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似夢非夢的主觀描寫是張愛玲神來之筆,在她這種筆下,現實的上海也變成半個夢境,她用的是一種意象的濾鏡,光影從中折射,像玩魔術一樣。李安的影片是否能再現這股似幻非幻的老上海韻味?
她腦後有點寒颼颼的,樓下兩邊橱窗,中嵌玻璃門,一片晶澈,在她背後展開,就像有兩層樓高的落地大窗,隨時都可以爆破。〔似乎連「深焦距」的鏡頭也擺好了!〕一方面這小店睡沉沉的,只隱隱聽見市聲——戰時街上不大有汽車,難得撳聲喇叭。〔連鏡頭外的聲音也不遺漏〕那沉酣的空氣溫暖的重壓,像棉被搗在臉上。有半個她在熟睡,身在夢中,知道馬上就要出事了,www.hetubook.com.comhttps://www.hetubook.com.com
又恍惚知道不過是個夢。https://m•hetubook.com.com
平安戲院是真實的,座落於南京西路(即昔時的靜安寺路)與陝西北路口。張愛玲用這個實景為支點,因為這家戲院意義非同尋常,非但是「全市最清潔的二輪電影院」,而且「二輪」也意有所旨:它重演首輪戲院演過的電影,本身就有點懷「舊」和-圖-書的意味。影院也影射舞台和演戲:重慶特務老吳在此佈置暗殺行動,事後趁機脫逃,年輕學生則送死;他身在後台,別人卻在前台演一場真實的暗殺戲,而領銜主演的就是王佳芝!然而影院又較舞台更陰暗神秘,銀幕上呈現的是繽紛離奇的映象世界,但台下卻是黑暗的。兩相對照之下,電影www.hetubook.com.com比舞台更神秘。王佳芝也處處自覺在演戲,但越演越像電影中的情節和動作。張愛玲的敘述文體到此也更電影化,甚至整段戲都像是出自一部未拍的電影劇本,或者又可以說是在重複一部間諜舊片的動作,否則她不會加上「在放映一張黑白動作片」的句子。在此之前的一段描寫更是傳神,簡直就是電影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