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扇劇本敍侯李於金陵定情,其後分離,別後香君面血濺扇,楊龍友以畫筆勾勒成桃花,以贈寄方域,劇因以爲名。據孔尚任自序中言,此說得自族兄方訓,而爲龍友言於方訓者。方訓於崇禎末爲南部曹,得聞弘光遺事甚悉。以桃花扇達誠寄意,即使爲事實所無,出乎尙任的構想,其哀感動人,從戲劇觀點說,也是一個出色的高潮。
這個記載如果是確實的,那末,佻達虛榮的評語,當非過甚之詞,無恥如此,勸謙益殉國之說,就很難取信。
孟心史最有力的證據,考定小宛的年齡比順治帝大了一倍,其言曰:「當小宛艷幟高張之日,正世祖(順治)呱呱墮地之年。小宛死於順治辛卯(一六五一),辟疆同人集中,海內名流以詩詞相弔者無數。時世祖尙祇十四歲,小宛則二十八歲,所謂年長以倍者也。」且小宛行蹤,一生沒有到過黃河以北,遑論晉京入宮。時間空間,都不可能與順治帝有何關係。
板橋雜記云:「李香身軀短小,膚理玉色,慧俊婉轉,調笑無雙,人名之爲香扇墜。」澹心嘗贈之以詩,有句云:「生小傾城是李香,懷中婀娜袖中藏。」她有小巧玲瓏的姿貌。
崇禎十二年(一六三九),識如皋冒辟疆(襄),辟疆又字巢民,父祖皆顯貴,姿儀翩翩,文采風流,佳公子也,小宛一見鍾情,經過了若干挫折,卒由當時被稱爲「一代龍門,風流教主」的錢謙益和若干友人,爲小宛清了債務,於崇禎十五年壬午(一六四二),撮合歸辟疆爲側室,才子佳人成了眷屬。
「久抱奇疾,血下數升,腸胃中積如石之塊,以千計。驟寒驟熱,片時數千語,皆首尾無端,或數晝夜不知醒。醫者妄投以補,病益篤,勺水不入口者二十餘日。此番莫不謂其必死,余心則炯炯然,蓋余之病不從境入也。姬當大火爍金時,不揮汗,不驅蚊,晝夜坐熱爐旁,密伺余於枕邊足畔六十晝夜。凡我意之所及,與意之所未及,咸先後之。己丑(一六四九)疽發於背,復如是百日。余五年危疾者三,而所逢皆死症,惟余以不死待之,微姬力,恐未必能堅以不死也。」
初,皖人阮大鋮,以阿附宦官魏忠賢,名列逆案,李姬傳云,大鋮「屏居金陵,爲淸議所斥,陽羨陳貞慧,貴池吳應箕實首其事,持之力。大鋮不得已,欲侯生(方域)爲解之。乃假所善王將軍,日載酒食與侯生游。姬曰:王將軍貧非結客者,公子盍叩之?侯生三問將軍乃屏人述大鋮意。姬私語侯生曰:妾少從假母識陽羨君,其人有高義,聞吳君尤錚錚,今皆與公子善,奈何以阮公負至交乎?且以公
和_圖_書子之世望,安事阮公?公子讀萬卷書,所見後於賤妾耶?」方域逐與王將軍不復通。
「錢蒙叟之爲人,熱中作偽,久爲論者所鄙夷。觀其點將東林,蒙叟有天巧星之目,而其一生,佹得佹失,卒之進退失據者,皆以巧致之。蓋蒙叟才大而識闇,志銳而守餒,故愈巧愈拙,然亦其因不幸而重犯不韙,又不得志,其文乃雄奇變化,隨其一生之歷史而自爲風氣,聲價幾與宋之蘇黃媲美,則拙於謀身者,未嘗不巧於謀文焉。」
明季崇禎甲申(一六四四)之變,北都旣陷,福王立於南京,以弘光紀年,僅有一載,清兵南下而覆亡,在這時期和以前,秦淮風月稱盛,板蕩亂離中,有不少風塵奇女子,名士和名妓發生了不平凡的姻緣,本篇擬談談侯方域與李香,冒辟疆與董小宛,錢牧齋與柳如是,他們的情愛遇合。
同時代的陳迦陵,所著「婦人集」,云小宛「集古今閨幃軼事,薈爲一書,名曰奩艷。」可惜此書僅存其名,今已無處搜求了。
「謙益之起也,以家妓爲妻者柳如是自隨,冠挿雉羽,戎服騎入國門,如昭君出塞狀,都人咸笑之。謙益以彌縫大鋮得進用,乃出其妾柳氏爲阮奉酒,阮贈一珠冠,值千金。謙命柳姬謝,且移席近阮,聞者絕倒。」
「(李香)年十三,從吳人周如松受歌玉茗堂四傳奇,皆能盡其音節。尤工琵琶詞,不輕發也。」
謙益在常熟又有兩別業,一曰拂水山房,一曰紅豆山莊,均在城郊之外。清初名流詠拂水山房詩者甚多,查初白有「生不並時憐我晚,死無他恨惜公遲」,論者謂溫柔敦厚中有深刻的諷刺。
未幾方域下第將歸,香置酒桃葉渡,歌琵琶詞以送之。按琵琶記演漢末蔡中郎事。李香歌之,實有深意,她說:
辟疆自歎,「一生清福,九年占盡,九年折盡,」他和小宛的閨閣生活,溫柔中有雅趣品茗焚香,蒔花賞月,兩人都有相同的癖好,不愧「清福」二字,「憶語」都有十分細膩的記述,有云:
飄花落葉綺年早世
絳雲樓於清順治七年(一六五〇)庚寅孟冬燬於火,中有宋刻孤本,刧後不可再得者甚多。曹溶、絳雲樓書目題詞有云:
謙益沒而無子,族人覬覦遺產,糾合無賴,囂於柳如是之室,詬厲萬端,柳不能堪,自經畢命。後人言柳殉牧齋,實牧齋之厚藏誨盜,有以致之。
侯方域壯悔堂集有「李姬傳」,述與香君訂交始末。當時人余澹心撰「板橋雜記」述秦淮花月,也說到香君故事。方域李姬傳謂「李姬者,名香。」板橋雜記亦作李香,均不稱「香君」。
上單所列,亦不算菲薄,當時投降諸臣所獻之厚,可以想見。而謙益熱中而巧爲偽飾,黃摩西的論斷,可得一明和*圖*書證。
香姿玉色脈脈含情
明季董小宛亦隸秦淮樂籍,以才貌出衆,負盛名於名流間。小宛名白,一字青蓮,張公亮作董小宛傳,謂其「七八歲,母陳氏敎以書翰,輒了了。年十一二,神姿艷發,窈窕嬋娟。」小宛雖是風塵名妓,而其性好靜,張傳云:「每至幽林遠壑,多依戀不能去。若夫男女闐集,喧笑並作,則心厭色沮,亟去之。居恆攬鏡自語其影曰:吾姿慧如此,卽詘首庸人婦,猶當歎采鳳隨鴉,况作飄花落葉乎?」張傳稱她爲奇女子。
先說侯李的一段關係。
然歷史是歷史,戲劇是戲劇。劇作者爲劇情的發展於妙境,雖以歷史人物爲角色,有時事跡關目,必須有所增飾或牽合,原不必處處徵實,卽與史事乖違,仍無損其文學的價值。近年署名晚禾的作家撰文謂,「戲劇之蛻化形成,與歷史事實之關係少,故從戲劇考證歷史,或以歷史印證戲劇,斷難全相吻合。」這個看法是正確的。桃花扇之眞價值,並不在「確考時地,全無假借」。然而侯李姻緣,則大體都是事實。
「公子才名文藻,雅不減中郎。中郞學不輔行,今琵琶所傳詞固妄,然嘗昵董卓,不可掩也。公子豪邁不羈,又失意,此去相就未可期,願終自愛,無忘妾所歌琵琶詞也。妾亦不復歌矣。」
崇禎十二年(一六三九)小宛因厭秦淮紛囂,徙至吳門,辟疆訪之於半塘水涯小樓寓所,張公亮爲小宛作傳,記其良晤之始,用筆甚細膩,曰:
李姬的假母,也是秦淮名女人,李姬傳云:「母曰貞麗。貞麗有俠氣,嘗一夜博,輸千金立盡,所交接皆當世豪傑,尤與陽羨陳貞慧善。姬爲其養女,亦俠而慧,略知書,能辨別士大夫賢否。」
「隱微難悉」一語,引起後世的懷疑,有人且附會吳梅邨詠順治寵妃董鄂氏的「清涼山讚佛詩」,謂董鄂妃卽董小宛。强誣小宛爲北兵擄去,入宮爲妃,極得順治寵愛,綺年早世順治哀痛逾恆,厭世而到清涼山爲僧云云。
書目爲絳雲樓災後,謙益追思之作。絳雲一炬,藏書家嘆爲江左圖書一厄。
香之能辨別士大夫賢否,和以後勸方域不受權奸阮大鋮籠絡,大約和她假母的作風,也有間接間係。方域又云:
南明弘光二年(一六四五)五月,清豫王多鐸率軍渡江,南都陷,迎降行列中有禮部尚書錢謙益。謙益常熟人,字受之,號收齋,又號蒙叟,萬曆進士,官禮部侍郎,坐事削籍歸,甲申變後,福王立於南京,勾結阮大鋮,復官拜禮部尚書。
方域於明亡後,順治癸巳(一六五四)出應秋試,後節不修,張船山有詩諷之,句云:
此後經過了九年意摯情深的生活,小宛以綺年逝世。時爲二十八歲,辟疆四十又一。辟疆默然傷懷,撰「亡妾和-圖-書董小宛哀辭」序云:「小宛自壬午歸副室,與余形影儷者九年,今辛卯(一六五一)獻歲二日長逝。」辟疆又作影梅菴憶語,追述兩人的恩愛生活,哀感頑艷,爲膾炙人口的悼亡佳作。辟疆詩文,有「樸巢」「水繪」兩集,但後人對之反少注意,流傳較廣的却僅有此「憶語」一篇。
小宛喜讀唐人杜少陵及李義山詩,書法臨摹鍾繇筆意,嘗於吳門學畫未成,憶語謂其「能作小叢寒樹,筆墨楚楚。」辟疆裒集四唐詩,憶語云:「姬終日佐余稽查抄寫,細心商訂,永日終夜,相對忘言。」
「順治乙酉(一六四五)豫王下江南,殘明諸臣,咸致重幣,以虞山錢牧齋所獻爲最薄,蓋自表其廉潔也。其所具柬帖,第一行細書:太子太保、禮部尚書、翰林學士臣錢謙益,尾亦如之。其貢品乃流金金銀壺、法瑯銀壺各一具,蟠龍玉杯、宋製玉杯,天鹿犀杯、芙蓉犀杯、法琅犀杯各一具,法瑯鶴杯、銀鑲鶴盃各一對,宣德宮扇、眞金川扇、弋陽金扇、百子宮扇、眞金杭扇各十柄,眞金蘇扇四十柄,銀鑲象箸十雙。」
李香的識見,實非一尋常女子。清、包世臣藝舟雙楫月旦桃花扇人物曰:「敬亭、崐生、香君,皆抱忠義知勇,辱在泥塗。」又云:「負重名持淸議者,無如三公子五秀才,而迂腐蒙昧,乃與尸居者不殊。」且謂當時「立廊廟主封域者,非奸即庸,欲國步之不日蹙,其可得乎?」
「憶語」於起居飲食,纖屑具載,惟於小宛如何而病,如何而死,則輕輕帶過,沒有詳細記載,而小宛死後,張公亮所撰董小宛傳,曰:「年僅二十七歲,以勞瘁卒。其致疾之由與久病之狀,並隱微難悉。」(所說二十七歲,或以實足年齡計算,小宛死於正月二日,過年二日,照我國計算年齡的方法,應增加一歲,故爲二十八歲。)
絳雲樓及紅豆山莊
清人王應奎所作「柳南隨筆」,嘗記謙益以亡國大臣獻納淸、豫王貢品一單,曰:
葛萬里、牧齋年譜云:「崇禎十六年癸未(一六四三)牧翁六十二歲,絳雲樓上梁,以詩代文。」牧齋所自撰的「河東君傳」云:「築絳雲樓於半野堂之後,仿李易安翻書賭茗故事。」河東君卽指愛妾柳如是。
這位撮合冒辟疆和董小宛的錢謙益,也有一妾名柳如是,如是初爲吳江名妓,曾否隸籍秦淮,未見記載,但嘗負艷名於江南。柳字靡蕪,本姓楊,名愛,色藝冠一時,歸謙益後,改名柳如是。
孔字東塘,號云亭山人,孔子六十四世孫。桃花扇以侯方域與秦淮名妓李香君爲主角,抒寫明末亡國之痛。東塘自序云:「於朝政得失,文人序散,皆確考時地,全無假借。」後人謂桃花扇「以傳奇而可作信史讀。」
相傳南都陷,如是嘗「勸謙益www•hetubook•com•com
殉國,謙益不能從。」此說也許不是事實。據另外的記載如是性佻達,好虛榮。弘光時,隨其夫諂事阮大铖,似非深明節義之人。
此說之無稽,孟心史於民初作「董小宛考」,詳闢其妄。且於吳詩細加推考,重加箋釋,事事皆與董鄂妃合,而與小宛無關。董鄂妃爲滿人,初傳小宛入宮之說,蓋以漢人「董」姓與滿人董鄂氏混淆而未加分別,並沒有辨明滿人之「董鄂」絕非漢姓之「董」。
一生清福九年占盡
辟疆家,園亭凡有隙地,皆植梅,春來早夜出入,皆爛漫香雪中,「憶語」云:「姬於含蕊時,先相枝之橫斜,與几上軍持(佛經語,義爲花瓶)相受,或隔歲便芟剪得宜,至花放恰投入供。卽四時草花竹葉,無不經營絕慧,領略殊淸,使冷韻幽香,恆霏微於曲房斗室。」
藤花亭曲話云:「桃花扇筆意疏爽,寫南朝人物,字字繪色繪聲。至文詞之妙,其艷處如臨風桃蕊,其哀處似著雨梨花,固是一時傑構。」
「其幼|女,中夜與乳媼戲樓上,剪燭灺,落紙堆中,遂燧。宗伯(謙益)樓下驚起,焰已張天,不及救,倉皇出走,俄頃樓與書俱盡。余聞駭甚,特過唁之,謂余曰:古書不存矣。宗伯每一部書,能言舊刻若何,新板若何,中間差別幾何,驗之纖屑不爽,宗伯於書無不讀,去他人徒好書,束高閣者遠甚。」
柳如是自經畢命
玉茗堂四傳奇,爲明、臨川湯若士之牡丹亭、紫釵記、邯鄲記、南柯記。琵琶詞則指元末永嘉高則誠之琵琶記。
熱中而巧爲僞飾
如是書法極佳,嘗見其所書七言楹聯一副,淡紅灑金珊瑚箋,下款署「柳氏如是書」,書法宗趙孟頫,融會以黃山谷筆法,撫媚而灑脫剛勁,挺拔不類閨閣筆緻。
紅豆山莊離常熟城約十許里,紅豆一株,至今猶存,筆者於三十年前嘗訪其地,樹高十數丈,半已枯萎,枝幹杈枒,頗有畫意,鄉農言春間略盛,豈唐詩所謂「春來發幾枝」耶?初秋結豆,不過二三十筴,豆殷紅如寶石,得者珍之。附近均已夷爲農田,樹下十數丈不可耕,惟餘蔓草,欲覓三百年前山莊舊址,卽殘階頹垣亦不可得矣。
謙益得如是,已過中年,小橫香室主人所輯「清代述異」曰:「錢求媚藥與柳周旋,柳笑曰:此之謂華而不實,大而無當。人謂此八字幷可移贈牧齋詩文集。」因鄙薄牧齋爲人,而譏及其詩文,非持平之論。錢爲名教罪人,千古唾棄,然詩文雅健,領袖兩朝,要無愧色。牧齋所著初學、有學二集,乾隆時以語涉誹謗,板被禁毀,清末文網漸疎,始有印行者。當時學人黃摩西序其集,略曰:
極盡人家間醜態
清、張山來、虞初新志,以桃花扇傳m.hetubook.com.com奇未及琵琶詞一事,很表婉惜,曰:「豈以其詞不雅馴,故略之耶?」
阮大鋮於天啓朝阿附魏璫,崇禎朝削逐,列爲「逆案」中人,弘光偏安江左,勾結馬士英,復官用事,爲士林所不齒,謙益熱中名位,利用柳如是,結交大鋮,極盡人間醜態。南沙三餘氏所著「明季五藩實錄」,言之甚悉。
風塵中的奇女子
上文說及李香勸方域不受權奸阮大鋮的利用和籠絡,這一番瓜葛,李姬傳中言之甚詳。
「憶語」於兩人初見,小宛脈脈含情之態,亦有記述,云:「姬母秀且賢……,從兔徑扶姬於曲欄,與余晤,面暈淺春,纈眼流視,香姿玉色,神韻天然,嬾慢不交一語。」着筆不多,自然意遠。
「一日,姬方晝醉睡,聞冒子在門,其母亦慧倩,亟扶出,相見於曲欄花下,主賓雙目有光,若月流於堂戶。已而,四目瞪視,不發一語。蓋辟疆心籌,謂此入眼第一,可繫紅線。而宛君則內語曰:吾靜觀之,得其神趣,此殆吾委心塌地處也。但卽欲自歸,恐太遽,逐如夢値故懽舊戚,兩意融洽,莫不舉似。但連聲顧其母曰:異人,異人。」
侯方域字朝宗,他的作品傳於今者有「壯悔堂集」。詩文並著,在文學史的地位,他所作古文尤著於詩,才華文藻,自有可傳,今日一般人的普遍認識他,實得力於清初孔尚任所撰「桃花扇」劇本。
「懷中啊娜袖中藏」
方域識李姬於金陵,歲次巳卯,卽明崇禎十二年(一六三九),時距李闖陷北部,弘光立於南京,尚有五載。方域生於萬曆四十六年(一六一八),識李香時年爲二十一歲。
「忍對桃花說李香」
兩人結合,尙在三年以後,到小宛之死,雖經九載的綢繆,其間經過兩次逃難,蓋甲申國變後,辟疆故鄉如皋,盜賊橫行,殺人如草。變亂中有驚有險,一家幸而安全,但辟疆於數年間,遭了三次危疾,小宛盡勞竭瘁,伺候病人,辟疆「憶語」敍述甚詳,有一節云:
「姬嗜茶與余同性,……文火細煙,小鼎長泉,必手自吹滌,……每花前月下,靜試對嘗,碧沈香泛,眞如木蘭沾露,瑤草臨波,備極盧陸之致。」記焚香云:「寒夜小室,玉幛四垂,毾㲪重疊,燒二尺許絳蠟二三枝,陳設參差,堂几錯列大小數宣爐,宿火常熱,色如液金粟玉,細撥活灰一寸,灰上隔砂選香蒸之,歷半夜,爐香凝燃,不焦不竭,鬱勃氤氲。……憶年來共戀此味此境,恆打曉鐘,尚未着枕,與姬細想,閨怨有斜倚薰籠,撥盡寒爐之苦,我兩人如在蕊珠衆香深處,今人與香氣俱散矣。安得返魂一粒,起於幽房扃室中也?」
如是亦工詞翰,歸錢後,夫婦唱酬無虛日,牧齋構絳雲樓以居之。絳雲樓不僅藏嬌,且藏書極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