴會。我猜她的年紀約在四十到四十五歲左右,可是她仍然風韻猶存。唉,女人真是要我的命,她們真的能!我並不是說我是色情狂之類的人,雖然我確實十分好色。我是說,我喜歡女人總是把她們的旅行袋放在走道中央。
到了車站,我發現我的運氣還不錯,因為只要等十分鐘左右就有一班火車。我等車時,捧起一把雪洗臉,我臉上還有不少血汙呢。
「潘希?不算太壞,雖然不是什麼天堂,可是也不會比大多數的學校壞,有些教職人員倒是很正直。」
「哦,真巧!你也許認識我兒子,他叫歐納史特.摩羅,也在潘希念書。」
摩羅太太什麼話也沒說,可是,唉,你真該看一下她當時的表情,我的話幾乎把她黏在座位上了。不管是誰的母親,她們總想聽別人說自己的兒子是多麼了不起的人。
之後我們就不再談話了。我往窗外眺望了一會兒,她開始閱讀她帶來的那本《時尚》雜誌。她在紐瓦克下車時,還祝我手術進行順利。她不停地叫我魯道爾夫,請我明年夏天到麻塞諸塞州的格洛史特去拜訪歐納史特。她說他們的別墅就在和-圖-書海邊,還有一個網球場什麼的,可是我婉言謝絕了,我說我要跟祖母到南美去旅行。這實在是個天大的謊話!因為我的祖母除了出去看一場戲以外,根本很少出門。不過,即使把全世界的錢都給我,我也不願意去看那個混蛋歐納史特,就算我窮極潦倒,我也不會去!
「可是另外那個學生——哈利.范里卻當選了。他當選的原因是:歐納史特怎麼樣也不肯讓我們提名他,他真是謙虛得要命!他拒絕了……唉,他真是太靦腆了。妳應該幫助他克服這個缺點。」我望著她。「他沒有告訴妳這件事?」
接著,她看著我,問了一個我一直怕她問的問題。「歐納史特在信裡說他將在星期三回家,因為聖誕假期從星期三開始。」她說。「我希望你不是因為家裡有人生病,所以突然叫你回去的吧?」她看起來真的很擔心,她不像是那種好管閒事的人,我看得出來。
我很喜歡坐火車,尤其是在夜裡,車廂中亮著燈,窗外一片漆黑,過道上不時有人賣咖啡、夾餡麵包和雜誌什麼的。我總是會買一份火腿麵包和四本雜誌。要是搭夜車的話,我通常能看完雜誌裡某個無聊的故事而不至於作嘔。你知道那種故事:有一大堆假惺惺的人物,還有一大堆叫琳達或瑪莎的假惺惺女生,她們老是替那些混帳點煙。搭夜車時,我通常能看完一個這種混帳故事,可是這次情形不同了,我沒那個心情,我只是呆呆坐著,什麼事也不想做。我脫下那頂鴨舌帽,放進口袋裡。
「哦!真抱歉!」她說。我則後悔不該說出這種話,不過為時已晚。
「你喜歡和_圖_書潘希嗎?」她問我。
「妳想喝杯雞尾酒嗎?」我問她。我突然很想喝。「我們可以到餐車去喝一點,好不好?」
我點點頭。「不管是誰,的確要經過很長的時間才能瞭解他,他是一個怪人,在許多方面都很怪,妳明白我的意思嗎?就像我剛遇到他時,還以為他是一個勢利的小人哩!我當時是那樣想的,其實他不是。他只是個性太怪了,你得跟他相處一陣子,才能真正瞭解他。」
接著,我又瞎扯了起來。「他有告訴妳選舉的事嗎?班會選舉?」
敏感?笑死我了!歐納史特那傢伙敏感得跟抽水馬桶差不多!
「是的。」她說得沒錯,我的一個手提箱上面的確貼著潘希的標籤,我承認那看上去十分粗俗。
我們就這麼坐著,忽然她開口問我:「對不起,請問這是潘希中學的標籤嗎?」她正看著行李架上的兩個手提箱。
「呃,我們一大堆人全都推選歐納史特當班長,我們認為只有他才能擔任這個工作。」唉,我真是越說越離譜啦!
「親愛的,你在潘希念書嗎?」她的聲音很悅耳,很像電話裡那種好聽的聲音,她真該帶著一部電話在身上!
「不我不知道。」
「魯道爾夫.席密德。」我告訴她。我並不想把我一生的經歷,特別是最近的經歷講給她聽,所以胡亂說了個名字,魯道爾夫.席密德是我們舍監的名字。
「親愛的,你可以喝酒嗎?」她問我,不過口氣並不尖銳,她實在是太迷人了,使人很難將她的話和「尖銳」這兩個字聯想在一起。
「你是這樣認為的嗎?」聽她的口氣好像對這個話題非常感興趣。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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