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露拉攪起的春水(不過,她不是故意的)

「嗨,露拉!」拉瑪逮到了一個機會說:「我幫妳把書提回家好嗎?」
我嘆了口氣。你認為聽一個十歲大的男生說一堆追女生的話,會有什麼樂趣嗎?
我只好一五一十的說了,希望我的哥哥和弟弟可以諒解:我是被命令的,沒有選擇的餘地。媽媽默默的聽完了整件事。讓我有點意外的是,她傷心的成分,似乎比氣憤還來得多一點。她多派了一些額外的工作,作為對他們的小處罰。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我想他大概是得了『春季花粉熱』。」
「喜歡啊!」
「錯,是我走前面。」
「真的嗎?卡莉,妳怎麼知道?」
崔維斯的眼淚就要潰堤了。他以最快的速度飛奔回家,踢得馬路上一團團的灰塵飛了起來。「小寶寶!懦夫!」拉瑪繼續喊著。可是我知道,崔維斯之所以跑開,並不是因為懦弱,他只是不想在露拉的面前丟臉和哭泣,像個小寶寶一樣。
「因為……不知道。」他支支吾吾的說。
「不會。」
這件事我本來沒想太多,可是過了幾天,我在走廊上的時候,十四歲的山姆哈斯頓偷偷的溜到我身邊,用嘴角對我說:「喂,卡莉,我想問妳一下。妳覺得露拉.蓋茲喜歡我嗎?」
「不會。」
「天打雷劈!」
「這就跟學一首鋼琴曲一樣,卡莉,」她會說:「妳也做得到。就是不停反覆的練習到妳會了為止。」
我心裡起了一陣小小的驚慌。「我想你最好自己去問她。」
我想了想,她說得沒錯。可是,為什麼我就是覺得彈鋼琴和做針線活兒很不一樣呢?雖然彈琴的時候,音符下一秒就會消失在空中,什麼也不留下,可是即使音符消失了,音樂帶來的喜悅仍在。而且彈一首散拍舞曲,可以讓大家興奮得在大廳上起舞。刺繡呢?沒錯,刺繡的作品可以用來裝飾,可以保存下來,偶爾派上用場:可是這種既無聊又安靜的工作,只適合在下雨天做,跟客廳裡大鐘單調的滴答聲為伴。靜悄悄的像老鼠的工作。
「不會,我永遠不會。」
「拜託,山姆。」
「我可不想再聽見這種事了,卡普妮雅。如果是那些男孩子偶爾被罰站,我還能理解,可……妳……妳的行為會讓整個家族蒙羞的。」
他迷惑的看著我,顯然完全不懂我的意思。不過,很快的,他就會長大,會改變,會明白我在說什麼。「算了,」我說:「你這些小貓真的很可愛。」
「一言為定?」
「為什麼他們今天不跟我們一起走啊?」我們正要走上車道時,崔維斯說。我不禁感到一陣心痛。他並不知道他自己的兩個哥哥比他大、比他壯,也比他聰明,都是他的情敵,都想爭取露拉的芳心。他就像是一隻才剛孵出來的、溼溼的、連路都走不穩、很容易受傷害的小雞。我該如何保護他,才不會讓他心碎?
「為什麼?」
崔維斯還是不放心的又抓著我問了五分鐘;我則每走幾步,就回頭瞪一瞪拉瑪和山姆哈斯頓,警告他們離遠一點。
我每天上學和放學都要盯著拉瑪和山姆哈斯頓,漸漸不耐煩到了極點。於是,有一天,晚餐過後,我把他們集合到門廊上,說:「聽著,你們不能再把我和露拉當成羊一樣的看著了。我已經累了,你們必須放我們一馬,也放彼此一馬。如果你們不答應我絕不打架的話,我保證:只要你們還活著,她都不會再跟你們說話了。」
「好呀,崔維斯,我很喜歡貓。我們家以前也養過一隻貓,可是我媽不准牠進屋。後來牠不見了,再也沒有回來。」
「我怎樣?」她問。
我?奇怪?我心裡想:是妳自己搞不清楚狀況吧!「別擔心啦,露拉,他好得很。我想妳最好不要管他。」
「妳受夠了什麼?妳在說什麼?什麼德行?」他在我的背後喊著。
他鬆了一口氣。「也對。」他說:「這是個好主意。不過,妳不會告訴露拉吧。妳會嗎?」
「可是,現在又不是春天,」露拉又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我們要不要找他過來一起吃飯?他看起來好像很孤單。」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妳覺得她……喜歡我嗎?」
「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歡貓,或是你,或是任何人。我已經受夠了!你去問哈利吧!」我收起我的書,氣呼呼的跺腳走開,一邊走,還一邊喃喃自語:「怎麼每一個人都是這副德行?」
我只好隨便扯:「妳說我們要不要找多薇來玩?」
和_圖_書天下午,我簡直度日如年,緊張得就像是一隻被關在滿滿都是搖椅的房間裡的貓。放學以後,我跟露拉照舊在外面會合。崔維斯也滿臉希望的站在那裡。拉瑪和山姆哈斯頓則鬼頭鬼腦的跟在幾步之後。
「崔維斯,你該不會是要問我露拉喜不喜歡你吧?」
「這裡是吃午餐的好地方,對不對?妳們真會挑地方。露拉,我的三明治分一半給妳好不好?薇歐拉今天做的是烤牛肉三明治,真的很好吃。妳如果想吃,我可以分給妳。我也有派。露拉,妳要不要吃一點我的派?整塊都給妳也沒關係,我想應該是桃子口味的。等等,我看看,沒錯,是桃子口味的。」
露拉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要是妳想的話。」
「我為什麼要生他們的氣?」他看著小貓咪們。「妳覺得第二棒的是哪一隻?我覺得可能是倍特梅思特森,妳覺得呢?」
「嗨,卡莉,露拉要我跟妳們一起坐。」
我們一邊鬥氣,一邊不知不覺的走到了家門口。
拉瑪倒是突然打起精神,說:「卡莉今天被叫到教室後面罰站。」這個死傢伙。媽媽放下了手裡的叉子,眼睛向我掃過來。
「哇!崔維斯,真的嗎?」露拉的整張臉都發亮了。「那就太棒了!」崔維斯呆呆的看著她發光的笑容。「不過,我要先問我媽。如果她同意,我明天放學以後,應該可以去。」
「拉瑪,」我說:「你知道嗎?你有時候真是個讓人受不了的討厭鬼。」
問題是,男生還是男生,露拉還是美女,事情並不會真的就到此為止。
我想了想,決定他是對的,就說:「對,哈利,你說得對。我還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比較好。」
「妳也不會告訴任何人,對不對?」
「嗨,露拉!」崔維斯說:「嗨,卡莉!我可以跟妳們一起走嗎?」
「我說得沒錯吧!還要靠姊姊幫你出頭。乳臭未乾的小寶寶!」
「嗯,妳……」我已經發過了天打雷劈的誓,雖然沒聽過有人真的因為違背誓言而死掉,不過最好還是別冒險。
我沒理他。我的心裡很清楚,這整個小鎮絕不會有一群男生纏著他們的姊姊或妹妹問:卡莉喜不喜歡他們?不過,那又怎樣?我在乎嗎?不,才不!
在露拉的面前說這種話實在是太過分了。我們家最斯文的一個男生崔維斯,丟下了他的書,衝過去使勁的推了拉瑪一把。拉瑪晃了一下,手上提的露拉的書和午餐盒掉了下來,可是馬上就穩住了。我看得出來拉瑪被崔維斯的舉動嚇了一跳,可是並沒受傷,而且嘴巴還在繼續大叫:「小寶寶!」
「我知道,崔維斯。」
「卡普妮雅,過來,告訴我,崔維斯發生了什麼事?」
「長舌婦。」
那天晚上,拉瑪在餐桌上一直擺著臭臉,山姆哈斯頓則一言不發。我等著看誰先對崔維斯發動攻擊。崔維斯興奮的談起了他跟露拉一起走路回家的大消息,爸爸聽了覺得很有趣,媽媽卻很擔心。她顯然認為崔維斯的年紀還太小,不應該做這種事。爺爺還是像平常一樣的心不在焉,他通常對餐桌上的話題不太感興趣。我想他寧可自己一個人在實驗室裡用餐。其實,我猜媽媽也寧願如此,只不過這件事始終沒有發生。媽媽說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每一個人(除了爺爺之外)都應該禮貌性的說幾句話,就算只是簡單的講講自己今天做了什麼事也好。
於是,我被罰站了整整一個小時。我一邊站,一邊思考著那三個傢伙的情況,可是就是想不出個辦法。然後,午餐時間到了。
我並不想——我討厭死多薇了——可是我還是朝她走了過去。我正要開口時,哈伯特老師剛好搖響了上課鈴。多薇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唉,為什麼我要忍受這麼多奇怪的眼神呢?這不應該是我的待遇。
「我想大概是留在家裡了,老師。」我一回答完,全班都吃吃的笑。
「卡莉……」
「對,我早就想告訴你了。」
「他才沒有。我要回家告訴媽媽。」
「從現在開始,」我說:「你們每個人一個星期有一天可以跟我們一起走。崔維斯,你星期一,拉瑪星期三,山姆哈斯頓星期五。就這樣。」
「噢,我哪知道?你覺得我應該去問她嗎?」
「走就走,妳以後一定是個老處女!」他走開了,想必是去找哈利。我揉了揉太陽穴,覺得頭痛就要發作了。
「生氣什麼?」他搔著傑西詹姆士的下巴。
「什麼事?」
晚餐後,我請崔維斯和_圖_書再帶我去看他的小貓。我們走到了馬房最裡面的圍欄。疲倦的毛瑟躺在牠挖好的乾草窩裡,照料著一群毛茸茸的小寶寶。那些小貓在牠的身上爬來滾去,嬉戲打鬧。
「她是個很棒的人,對不對?」
「你這個討厭鬼。」我說。
「駟馬難追!」
「如違誓言,必遭天打雷劈!」我說:「你可以走了吧?」
「拜託什麼?」他說。
「對不起,媽媽,」我說:「我只是……我只是在想要怎麼寫我的讀書報告,沒有聽清楚老師的話,就這樣而已。」
「什麼事?」
他露出一臉驚恐的表情。「我怎麼能問她!」
「那星期二跟星期四呢?誰跟你們走?」山姆哈斯頓問。
「妳就愛打小報告。」他說。
「今天在學校發生了什麼事?」媽媽說。她朝崔維斯那邊比了比。「他一句話也不肯說。」
「我才不……是……小寶寶!」拉瑪故意學他的語調。
「他們也喜歡她?」
「有傑西詹姆士、比利小子、郝樂迪醫生,還有……」他呱啦呱啦的一口氣說了八隻小貓的名字。露拉似乎真的很感興趣。「我最喜歡的是傑西詹姆士,」崔維斯最後說:「牠除了白白的腳趾頭以外,全身都是條紋,看起來就好像穿了綁腿一樣。」他咯咯的笑。「而且,牠真的很溫馴,願意被我放在工作褲裡,跟著我到處跑。對了,露拉,妳要不要找個時間來看我的小貓咪?」
「好,」我說:「那山姆哈斯頓怎麼辦?拉瑪怎麼辦?」
圭亞那磯鶇、天堂鳥和一些其他的鳥類,
「一言為定!」
我們三個人尷尬、沉默的站在馬路上。我撿起了崔維斯的書。露拉清了清喉嚨說:「我要回家了,再見。」她搶在拉瑪之前撿起自己的書,稍稍整理了一下,就轉身跑開了,那根長長的辮子甩呀甩的。
露拉注意到他,問說:「崔維斯怎麼了?他生病了嗎?」
會聚集在一處,由雄鳥輪流展示美麗的羽毛及古怪的姿勢,
「唔,」我一邊跳,一邊說:「我沒說過我不喜歡多薇……」
「好呀!」崔維斯高興得好像哽住了。
「這就叫情竇初開。他們已經發展到這個階段了。」
一個小時後,哈利笑著來我的房間。「妳不能再叫他們來找我了,我連一分鐘的安寧都沒了。妳自己當他們的軍師吧。」
「我應該會寫《夏日最後的玫瑰》,或者《愛的甜蜜老歌》。」我早就注意到露拉的文學品味不是冒險故事那一類,而是偏向浪漫多情的題材。崔維斯看起來很想加入談話,可是他的話題已經用完了。
「我不想跟妳走。」
當然是假的,是我隨便掰的。可是她總算開心多了,也不再提起這件事。
我說服了露拉跟我一起彈蘇沙的四手聯彈,而且我們彈得很流暢,以兩倍的音量敲出了如行雲流水般嚴謹的節奏和弦,讓人好滿足。
那天的下課時間,他們各自藉故站在無形中把操場劃分成男生和女生各一半的那條隱形的界線旁。他們靠著操場上的樹,假裝漫不經心,可是眼睛全盯著露拉,不時還會像刺客似的彼此偷瞄一眼。
露拉做的針線活兒常常得獎,我做的則又醜又亂。在學校上縫紉課的時候,我真搞不懂她怎麼能那麼專心的打一個法國結,或者織一件衣領。
「為什麼不能?」
我想露拉應該長得滿漂亮的,雖然當時我並沒有察覺到。她留著一條垂到背上、金色之中參雜著蜂蜜色和銀色的長髮辮,每當她彈起熱情澎湃的曲子時,那條辮子就會擺盪得好像有自己的生命一樣。此外,露拉的眼珠子是一種淡淡的、介於藍綠之間的奇特顏色,會隨著她的髮帶顏色而變化。我還發現她有一個很迷人的怪地方:那就是不管冬天或夏天,她的鼻梁上總會微微的透著汗珠。那些汗珠連一根指尖都溼不了,可是一擦掉,馬上又會冒出來。我這麼形容,好像不怎麼有吸引力,不過那真的是很有趣的事。我還是小孩的時候,只要她肯,我願意一直站在一旁擦她的汗珠,然後看著它們再冒出來。這好像有點難以解釋。
露拉彎下腰來對崔維斯說話。我聽不見她說了什麼,可是崔維斯馬上跳起來,跟著她一起走過來。拉瑪和山姆哈斯頓氣得簡直要抽筋了。崔維斯坐了下來,我猜他八成會樂得冒泡泡。
「什麼事啦?hetubook•com.com卡莉!」
這真是新鮮,拉瑪以前從來沒有對女生感興趣過。「你為什麼問我?」我說:「你為什麼不去問她?」
不過,到了放學的時候,情況不一樣了。崔維斯又跑來黏著露拉,拉瑪也一樣。我很想自己一個人先跑步回家,可是,空氣中瀰漫著危險的氣息。
「好,那妳就走快一點。」
「橘色的那隻。牠的眼睛跟露拉的一樣,有點藍又有點綠,看到了嗎?」崔維斯抱給我一隻掙扎抗議的小貓。我看到牠的眼睛真的跟露拉的很像。「說不定她會選牠。」
「那就好。謝謝妳,卡莉。」
「打斷我?我並沒有在做什麼。」
露拉和我玩跳房子,她金色的辮子在陽光下閃耀得像是有生命似的,她的襯裙被風翻到了膝蓋上,讓拉瑪看得忍不住驚歎起來。我瞪了他一眼。一個月前,就算露拉穿著內衣走過操場,他也不會注意,現在卻變成這副德行。我想我們以後的日子難過了。
他退縮了一下。「妳別那麼激動嘛!我只是在想她會不會喜歡我而已。」
「我才不知道要說什麼哩!說來說去都是露拉。他們是怎麼搞的啊?」
我的好朋友露拉,自從在鋼琴演奏會上吐了後,就一直引以為恥;有好幾個星期,她只要一開口,談的都是這件事。我聽煩了,就告訴她還有更慘的呢!就連著名的鋼琴大師蕭邦,也曾經在普魯士國王和王妃御前演出的時候,出過同樣的糗。
老天!我十歲大的弟弟剛剛成功的約了女生。我再回頭看看我那兩個哥哥,他們正面露凶光的瞪著崔維斯。
隔天早上,我故意讓拉瑪和山姆哈斯頓先出發,然後才跟崔維斯一起上學。露拉在橋上跟我們會合。她身上的白圍裙和深綠色髮帶,讓她的眼睛看起來就跟倍特梅思特森的同樣顏色。她似乎很高興看到崔維斯。他倆一路上興高采烈的聊著貓、狗、馬、學校、萬聖節,以及聖誕節等等。你一定不相信一個十二歲的女生和一個十歲的男生有這麼多的話好聊;可是,你錯了。讓我鬆了一口氣的是,那兩個傢伙一整天都沒來找崔維斯的麻煩。
「妳說得對,卡莉。我會去找他談。妳不會告訴露拉吧?」
崔維斯喘了一大口氣,整張臉驚慌的扭成一團。「啊?」他叫道:「不是不是!我只是想問妳,她喜不喜歡貓而已。」
「那你怎麼不生氣?」
崔維斯的話讓我有點說不下去。我坐在乾草堆上摸著毛瑟,牠看起來並不介意讓我撫摸。「崔維斯,」我說:「你不是也很喜歡她嗎?」
「因為她上課不專心。」拉瑪搶著說。他就要變成我最不喜歡的兄弟了。
「什麼?」我說。
我說:「那你最好去找哈利談一談,這種事他比較懂。」嘿嘿,誰說靈感不會來敲兩次門?
我含糊的哼了一聲,崔維斯把它當成是同意的意思,就加入了我們。他和露拉聊起小貓的事。拉瑪和山姆哈斯頓尾隨在二十碼之後,一邊你推我擠,一邊勾結密謀。
「拉瑪,你過來解釋一下。」媽媽說。崔維斯抱著膝蓋坐在她腳邊的地毯上,整張臉又紅又腫。他怒氣沖沖的看著拉瑪。
「駟馬難追?」
雌鳥則在一旁觀看,最後選擇最具吸引力的雄鳥作為配偶。
「露拉不是這種人,她不會這樣的。」
「是。」
「可是,邀請她一起玩的話,比較像是基督徒應有的行為,妳不覺得嗎?」
「妳覺得露拉喜歡我嗎?」
「我相信喜歡她的人一定很多很多。」
「啊?喔,我在想我的讀書報告。」還有我要怎樣預防我的兩個哥哥殺了我的弟弟。我必須聽聽哈利的想法,雖然自從發生那位討人厭的蜜妮娃小姐事件之後,他在我心目中的心靈顧問地位已經一落千丈了。我很想丟下露拉和崔維斯,讓他們去聊那些無聊的事,自己一個人飛奔回家,可是我又怕崔維斯在半路上遭到毒手。
「如違誓言,必遭天打雷劈?」
「我也不太清楚。」我說。
「妳說過,卡莉,妳上個星期才說的,而且說得斬釘截鐵。」
我們家不太喜歡打小報告這種事,為什麼?我也不知道。我走進了前門,心裡正猶豫著要不要說,媽媽就把我喊進客廳了。
「妳不是不喜歡多薇?」
「喔,我想妳最好去問拉瑪。」我說。拉瑪在走廊上,正想偷偷開溜。
「我要走前面。」
他似乎嚇到了。「我不行啦!」
我們女生一排、男生一排的走進教室。我因為擔和-圖-書心放學後走路回家的事,一直努力想找個可以先走的藉口,結果哈伯特老師發現我不專心,就故意一直點我回答德州的歷史問題。我答不出來,全班都開心極了。
「不行,妳要整句唸完!」他說。
「崔維斯,」我說:「你該不會是因為露拉的眼睛跟你的小貓很像,才喜歡她吧?」
「謝謝你,崔維斯。」露拉親切的說:「可是,我的午餐已經很夠吃了。」
「住口,拉瑪,」我說:「你不必這麼惡劣。」
「妳看,卡莉,妳不覺得傑西詹姆士是最棒的一隻嗎?牠的叫聲最響亮,很遠就聽得到。」他把那隻小貓從草堆裡抱出來,塞進了他的吊帶褲裡。那隻小貓似乎也很喜歡待在那裡,高興得呼嚕嚕的叫;以牠的尺寸來說,那聲音算是滿低沉響亮的。「妳確定露拉不會選牠嗎?」
露拉和崔維斯的臉都紅了。「謝謝你,拉瑪。」露拉把她的書交給了拉瑪。大家尷尬、沉默的走了一段路。拉瑪忽然說:「露拉,妳怎麼會跟崔維斯這種小寶賣一起走路回家?妳怎麼不跟一個像我這樣的真正男子漢走路回家?」他鼓起了手上的肌肉。「妳看,露拉,硬得跟石頭一樣。」
有一天下午,我坐在門廊上清點我的鱗翅類時,我十三歲的哥哥拉瑪悄悄的走到我身邊。
「生山姆哈斯頓和拉瑪的氣呀!」
我們大家把餐盒拿到外面,在樹下散開來坐。拉瑪和山姆哈斯頓各自跟朋友坐在一起。我不禁為崔維斯感到有點難過,因為他是那群男生當中年紀最小的,也是最柔弱的。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坐著吃飯,眼睛痴痴的看著露拉。
「那對妳來說,應該不會太難!」哈利說完,就閃到了門外。
我幾乎可以聽到我弟弟的腦袋瓜裡響起了齒輪咬合的聲音。「嘿,露拉,」崔維斯慢慢的說:「如果妳想要的話,我可以送妳一隻小貓。」
「崔維斯,」我嘆了口氣,「你聽著,你知道拉瑪和山姆哈思頓也都很喜歡她嗎?」
「妳說這種話,」我忍不住衝口而出:「一點都不公平!」
「我想是吧!」哈伯特老師說:「卡普妮雅,請妳不要跟我耍嘴皮子。去牆邊站一個小時。再饒舌,就挨鞭子。」
「不好笑!」我想隨手抓個東西丟他,可是我的手邊只有寶貝的筆記本,我可捨不得丟。
「誰都不要,我們自己走。我可不是在開玩笑。還有問題嗎?」
「哈伯特老師叫妳去罰站?」
「要是妳想站在曼那薩斯第三次大戰的交戰雙方之間的話。如果我是妳,我想我會保持安全距離。」
其實,露拉會不會聽我的話,我也沒把握;可是我是我們家的露拉專家,也是我的兄弟們最親愛的朋友,而且我說話很有說服力,所以他們都相信我。
「沒什麼。」我說。
「卑鄙小人。」
「山——姆——!」
「當然不是,卡莉,妳少笨了。」
「是真的嗎?」她說。
「對了,露拉,」崔維斯說:「妳喜歡貓嗎?我們家馬房裡的貓毛瑟,生了一些小貓。我必須一個人照顧所有的小貓,這是媽媽規定的。我已經幫牠們都取好了名字。妳想聽聽看嗎?」
崔維斯激動的以顫抖的聲音大叫:「我才不……是……小寶寶!」結果反而讓他聽起來真的像個小寶寶。
「卡普妮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看了看崔維斯,希望他能給我一點暗示,可是他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卡普妮雅,我不是在請求妳,而是命令妳告訴我。快點!」
「跳不過去的。」他說:「而且以後還會更糟。我好奇的問一下,露拉喜歡他們當中的哪一個嗎?」
不妙。
「算了,沒事!」
「應該是吧。」
爺爺說:「她說得有道理。瑪格莉特,請妳幫我傳一下肉汁,謝謝,哈!」就這樣,屋裡的緊張氣氛頓時鬆弛下來,我也逃過了可能遭受的處罰。哈利對我眨了個眼,拉瑪對我伸了伸舌頭,不過,當然沒被媽媽看到。
「妳說什麼?是他攻擊我耶!他打我。他傷害我。」
又過了幾天,我正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在角落看書,我十歲的弟弟崔維斯一臉詭異的踱了過來。我瞄了他一眼,劈頭就對他說:「你想幹麼?」
「露拉。」我丟著我的石頭說。
「拉瑪?」媽媽問。拉瑪別過頭,不肯回答。
「不會的,崔維斯。我說過了,她不是那種人。」
拉瑪看起來有點意外。這跟他預期的不一樣。
「對。」
「妳怎麼都不說話,卡莉?」露拉說。
「太好了,我也不想跟你一起走。和_圖_書
「那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我突然靈光一閃,「你去找哈利談一談吧!」
我很得意的是——大家都沒異議。
「有什麼不好?妳好奇怪喔,卡莉!」
「怎會不清楚?」媽媽冷冷的說。
「真的嗎?」露拉一聽,臉色馬上發亮。
「別擔心,崔維斯,露拉不會選牠的。」
你大概以為家裡只有兄弟的我,有了露拉這個朋友,總算有了個透氣的機會。話是沒錯。可是,有時候,她也挺麻煩的。她不肯跟我一起到水堤邊收集樣本(擔心有蛇),不肯跟我去舊的南軍訓練基地(擔心會長水泡,還有蛇),也不肯去河裡游泳(因為要脫衣服,而且有蛇)。幸好我們在學校裡共用了一張桌子好多年,才得以建立友情,而且這份友情多少維持下來了。我想她媽媽在促進我們的友誼上,有一點功勞。她大概認為讓露拉交個泰德家的朋友,是一件美事。說不定,她媽媽還暗自希望:有一天,露拉可以從泰德家的幾個男孩子當中挑一個當丈夫?嗯,有此可能。我猜我們家比鎮上的大多數人家都要來得有錢。事實上,露拉家的經濟狀況也滿不錯的。她爸爸養了好多馬,也供得起露拉上鋼琴課,而且他們家還有一個女傭,只不過沒有廚子就是了。露拉只有一個弱智的弟弟——陶弟。陶弟沒有上學,整天只會呆呆的坐在房間角落,抓著一條破被單搖晃自己。他大部分的時候都很安靜,但是如果你拿走他的被單,他就會氣呼呼的像牛一樣大聲哞哞叫,直到你把被單還給他。自從他們家的人發現把被單拿去洗比不洗更麻煩之後,那條被單就愈來愈臭了。除此之外,蓋茲家跟我們家比起來,要安靜多了。
「拜託啦,妳說一下!」
「是沒有。但是妳的心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牠是哪一隻?」我說。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我一如往常的走到大路上跟露拉會合。我們一邊吱吱喳喳的聊天,一邊走完最後四分之一哩到學校的路。走著走著,我回頭一看,卻發現我的三個兄弟就在後面,雖然他們像串繩子似的彼此隔了一段距離,眼睛卻不約而同的盯著露拉。噢,天啊!情況比我想像的還糟!他們這種突然的轉變,讓我實在很緊張。他們也未免太早熟了吧?難道我就不能像別的女生一樣,有個正常的家庭嗎?為什麼他們三個要同時發作?
「卡莉,」媽媽說:「妳今天在學校學了些什麼?」
「妳要寫哪本書的讀書報告,卡莉?」露拉說。
接下來的好幾天,我每天都緊張得繃緊神經。崔維斯顯然也是。露拉跟我約了一個我的兄弟們都不在家的時間,過來挑了一隻小貓。還好,她選的是那隻叫美麗星星的小貓。
他露出受傷的表情。「我想問妳一件事。」
屋子裡頓時鴉雀無聲,顯然大家都被我嚇了一跳。糟糕!每個人都抬起臉來看我,包括爺爺。突然,他把頭向後一仰,發出了一陣更驚人的大笑。於是,每顆頭都轉向了他那邊。爺爺的笑聲十分宏亮,一點都不像是一個虛弱的老人,就算吊燈被震得叮噹作響,我也不意外。我差點也跟著笑了出來。
「嘿,露拉!」拉瑪看著她的背影大喊:「嘿,露拉!」可是,露拉好像沒聽到似的繼續跑著。
「露拉,這樣不太好吧?」
噢,拉瑪,你真不應該做這種事。看看崔維斯和露拉臉上的表情。
「喔,這個嘛,讀書報告。嗯,我還沒決定。也許是《綁架記》或《金銀島》。妳要寫哪一本?」
他想了半天才說:「露拉,那些書是在寫什麼?」這是一著好棋。於是我假裝興致勃勃的聽著露拉敘述那些充滿了波折和犧牲的錯綜複雜愛情故事,還有那些如夢似幻的情節,直到我們走到了大路上,露拉必須跟我們分道揚鑣。崔維斯用力的揮手跟她道別。然後,我和崔維斯繼續往回家的路上走,崔維斯又瞎扯了一陣子。忽然間,一朵小小的烏雲,飄到了他原本晴空萬里的地平線上。他擔心的說:「卡莉,我應該不必把傑西詹姆士送給她吧?牠是我最喜歡的貓。我剛剛是不是應該告訴她,除了傑西詹姆士以外,她挑哪隻都行?我剛才應該說清楚才對。」
「卡普妮雅.泰德,我們打斷妳了嗎?」哈伯特老師說。
「嗯,他們為什麼不乾脆跳過去。」
可是,來不及了,露拉已經走了過去。崔維斯看著她走向自己,眼睛張得愈來愈大,臉也愈來愈紅,而在另一邊的拉瑪和山姆哈斯頓立刻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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