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黑髮美人

「可是有一個女人例外,我第一次遇見她,是在墨西哥市的妓館裡,當我上樓時,那女人從樓上下來,她並不十分漂亮,因為我在那之前差不多已玩過一百個以上美麗的女人。但這女人不知有什麼地方吸引著我,竟迫使我立刻拜託鴇母,要那女人到我居處去,只要你到墨西哥一定可以問出這個鴇母,人人都稱她為『侯爵夫人』。她告訴我說:那女人不住在妓館裡,只偶爾出現一次,有時又不知跑到哪裡去,所以很難找,但我仍拜託鴇母轉告她,第二天晚上一定要等我,並且在我來到之前,不許讓她離開。但那天晚上我由於有事遲到了,一進大門,侯爵夫人就告訴我說:那女人說她沒有等人的習慣,已經回去了。
「我聽上校說你是一個作家,你寫過些什麼?」
「你猜猜這張是什麼牌?牌是不會撒謊的,它只顯示事實,如果我能早日信賴它,也就不至於一敗塗地了。不過——雖然這些悲慘的厄運使我歷經了無限艱苦,但卻沒有使我受過良心上的譴責,我只不過做了任何人在那種情形下都會做的事情而已,然而現在回想起來,依舊覺得異常懊悔,因為這些仍是應該——並且可以避免的,而我竟然在迫不得已之下做了。」他小心地洗牌,用阿聖頓難以捉摸的手法把一部分牌拿開,又把其餘的洗過,分為數疊,仰面排列起來,然後開口說道:
「或者你們認為我這人是個大笨蛋,不!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連續七天,她每晚都接受我的邀請,而我也每天付她一千銀子。這些神妙的黃昏,我猶如初出茅廬的鬥士,內心怦然跳動,我已徹底被這女人迷住了,她不斷地取笑我、譏諷我、使促狹捉弄我,在那之前乃至以後,我從沒有用這種愛法去愛過任何女人,我的心已別無他屬,終日夢縈魂牽,渾然不知所往,除了想她,一切都被荒廢了。
「她不斷地插入熱吻和愛撫,以巧妙的手法誘我說出抗暴的詳細計劃,我終於確定了她是間諜。這女人是總統派來的間諜,她利用好像魔鬼似的魅力來挑逗我,按照總統的指令追查我們全部的秘密。
他懷著倉皇的神色注視著四張牌,使內心的不安完全暴露無遺,而他也一點不想隱瞞什麼,因為他竟然會問:
阿聖頓一聽他這麼說,暗自悔恨,這種心情一定已在不知不覺地顯露在臉上,所以墨西哥人又拉著他的手說:
光頭墨西哥人再度瞄一眼撲克牌,從一疊牌中抽出數張除掉,剩餘的又重新洗過,然後說:
但墨西哥人卻接下去說:
「倘使謀殺方式像你所想像的那樣的話,你要尋找犯罪的證據,就必須先查出兇手謀殺的動機,找到了動機,以前所遺漏的證據便真相大白了。如果查不出動機,縱然握有兇手無法否認的證據,你也無法判他的罪。例如說吧,假定那是一個有月光的晚上,在一條悄無人跡的道路上,你靠近一名男子身邊,用刀戳進他的心臟,又有誰能證明你是凶手呢?但如果那男人是你妻子的情夫,或是你的兄弟,是欺騙你、侮辱你的人,那麼就是一張紙條,一根繩索,或是在無意中說漏了的一句話,都會變成把你送上絞刑台的證據。他被謀害時,你https://m•hetubook•com•com的行蹤在何處?在你幹了這件勾當的前後,碰過你的人有沒有十二個?如果那男人是和你完全陌生的人,你便不會存有嫌疑了。這就好像是十九世紀末期,倫敦市民談之色變、做過一連串謀殺案的殺人魔——傑克一樣,他沒有在謀殺現場留下一點可疑的線索,因此他才可以逍遙於法外,你說對不對?」
「為什麼不是?我只愛讀偵探小說,如果我是作家,我就只寫偵探小說。」
「照我的作風,絕對沒有危險,也不必作這種好像兒戱一般的玩意兒,因為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使你牽涉在內,請你大可放心。」
「看你笑了,我很開心,輸錢就應該需要這種勇氣和風度,你對於幽默和分辨是非很有一手,將來一定會成為重要的人物。我回墨西哥之後能成功時,請你務必接受我的邀請去住一段時間,我將用國王的禮節接待你,精選駿馬任你馳騁,請你觀賞鬥牛競賽,如果你有屬意的女人,只要吩咐一聲,我立刻替你弄到手。」
「你說得很對,為了預防萬一,需要採取必要的手段時。我可能會捲入一場糾紛裡,也許會被視為政治犯而遭到嚴厲的處置,但遲早義大利必然會參加聯盟國,到了那時候,我就會被釋放。我已多方面考慮過應付的方法,對於我們任務的結果,你不必操心,希望你懷著好像在泰晤士河畔散步的那種悠然心情才好。」
接著他滔滔不絕地向阿聖頓談起他在墨西哥失去的廣大領土,包括大農場和礦山等等,並提及從前猶如封建時代君主般尊貴的生活,暫且不論其真假,因為這並不是重要的問題。可喜的是在他描述那遠離社會文明的闊綽生涯時,一字一句都洋溢著甘醇的浪漫氣氛,從他高談闊論的姿態,廣袤無際的黃褐色草原、碧綠的大農場、成群的家畜、有月光的晚上、彈奏吉他的男子歌頌優美的戀情種種引人遐思的情景,都彷彿歷歷在目,使人有身臨其境之感。
「你現在安心了吧,來賭博一下,如何?」
「那麼就此停止,我們不能繼續賭下去了,若是用政府發給的賭本,那麼我願意一路賭到羅馬。我知道你一向很體貼我,現在既然是自費賭博,所以我不想再贏你的錢了。」
他頹然靠上枕頭,捲了一根菸,燃著後,噴出濃濃的一大口,漫不經心地問:
「儘管我為情所困,但我的愛國心依舊很激昂,大家對暴政已忍無可忍,老百姓被剝削,家財被侵佔,何況還要跟商賈一樣,繳納重稅,更難逃避令人切齒痛恨的侮辱。於是我們少數人私下議定揭起抗暴旗幟,當然我們既擁有資金,也人才濟濟,於是一切計劃開始研擬,已是應該團結振作創立一番功業的時候了。而這次的抗暴行動,也有很多事要做,一連串秘密會議;必須購備的武器;下達的命令,都是不能掉以輕心的。但我卻整個心裡只有那女人的倩影,做起事來不是無精打采,就是有頭無尾,大概你現在對那存心戲弄我的女人也不懷好感了吧?但我在當時,卻不管這是多麼渺小而無聊的欲求,只渴望能得到滿足,否則便寢食難安,我不敢說那是她激起了我的慾和_圖_書情,因為她總是三番兩次地拒絕了我,她說必須等到她愛我的那一天,才肯獻身給我。當她說這句話時,我確信她是真心的。她還說要使她愛我的權力都在我這邊,我為了這天仙一般的女人,居然能耐性地期盼著這一刻的來臨,我的熱情已把身體燃燒成焦屍,好像一片大草原在熾烈的火焰下,毫無倖免之餘地,我認為永恆而狂熱的戀情,遲早會打動她的心。果然後來她被我征服了,吐露出了她的愛意。那一剎那間,我由於過分的激動,幾乎以為自己是倒下去死了,我的幸福感已達於巔峰,我似乎變成瘋顛的狀態。我在這世上所有的東西都可以給她,為了裝飾她迷人的秀髮,我希望能摘取到天上的星辰來餽贈給她,並且為了表白我對她愛情之深,立誓要成就一番出人意外的大事業,把我的靈魂、榮譽,所有一切的東西都赤|裸地呈獻給她。她投向我懷抱的那天夜晚,我向她坦承一切,包括我們的計謀和同志名單,她凝神諦聽,我隱隱約約感覺到她的軀體因緊張而僵硬、顫抖,她的眼珠離奇地在轉動,情態異樣,她撫摸我臉孔的手,是那樣的冰冷而遲疑。突然間,一種困惑浮現在我的腦裡,同時想起了用撲克牌下卦,那是戀愛與黑髮女郎、危險、背叛和死亡,卜卦三度顯現這種預兆,但我絲毫未加以理睬。她的臉伏在我的胸膛上,幽幽地說她對這樁事感到非常驚喜,並向我探問某人有否參與這個計劃,我想觀察她的反應,便一一答覆了。
「我認為凡事公平交易,而強者獲勝的只有戀愛和戰爭。」阿聖頓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如今我已一無所有,確實是一文不名,只靠在巴黎教西班牙語維生,另外做美國遊客的嚮導,當然是導遊美人見識巴黎的夜生活。」接著他嘆了口氣說:
「我很喜歡你,你很羞怯,也不裝腔作勢,更沒有英國人特別的傲慢。所以我要請你接受我的勸告,我誠心誠意地向你建議,以後你不要和初度見面的人打匹克圖。」
「是不是偵探小說。」
他說著拿起黏有手垢的撲克牌,分作數疊,說道:
「女人無法抵抗你的魔力。」
阿聖頓和卡路莫納將軍通過形式上的檢查,返回車廂後,阿聖頓馬上把手槍、彈簧刀還給對方,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墨西哥人雖然說得頭頭是道,但阿聖頓卻覺得有轉移話題的必要,因為兩人預定在羅馬分手,至於日後的行蹤則應該互相告訴對方,墨西哥人將往布林地西,阿聖頓依照原計劃去拿波里,他準備住在美魯法斯特旅館。這家旅館是碼頭附近的二流大旅館,這旅館的顧客大部分是作生意的人和老實的旅行者。若將軍有緊要事情,最好不必通過看門人,而直接去他的房間,因此阿聖頓認為把自己的房間號碼告訴對方比較妥當。當火車在途中過站停留時,阿聖頓就在車站附近的店舖裡買來信封,請將軍親筆寫好自己的住址和姓名,然後等阿聖頓決定房間後,立刻將房間號碼的便條放入信封投寄,墨西哥人聽完這番安排後不由得聳聳肩、攤開手,邊寫邊說道:
「小說。」阿聖頓回答。
他把撲克牌集攏置於一旁,阿聖頓十分不悅地數了幾和圖書張大鈔交給墨西哥人,對方點算了之後,謹慎地折疊好放入錢袋,接著身體前探,用含著親熱意味的姿態,拍拍阿聖頓的膝蓋說:
阿聖頓毫不在乎地說。
「我沒有什麼信仰,但我為她作了彌撒。」
「你看!現在命運已經顯示出來了,即使用地球上一切巨大的力量也無法變更這些紙牌所警告的命運,雖然我很圓滑,但要翻開它們,內心仍難免猶豫不決。我感覺有一種異樣,也許這些牌會顯示將有不幸的事故臨頭,但我必須狠著心腸揭開謎底,因為有時在這節骨眼上,雖像我這樣勇敢的人,也會懼怕那主司生死的這四張牌的。」
兩個人終於分手了,阿聖頓坐上開往那不勒斯的火車,心裡的負擔頓時減輕了許多,他深深地吸進一口清爽的空氣,把熱衷於吹牛、毫無道理、處處使人汗毛倒豎的墨西哥人拋諸腦後,這種興奮他以前從未曾體驗過。墨西哥人前往布林地西會見東司坦基尼.安得烈阿利,若他對阿聖頓所說的話有一半是真的,那麼阿聖頓可要慶幸自己不是將軍了。這位希臘人到底屬於那一類型?他將密藏機密文件和危險情報渡過藍色的亞得里亞海,一步一步接近敵方埋伏的圈套,而他永遠沒有預料到等待他的竟是血腥陰謀。阿聖頓想到這裡,自心底打了一個寒顫,這些戰爭的附屬物,和數不盡的仇恨,都讓它去吧。以為帶上小羊皮手套就能從事作戰的人,腦筋一定是大有問題的。
「剛才我說到哪裡?」
「我是一個好顧客,我知道女人為了撒嬌而故意折磨對方,未嘗不是可愛的點綴,因為我有這種想法,所以對這女人的做法只付之一笑。不但這樣,我還拿出一百元美金命侯爵夫人送給她,並聲明第二天我一定準時到。第二日我去了,一分鐘也不差,但侯爵夫人卻把昨天的一百元退還給我:那女人不喜歡我。這女人可真驕傲,雖然我心裡這樣想,卻忍不住笑了,我一點也不在乎她的驕傲,只脫下鑽戒交給侯爵夫人說:把鑽戒贈送給她,並告訴我她的反應,看她有沒有改變的意思。次日,侯爵夫人則把回禮送到我居處去。
「好吧。」阿聖頓漫然回答。
光頭墨西哥人打開行李箱,從箱底取出一副滿是手垢痕跡的法國製撲克牌,他問阿聖頓:「你會玩埃卡魯力嗎?」阿聖頓回答說不會,再說:「那麼玩匹克圖如何?」阿聖頓知道這是三十二張撲克牌,兩個人的賭博方法,雙方決定好賭注的金額後,牌局就開始了。因為這兩個人都是急性子,所以從頭到尾,都用四人份下賭,阿聖頓雖然屢次拿到好牌,但卻每局必輸,他睜大眼睛留意對方有沒有做手腳,然而事實很明顯,墨西哥人的賭法和他一樣的光明磊落。結果,阿聖頓損失慘重,輸去了一千法郎,那時的一千法郎是一筆鉅款。將軍則不停地抽菸,這些菸是他親手捲成的,用唾液一黏即可,其速度之快非常驚人,他靠在椅背上說:
「那很難寫,因為必須憑空捏造很多情節。曾經有一段時期,我也很想嘗試一下,寫些謀殺的東西,但除了安排天衣無縫的殺人過程之外,還要設想兇嫌所留下的犯罪證據,實在使我頭痛得很,此外關於偵探小說的慣例:hetubook.com.com在結尾時不外是揭穿謎底,兇手接受法律制裁,也乏味極了。」
「那是一束紅艷的康乃馨,我啼笑皆非,連續嚐了幾回閉門羹後,雖然花錢對我而言不過是一樁小事,而我的錢除了花在美人身上,也沒有其他用途。所以我催促侯爵夫人到她那裡去傳話,若當天晚上和我一齊進餐,我願意付她一千銀子的代價。不久,侯爵夫人捎回口信:說是要我在遵守用膳完畢後立即讓她走的條件之下,她才肯赴約,我聳聳肩,一口答應了。我認為她這樣說可能還是一種做作,不過是要觸使我激動,在搬弄她欲擒故縱的伎倆,因此我仍不放在心上。晚餐時,那女人果然如約赴會,我剛才不是說過她並不漂亮嗎?那裡知道,這女人簡直美若天仙,我從沒有見過比她更高雅的女人,她的氣質深深地扣住我的心弦,我情不自禁地陶醉了。那女人很機智,具有安德魯曼人獨特的一切魅力,總而言之,那女人值得被崇拜。我問她為何待我如此冷漠,她置之一笑,沒有回答。我使出渾身解數討好她,運用積極的手段收買她的芳心,那次的周旋是我畢生經驗中最辛苦的一次,用餐之後,她就站起來道晚安,準備離去,我連忙問她要去哪裡?她說:你我約定在先,用過飯後讓我離去,你是一位尊重名譽的人,我相信你會遵守諾言的。我百般勸阻她,用盡花言巧語,然後又大發脾氣,不擇手段地恐嚇她,不過她依然拿我的承諾作擋箭牌,無論如何也不肯妥協。經過再三磋商的結果,她才答允次日晚上再和我一起進餐,條件完全比照最初的約束,一切通過後,她就毫不留情地掉頭走了。
「我想請教你一下,你在辦公時間內賭博輸掉的錢,是由英國政府負責的嗎?」
「『好,妳睡吧。』我回答。
「你不會對我說的話生氣吧?我沒有一點惡意,你賭匹克圖的本領比一般人都高明,我真正的意思是,假使我們之間的交往不是這樣匆促地就要分別的話,我願意傳授給你贏錢的訣竅。賭博以贏錢為目的,所以輸錢就毫無意義可言了。」
「哪有這種事?」
墨西哥人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癡癡地看著面前尚未掀開的四張撲克牌,皺緊眉頭說道:「既然會很清楚地暗示我,我又為什麼不接受警告呢?因此我不敢看這些無可理喻的東西,請你幫忙我把它們收拾起來,放在一邊,好不好?」
「如今,同志的性命已完全掌握在她的手裡,如果這女人能活著離開房間,那麼在二十四小時之內,我們這批人便會被一網打盡。但我卻無法理智地辨明是非,因為我太愛她了,那燃燒的情慾,是那樣的劇烈和苦惱,使我無法言喻,瘋狂的愛情並不可喜,因為它凌駕了一切快樂和希望,反變成為無限的痛苦,這不正是和信徒對上帝著迷一般嗎?我當時也對自己說過,無論怎樣都不准她活著走出房間,若不趕快下手,便一定會喪失去殺死她的勇氣。
「『親愛的!你也睡吧。』這是從她口裡說出的最後一句話。她那隻亮得像夜光似的眸子,雖然被略微濕潤的眼皮蓋上了,而我也感覺到她心臟的跳動十分正常。是的,她已經入睡了,我愛她,我一想到她在被殺時的痛苦就和圖書難過得要發瘋,但,她乃是一名間諜,我的心在命令我不能饒過她。我不願意將就要發生的事告訴她,我不願目睹她害怕的情景,不過很奇怪的是,她雖然想出賣我,而我卻一點也不恨她,我沒有憎惡她的想法,只感到靈魂被黑暗所蒙蔽,我只憐念著這可憐的女人,於是我忍不住哭了。當時我的左手被壓在她身體下,我小心地抽出手來,用右手撑起身體,她的睡容很美,我用刀狠心地刺入她的咽喉,然後立刻轉開視線,但我已看到她睜開眼睛,從夢鄉中轉入死境。」
「唉!曩昔一擲千金的男人,如今變成印第安瞎子一樣的沿途乞討為生;一向以鑽石、珠寶賺取美女的眼淚和青睞為樂事的男人,曾幾何時,竟淪落到從老太婆手裡接受一套破舊西裝的地步,真令人有不勝今昔之感。不過目前最要緊的是唯有忍耐,人生的苦難猶如雲煙一樣,終有一朝會消散、隱失,只有靜待時機成熟,重振威武,轟轟烈烈地再幹一場!」
他說著猛然摔下手裡握著的牌。
阿聖頓蹙緊眉頭,專注地看著對方,那一向以嚴峻選擇部下而聞名、聰明的R上校,為什麼會犯下這唯一的嚴重錯誤?每思及此,阿聖頓便覺得不安,光頭墨西哥人自詡是女人傾慕的男人,難道他內心也這樣想,或只是厚著臉皮在吹噓,以為可以騙人相信?這時墨西哥人的手裡只剩下四張牌,這四張牌是覆著的,整齊地擺在他面前,他逐張摸了一摸,並未掀開紙牌,就說道:
「到目前為止,我已被許多女人愛過,這不是自誇,因為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所以我不需多加解釋。當你被邀請到墨西哥去時,你不妨去打聽打聽馬魯艾圖.卡路莫納戀愛勝利的往事,究竟有多少女人能抗拒我的力量?請你問問就知道了。」
「不是。」
「我不太適應這項工作的。」阿聖頓說,「我只能遵守上校的指示,對必須知道以外的事情,一點也沒有興趣去知道。」
「從牌面上看起來,是有警告的朕兆,我也不敢否定它,因為其中有一次的暗示非常明顯,牌面的警告是:戀愛與黑髮女郎、危險、背叛和死亡——這就是它的意思,好比鼻子在臉蛋當中突起一樣的清楚,無論如何,即使是傻瓜也知道,何況是玩牌老手!我從來沒有不和牌先商量而擅自行動過,現在我無法解釋,大概是當時酒醉迷糊了。你們北方人,也許不曉得戀愛是什麼滋味,一旦被愛情絆住,就完了,輾轉反側、菜飯不思,並且整個人好像罹患熱病似地消瘦下去。你應該知道,被愛情迷惑了心竅的人,平時寧靜的心靈會變成狂亂,在追求慾望滿足的煎熬之下,什麼事也敢做,這種心情,恐怕你是難以瞭解的。像我這個人,為了戀愛,能創造出奇蹟和英雄的事業,同時也能幹出種種傻事,犯下罪,更能攀登比埃弗勒斯峰更高的山、泅過比大西洋更濶的海,一切的一切,我都樂意且勇於去嘗試。為了愛情,我可以變成上帝,也可以變成撒旦,總之一句話,為了女人,我不惜身敗名裂,或者自取毀滅。」
「『我要睡了。』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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