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列莫林諾」號

我們四人構成一個擁有「特列莫林諾號」的辛迪加(Syndicate)(採用這在每個社會領域都非常明白的名詞),這是一個國際性的和使人驚異的辛迪加。我們通通都是膚色雪白的正統主義保王派——只有老天爺才知道什麼緣故!在人的一切團體中,照例總有一個人因為年長和更富經驗及智慧,而成為有威信的領袖,他給這一群人一種凝聚力。如果我提出在我們當中那位最年長的人年紀很大——將近三十歲——他慣於大膽隨便地宣稱「我靠我的寶劍為生」,我想我就對我們集體的智慧提供了充分的信息。他是一位北卡羅萊納州的紳士,J.M.K.B.是他姓名的簡寫,就我所知,他確實是以劍術為生。後來,在巴爾幹的紛爭中,為了某些塞爾維亞人、保加利亞人的事業,他也死在劍下,他們既不是天主教徒也不是紳士(gentlemen)——至少不是這個詞的高尚意義,而是他加在它上面的狹隘意義。和*圖*書
可憐的J.M.K.B.,美國人,天主教徒,紳士,像他在滿懷高尚的自豪感時樂意自稱的!是不是在歐洲以遊俠為生的君子們,身上還能發現那麼精明的面貌,出色的儀表,優雅纖瘦的身材,令人著迷的風度,陰沉的致人死命的掠視呢?我不知道。我想他的家庭在南北戰爭中遭到毀滅,後來在歐陸度過十年左右的流浪生涯。至於亨利.C,我們這一夥當中在年齡和智慧上的二號人物,如果我的記憶無誤,他出身於倫敦富庶的郊區,是個有根柢的世家,他跟他頑固不化的家庭斷絕了關係。根據他家族人士受到尊重的許可,他向陌生人謙恭地自我介紹為一匹「黑羊」。我從未見到過天涯飄泊者中有比他更老實的榜樣。絕對沒有。
但是她對巴黎一位大人物的模仿,那確實是一名上層人士,表演他站在房間一角,面對牆壁,摸著腦袋,絕望地悲嘆:「麗妲,妳要了我的命!」的樣子,足使人hetubook.com.com(如果你年輕又無憂無慮)笑破肚皮。她有一個還在世的叔叔,一個非常有力的正統保王派,圭依普茨科亞(Guipuzcoa)山區的一個小教區的神父。作為辛迪加(它的計畫極大地依賴唐妮亞.麗妲的情報)內可以出海的成員,我常常被委託去做跟老人聯繫的地位卑微而親密的信使。要我帶去交給阿拉貢省(Arragonese)的騾夫的密信(他們一定在某個時候在羅薩斯灣〔Rosas〕附近守候特列莫林諾號),以及種種從特列莫林諾艙底秘密運上岸的非法物資,準由他們忠實地運往內地。
唐.卡洛斯(Don Carlos)無疑有許多古怪的朋友(這是所有覬覦王位者的共同點),但是他們當中誰也沒有人比特列莫林諾辛迪加更異想天開。他們習慣在這個古老的港口碼頭上的一個酒店裡碰頭。自腓尼基(Phoenicia)時代以來,馬西利亞這個古城便以一批古怪的船主而出名的。我們集合在一起討論每次特列莫林諾號航行的計劃安排。一家銀行也跟這些行動有關——那是一家非常受人尊重的銀行。但是我想我會說得太多而該到此為止。女士們也牽涉進來(我真的覺得我說的過多)——各種各類的女士們,有的年老,根據人生閱歷覺得連信任王子也不可行,有的年輕則充滿幻想。
沒有比黛萊絲更和-圖-書迷人的面孔了,輪廓分明像一顆古代的寶石,顏色嬌艷如一片花瓣,可是唉,卻長在一個矮胖的身體上,這種配合空前未曾有過。就在這家咖啡店裡,C懷著詩人的虛榮,高聲對她朗誦自己的詩作,天真得像個孩子。我們自願追隨他,哪怕只看看在她母親警惕的黑眼睛監視下神聖的黛萊絲放聲大笑。她笑得非常好看,與其說是笑那些她不能不尊重的十四行詩,不如說是笑可憐的亨利的法語語音,那可是獨一無二的,好似鳥兒的唧唧呱呱,假如鳥兒能用結結巴巴的鼻音囀鳴的話。
卻說其中有一位,她信任我們,善於模仿各類高層人士的姿態,因此特別有趣。為了國王的事業她老是匆忙去巴黎會晤他們。她是一名正統保王派,此外,是巴斯克(Basque)血統,勇敢的表情上有點母獅的意味(尤其在她把頭髮散開的時候),用巴黎的時裝把自己打扮起來,像個活潑輕快披上美麗羽毛的小麻雀靈魂。她有在出人意料的時刻使你倉皇失措的手段。
我們的第三位夥伴是羅勒.P.德拉.S,面貌極像斯堪地那維亞人的普羅旺斯鄉紳,英俊,身高六英尺,適合於一個航海時北方人的後裔。他威嚴、尖刻,巧妙地嘲笑他人,口袋裡老放著一本三幕喜劇。他胸腔裡的心已為他美麗表妹的無望愛情而凋萎,因為她嫁給了一個有錢的皮革兼油脂商人。他常帶我們去她家不拘禮節地吃中飯。我讚賞那位女士的可愛耐性,而那位丈夫是一個具有和解精神的人,他無可奈何地拿出一大筆錢花在招待「羅勒的朋友們」上。但這是一個正統保王派的沙龍,我們以正統派的身分受到歡迎,為了「純正的國王」的利益而鼓動加泰隆尼亞(Catalonia)起來造反的可能性,在這裡得到頻繁的討論,他剛剛越過庇里牛斯山而進入西班牙國境。https://www.hetubook.com.com
不管怎麼說,他的親屬不時寬宏大量地寄給他一點錢。他熱愛南方,普羅旺斯,它的人民,它的生活,它的陽光,它的詩歌。C胸脯窄小,瘦高,近視眼,但在大街小巷走起路來卻步子不小,長腿跨出去總離身體好遠,而他雪白的鼻子和薑黃色的小鬍子老是埋在一本打開的書裡;因為他有一邊走路一邊讀書的習慣。他怎麼避免掉進懸崖峭壁裡,不從碼頭掉進水中,也不從樓梯上摔下來,真是一個大謎。他的大衣兩側由於塞進種種詩集的袖珍版而凸出來。要是不在公園、餐館、街道這類公共場所專心致志地讀荷馬(Homer)、維吉爾(Virgil)或米斯特拉爾(Mistral),他就撰寫獻給一個名叫黛萊絲的仙女的十四行詩(用法文),歌頌她的眼睛、耳朵、下巴、頭髮以及其他完美的外表。誠實迫使我得聲明黛萊絲是開著一家為水手服務的咖啡店的什麼雷沃諾爾太太的女兒,這家店設在馬西利亞(Massilia)舊城最狹窄的小街上。m•hetubook.com.com
好啦,有關我早年學習航海的情形,現在我已經洩漏太多了(我怕我最終如此)。但這也沒有辦法。可是如果有人挖苦地指出,在那段時期我是一個有出息的毛孩子,那也只好算了。我只關心特列莫林諾號的名聲,我肯定一條船是永遠無罪的。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