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太陽升起
二、木匠的閣樓

現在麥多格斯的雜誌瀕於破產,他決定赴紐約一趟,一方面是想去看看美國發行人托瑪士.色爾佐,但是主要的是想從約翰奎因那兒得到資助,因為約翰奎因對《越洋雜誌》非常讚譽。在他赴紐約前,該雜誌七月號的目錄表已經排定,但他要海明威與瑪喬利雷德共同負責編務,將內容調整一下,以使之看起來更加充實。海明威首先拒絕了這份編務工作,理由是怕麥多格斯在紐約待久了而影響了他自己的寫作計畫。然而,海明威後來說,麥多格斯的回答是,除非他願意接下編務這份工作,並且一起來確定八月號的內容,不然《越洋雜誌》就要告吹。於是,海明威才勉強答應接編務工作。在他從普里茅斯港起程的前夜,麥多格斯寄回一份編輯報告。他這樣寫道:「我們的航線正向西行……我把雜誌的舵交到海明威的手中,他的風格比誰都獨特,遠甚過我們大部分的人所做的努力。」
節日慶典結束之前,伯德一家和麥柯曼乘坐舊式巴士到蘭賽福舊址一個山區村落去,海明威夫婦於十四日前往那個村落去了,因而看到了那邊紀念節日的全部過程。這之後海明威立即建議他們,到距離那邊不遠,僅幾公里路程的伊拉底河去作一次釣魚旅行。旅館的人為他們準備好了野餐食物,他們在河岸上吃了一頓豐盛的野餐。畢爾伯德吃了一大塊西班牙乾酪餅,海明威以驚恐的目光望著他嚼食。他問:「與別的奶酪餅味道完全一樣嗎?」伯德立刻吐了一口在手上,發現有奶酪蠅的蛆,趕緊把那吐在手上的東西拋到河裡去,並且設法把已經吃下的嘔吐出來。哈德莉在一處瀑布的池水裡釣到十幾條鱒魚。海明威則懶洋洋的靠在一株樺樹幹上,望著他的妻子垂釣的神態與動作。當時強克同朵斯派索斯與喬治奧尼爾也來了。他們跟麥柯曼沿西班牙的派欒尼山區徒步旅行到安多拉。海明威陪他們走了幾公里。他本想陪他們走完全程,但是他的責任感使他決定回轉去陪自己的太太。
邦比五個月的時候,帶他到喬梅路路加教堂去接受命名施洗禮。強克.史密斯為教父,朱楚德.史坦茵是教母。由於哈德莉不熱心宗教信仰,海明威便不想把他們的兒子教養成一個天主教徒,朱楚德.史坦茵說新教徒主教教會是很好的一個教派。她稱孩子邦比戈迪,意即上帝之子邦比。她帶著亞利斯.托克拉斯於四月十日來參加邦比的半歲生日,還帶來幾個橡皮動物玩具,和一隻受洗的銀杯用來裝橘子汁。哈德莉以蛤蚌和白酒款待他們。
海明威的外表和行為看起來都像是一個剛從監牢裡釋放出來的人,在紐約等候安東尼亞郵輪啟航。瑪格麗特.安德森和珍西普都在城裡,他帶他們到麥迪遜花園廣場去看拳賽。對安德森太太來說,拳擊動作確實是一門很大的學問,使得她迷惑難懂。她寫道:「坐在我們附近的人,傾身過來聆聽他的解釋。後來,當我行過夜市的時候,他又一個回合一個回合地,一拳一拳地向我們再度解釋一番。沒有一個人會像他那樣熱衷解釋運動的情形。」伊莎貝拉.西蒙絲在庫納碼頭為他們送行。歐奈斯特的堂兄弟江森因為接受了他留下來的一些衣物非常高興,這時也在庫納碼頭為他們送行。
他從自己親身的體驗,知道做個作家是很辛苦而經常是疲憊不堪。他近來開始寫他的一篇較長的短篇小說,篇名為〈大雙心河〉,這是有關尼克.亞當的故事,尼克這個小說人物已在〈印第安人的營地〉中出現過。現在他長大了,要到密西根北半島席奈附近的狐河去作一次釣魚長途和_圖_書旅行。他從戰地受傷回來,但是故事中沒有提及他的受傷與戰爭的情形。海明威又一次嘗試刪略故事中某些情節,以符合他用字簡明的理論。他又在刻劃他在一九一九年與華克、彭提柯斯特在狐河釣魚的個人經驗。然而,他把華克與彭提柯斯特兩人那一部分的事省略了,以使尼克在心理上能產生自我療傷的效果。至於把狐河改名為大雙心河,海明威是存心這樣做的。他後來解釋說:「改了那條河名並不是無知的舉動,也不是隨便亂改,那是因為大雙心河一名比較具有詩意。」
由於七月初他計畫帶哈德莉前往潘普洛納,雜誌八月號那一期的編排就有了較大問題——特別是發行的日期。首先,他急急向朋友收集稿子,其中有朵斯派索斯的一篇中篇小說;納桑亞雪的一篇短篇小說;蓋西柯克一篇非小說,以及從朱楚德.史坦茵的《美國人的成長》一書摘錄出來一篇較長的節錄文章。
海明威騰出《越洋雜誌》版面來安排刊出朱楚德.史坦茵的〈美國人的成長〉一稿,朱楚德.史坦茵非常興奮,於是,他們一起從她那本裝訂好的大卷手稿中抄出前五十頁來上版,她這本稿子從一九一一年以來已擺在她的書架上很久了。
海明威是從多倫多回來以後開始寫成〈印第安人的營地〉的。故事述說夜赴印第安印營所發生的意外緊急事件。該營地在北密西根。故事中的人物除了印第安人以外,有尼克.亞當,尼克的父親亨利.亞當醫生和喬治叔叔。亨利.亞當醫生為一位印第安女人剖腹取出難產的嬰兒。開刀的工具是一柄獵刀和從漁桶裡取來的九英尺細腸線作為縫合刀口之用。結果他發現那位印第安女人的丈夫無法忍受他妻子的尖叫聲,而用刀子從左耳割到右耳,切喉自殺了。故事的背景是密西根的瓦龍湖畔二個印第安營地,有些像培根農場的情景。這位醫生和他的兄弟,以及他的兒子,這三個人物很像是海明威醫生和他的兄弟喬治,以及他的兒子歐奈斯特。但浪漫刺|激的情節則是海明威的創作。他還透露說,他已删掉了整整有八頁嚴謹的對話。這是尼克.亞當一系列故事之一。尼克.亞當害怕黑暗。鳴槍喚他的父親和叔叔從湖上回到營帳來,當他們回來時,他說了個謊,說是被徘徊在營帳周圍的一種動物所驚嚇而鳴槍喚他們回來的。他說:「那聲音聽起來像狐或狼之類的動物」。亞當斯醫生的慈和表現是那位叔叔所沒有的。
麥多格斯有個星期四在安久碼頭那邊舉行文學座談茶會,海明威穿著舊的網球鞋和補過的夾克去參加。這是他第一次遇見赫洛德.洛布。
公寓裡有一陰暗的廳堂接廚房,廚房裡有個石頭水槽,還有一雙環瓦斯爐可以烹飪。餐室裡有一張大桌子幾乎把整個餐室都佔住了,一間小臥室,那兒也常是歐奈斯特寫作的地方。主臥室裡有一個暖爐和一張雙人床,更衣室裡只可以放一張嬰兒床。哈德莉很快地找到了以前曾為他們幫傭的亨利太太,並且又請她來幫忙。鋸木廠老闆的妻子喬德太太是一個沒有孩子的大塊頭女人,古銅色的頭髮,說話聲音粗糙,因而常使得孩子啼哭。她似乎妒嫉哈德莉做了母親。
麥多格斯說他喜歡這份稿子,並且說要來探訪妳(指朱楚德.史坦茵……)。初批稿三月初將刊載於該雜誌四月號。他懷疑每頁三十法郎(按該雜誌的頁面計算)妳是否接受,我說我想我可以說服妳接受這樣的稿酬(我言下有些傲氣,但並非過分傲慢)。我明白地表示這是一份難得的稿子,乃是靠了我的說服而取得的。到發行單行本時妳要較高稿酬是可行的,因為他對妳已有相當印象。畢竟出錢的人是約翰.奎因,稿子是值得三萬五千法郎的。對他要表現氣派些……妳知道的,這份稿子對他們來說實在也是難能可貴……這一期裡也將刊登傑姆斯.喬哀斯的稿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
海明威當時寫道:
他要在這個山區徒步旅行是沒有什麼困難的,實際上他也很想跟他們一起走完這一程。他對布格底這個山區的熱望是永遠也不會減退的。他喜歡這裡透涼的山溪,未曾砍伐過的廣大樺樹林,有高聳入雲的松林。他稱這個山區為派欒尼最美麗的鄉野。這裡是建築鐵道與公路時唯一未受破壞的鱒魚漁釣區。他說,西班牙是歐戰唯一未受砲火轟成碎片的國家。墨索里尼的黑衫黨毁了義大利,今日義大利剩下來的除了極差的食物和歇斯底里的人心以外,其他是一無所有。但是,西班牙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們都是像賀頓灣的吉米那樣的好人。實際上,西班牙是真正保有古老氣息的國家。

福特.麥多格斯,現在也搬到巴黎來了,開始辦他的新雜誌《越洋評論》。他的雜誌辦公室在安久碼頭伯德的三山出版公司後面的藝品陳列室。海明威還在多倫多的時候,龐德勸海明威回巴黎來指導《越洋雜誌》的編輯政策。雖然海明威那時說龐德的邀請有點誇大其詞的對他表示重視,他現在發現那是出自真誠的話語。他們在伊沙拉.龐德的書房裡第一次集會,龐德很熱情地將海明威推薦給福特.麥多格斯。海明威踮起腳趾擺出中國拳架勢跳動著,說些威嚇龐德的話,如福特.麥多格斯所說的,海明威是個「會使魔法的中國胖和尚」,那樣子就是龐德沉迷在中國那段時期所幻想出來的形象。
在麥多格斯每日的文學茶會上,歐奈斯特以頗為坦誠的態度說,一個人的名聲是需要很多年的時光才能培養起來的。但是,麥多格斯說:「胡說,你的名氣將於一夜之間竄起。」麥多格斯實際上是對他這位二十四歲的編輯助手引以為傲。他這樣回憶寫道:「在我決定要發行他所寄給我的那些作品之前,我實際上讀過他的作品不超過六個字。」甚至在談話的時候,歐奈斯特都表現了一位真正藝術家的氣度。他說起話來慢慢的,不慌不忙。他說話的態度是「在語句中有停頓,而後慢慢地說出來,但語氣非常堅定。」福特.麥多格斯認為他的脾氣是「就地取材隨時記下來,而用字謹慎;他給人的印象是一個嚴以律己的一種人。」
福特.麥多格斯說:「其實那個年輕人似乎討厭中國事物。」伊沙拉.龐德說:「他是要發洩他過盛的精力。你們應該聘他做助理,幫助你們編輯。他是個有經驗的記者。他能寫很好的詩,他的小說是世界文壇最好的風格……他也非常嚴謹。」

雖然他常說鬥牛這種運動是最感人的,卻對其他運動也極具熱情地去練習。他與洛布.歐尼爾.以及一位叫保羅費雪的美國建築師練習拳擊,大家打得興致勃勃。洛布的側擊姿勢還被箭牌襯衫採用為宣傳廣告的圖畫。因此,海明威有一天擊出一記重拳擊倒費雪。後來他向洛布解釋說,他看到的那記重拳使對方無法招架。然而,這不算什麼新奇事:這是他過去在賀頓灣與畢爾.史密斯練習拳擊的老套;重施故技。一位個性外向的銀行出納員,名叫邁克瓦德,介紹他到海佛區去參加為期六天的自行車賽。他又與洛布在監牢附近的紅泥網和-圖-書球場上練習網球。五月裡的某一天,威廉.卡洛斯.威廉斯加入他們,一直玩到海明威抱怨說,他的膝蓋骨都玩得突出來了。他也常去巴黎環形競技場看拳擊比賽,他特別重視那位有色人種,名叫蓋因斯的拳擊手,他是從伯德和西柯克那兒得到新聞記者觀賞票去看的。
他常交到新的朋友,一部分是在餐館認識的,一部分是在西爾維亞的書店裡結識的。他常在下午到書店去借書來讀,他又重新他與丹諾史都華特的友誼,他們是在前一年的春天首次認識的。丹諾史都華特是耶魯一九一六年度畢業生,人很髒,但很聰明機智,他是寫幽默小說的作家,旅遊很廣,見識多。鐸斯.派索斯常在巴黎,他曾參加過邦比的命名施洗儀式。當海明威夫婦外出應酬時,他們就把孩子留給洛巴契夫人照顧。
四月號的《越洋雜誌》不僅有朱楚德.史坦茵和喬哀斯的稿子刊登而成歷史性的一期文學期刊,而且還刊載了對海明威《三個短篇和十首詩》與《我們的時代》這兩本書最早的評論文字。三個短篇被評為「是人對行為環境的情緒感受極具理性的表現」。麥多格斯的秘書瑪約利.雷德敘述說,海明威的小故事實際上是,「把淨化了的人生具有意義的頃刻之間所發生的事情,予以細緻的描述,卻沒有一個廢字。」四月份的《越洋雜誌》裡也刊登了海明威的一篇短篇小說〈印第安人的營地〉。他原來有一個副標題:「前進的作品」被取消了;這種副標題原取自達達主義文學創始人屈斯頓.扎拉而喬哀斯的《尼芬岡斯.韋克》一小說也有過這樣的副標題。

當大象不在,幼獅就出來表演了。海明威抓住麥多格斯不在的機會,在七月號裡加重了諷刺文章的份量。他以顯著的標題標出「美洲之外」一個專欄,諷評屈斯頓扎拉、簡柯克托和吉爾柏特.色爾茲這幾個作家的才華,而在同一期裡,有格蘭提爾對色爾茲的《七種生動的藝術》給予佳評。雖然麥多格斯在編者的話中給予他們許多稱讚,海明威卻安排了幾近筆戰的版面。海明威插入這類調謔的文字,這表示他對麥多格斯以前那種低劣的編排反其道而行,而表現了他新的編輯風格與能力。
海明威實在太勇敢了,不過我們必須兩個同時都具有那份勇氣的時候,才能面對公牛,否則我們是不會讓他獨自面對公牛的……最刺|激的是只有我真的被公牛用角挑起來摔落過。當然,海明威自己是從來也不知道恐懼……當公牛攻擊他的時候,我兩根肋骨已受傷,但是潘布洛納的酒具有奇異的治療效果。那裡盛況空前的宴會節日確實令人難以忘懷。
他的故事並非都是取材於他的記事本所記的過去經驗。有的寫那些移居國外的美國同鄉,只要是他不喜歡的或認為是虛偽之徒,他都以諷刺與不屑的態度與言辭給予咒罵式的描述。這些故事寫的是歐尼爾.喬治的父親、克拉克和巴比雷德,尤其對巴比雷德的譏誚,也由於在多倫多星報共事經驗,描寫得更為尖刻突出。巴黎的草莓季節來臨時,他想起一個人要為他寫個故事,那就是福特.麥多格斯,他以好兄弟韓尼斯之名來述說麥多格斯和他的妻子史蒂拉的事。
福特.麥多格斯的話很有意思。海明威提到福特.麥多格斯是一個「出身伊登牛津大學的結實青年,是英國皇家殿前衛隊的青年隊長。」他的事情很快就安排好了。海明威後來寫道:「福特.麥多格斯要我為他審稿,我便常到他那邊去拿了許多稿子來審閱……有些故事為了增加趣和*圖*書味性,我便加以改寫。」他發覺福特.麥多格斯本人非常不逗人喜歡。他那淡藍色眼睛上方的睫毛和眉毛的顏色都很淡;八字鬍鬚很濃;他的呼吸急促;整個身軀托著一個豬頭。歐奈斯特後來說:「我在那邊(指巴黎寓所)住了兩年,很有趣的是福特.麥多格斯並不知道我的住處。」
在巴黎首要的問題是找公寓。伊沙拉.龐德的「閣樓」是在聖母廣場路上,對孩子來說,那一帶地方是潮濕而陰冷了些,但是那邊小山丘上,有一幢建築的二樓尚有一間房要出租。那兒從觀察者路和寶華路轉角的地方下行是一條很美的街道,盧森堡公園近在咫尺可以散步,很適合哈德莉在那邊帶孩子,並且那兒距離名女作家朱楚德.史坦茵住處很近,比他們以前住過的勒木瓦主教路那邊還要近些。那兒的鄰居都更親切有禮,只是環境比較不如以前那邊的安靜。海明威的住處在一一三號,窗子面對一家鋸木廠。房子主人是喬德,跟妻子和一條狗住在樓下。這裡鋸木機器聲隆隆,運木材的車子轟然而過,不得安寧,這使得歐奈斯特常到里拉斯咖啡館去寫作。
凱蒂認為哈德莉是她見過的最好的女孩之一。她對海明威讓他的妻子穿那樣舊的衣服,住那樣破的公寓,過著那樣窮酸的生活非常憤怒。她約哈德莉上街去買東西,也為哈德莉買些胸針等類飾物。她發現海明威對這種事情憤怒時,凱蒂便為一個順服的妻子能夠做些反抗的行為而感到快樂。但是,海明威經濟上有困難倒是真的。海明威擔任麥多格斯的編輯助理並無報酬。他從星報也不再有薪資收入。最糟的是哈德莉從她家裡帶出來的那點錢也越來越少了。她投資給她一位好友海倫的丈夫喬治布利寇的錢很快就貶為一半都不到了。
他是個衣著講究的年輕人,寬肩膀,厚實的面頰,一副希臘古典摔角家的側面身像。他是十一年前普林斯頓大學畢業的校友。實際上,他在大學時代也玩過摔角,並且他最近成為一本名為《金雀枝雜誌》的創辦人兼編輯。洛布比海明威大八歲;洛布的家世很有點小名氣,是兩家有名的紐約猶太家族,父系出自洛布家族,母系出自奎金漢姆家族。他與凱蒂康妮爾住在靠近艾菲爾鐵塔附近的蒙特秀路一間公寓裡。凱蒂是個職業舞蹈家,是位漂亮的金髮女郎。他們邀請海明威和哈德莉到巧勞斯餐館去吃龍蝦大餐。他們回到鋸木廠上方的公寓,在那裡逗邦比玩得很高興,海明威裝出教邦比出拳,並且假裝出拳很兇猛的樣子。
海明威的問題還不止編務上的煩惱,另外一個問題是他那位名叫佛蘭克的表兄弟突然出現。這位表兄弟小時候曾與他在南伊利諾一起玩時共同騎過小馬。佛蘭克現在二十二歲了,剛從奧伯倫大學畢業。海明威覺得很有趣的是,這位表兄弟帶在身邊的財物只有斜紋布外衣一件,襯衫一件,刮鬍刀一只,以及現金八角五分。海明威把他的刮鬍刀借來修了一下臉,以討好哈德莉。佛蘭克在海明威的公寓住了兩個星期,每個早上都很小心地不敢驚擾他的表兄弟海明威,因為他知道那是海明威在他公寓的小空房裡專心寫作與編排雜誌版面的時候。
歐奈斯特把起頭部分刪掉的理由仍然不清楚,也許那是為了適合麥多格斯的批評意見。也許是他認為刪掉部分不影響讀者對這篇故事的了解。他把死亡與出生的情節交織在一篇故事裡,這可能是要使尼克.亞當這個人物在成長的過程中體驗脆弱與堅強的兩面人性。
不管福特.麥多格斯怎樣說,大名聲不是不勞而獲的,歐奈斯特是工作非常勤奮的人。他在www.hetubook.com.com這春天的早晨起身非常早,「為孩子煮橡皮奶嘴和奶瓶,把瓶子擦好,調好奶,給邦比吃奶。」在哈德莉起床前,他已在餐桌上寫作了一段時間。早上的這段時間,喬塔鋸木廠尚未開始鋸木工作,街上也很安靜,海明威這時的伴侶只有孩子和一隻貓,這隻貓按哈德莉的綽號取名毛姑娘,是凱蒂.康妮爾送給他們的。但是,海明威只在早晨做做家事,他也喜歡散步,自由自在地在巴黎散步,他把巴黎的這種自由視為他的特權,選他想去的地方到處去散步。在潘徒瓦路的體育館,陪重量級的職業拳手打一回合練習拳,可賺十個法郎。這工作可以養成好的技巧和忍耐力,因為陪人練習,禮貌上還要容忍對方的情緒,不能發脾氣。海明威在里拉斯咖啡店還交了一位侍者朋友,有時幫他在奧連斯港口附近的小菜圃除草。這位侍者朋友知道他是一位作家,警告他說陪人練拳可能會打傷腦袋。但是,海明威很喜歡去賺那份兼差的錢。他已把小錢積起來準備去購買西班牙銀幣,以利七月再次到西班牙去旅行。
在鬥牛場哈德莉認識了鬥牛士米拉和亞爾加賓納,但是那個禮拜他最好的消息,是洛巴契太太告訴她說,邦比長了第一顆牙齒。

佛蘭克同他奧伯倫大學的幾個同學到義大利去了,海明威一家人就起程前往西班牙,開始他們的西班牙二度旅遊(對海明威來說應是第三次了)。小兒邦比交給洛巴契太太照顧。海明威從馬德里寫信給朱楚德.史坦茵,報導他從那邊鬥牛場上獲得的見聞。強克史密斯第一次看到鬥牛場上馬匹的慘狀,便說那是他所看到最慘的一幕,這使他憎惡。但他後來很快就認為那是一種深具技巧的運動,而深為喜愛。這時在馬德里的尚有畢爾伯德和莎莉伯德,莎莉對鬥牛場上發生的事非常恐懼,看了一次後便不敢再去看。朵斯派索斯、丹史都華特、麥柯曼、小喬治奧尼爾都從不缺場的陪同海明威。按麥柯曼說:「海明威談論了許多有關勇氣的話。」並且他相信「他要親身一試才預先講那些話的。」因為當時每天上午有一場是讓業餘鬥牛士有一試的機會。他曾在一封寫給多倫多星報的信裡吹噓說,他與丹史都華特已於抵達馬德里的頭一天就親身試過這種冒險性極大的鬥牛運動。他說他穿著白色的馬褲,揮著紅色的披肩,使那經過測驗合格的猛牛衝過來——他呼叫著:「唷嗬,牛啊,過來!」——那牛就衝過來了。於是,海明威很勇敢地抓住牛的兩隻角,將牛摔倒在地上。鬥牛士米拉和亞爾加賓諾在一旁準備必要時接替他。那兩位鬥牛士權充海明威與丹史都華特的教練。海明威吹噓說,他與丹史都華特每天都在兩萬名的觀眾面前作這樣的表演,並且說最有趣的是,整個觀眾分成兩派,有一派是人道主義者,要求他們還活著的時候,立刻離城,以免危險;另一些人則為情緒派,每天早晨六點鐘就成群的來到鬥牛場,要求證實一下今天那兩位美國佬是否仍在現場參加鬥牛。後來,丹史都華特說:
那些下午他有時和伊沙拉.龐德練習一下拳擊或打一場網球。從球場回來,海明威總是把球拍斜在肩前,像鬥牛士斜披在肩上的鬥牛披肩一樣。他在電車前側跳躍著,閃過來一下,閃過去一下,喜氣洋洋地逗得電車司機生氣。那些夜裡有兩次,他參加鄰近拳擊場的拳擊比賽,他似乎叫得出來所有拳擊手及拳擊訓練師的名字。後來他坐在圓形場地上斥責所有旅居海外的美國人。他們到巴黎來都假裝是為了工作,然而一個個現在都在河的左岸聚集,盡談寫作,卻又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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