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雞和母雞

「我才不管牠會不會喔喔叫,」我說:「反正那隻雞一定是母的。」
「那是一隻母雞。」我說。
吉科和我都承認沒見過。
「呃,很古怪。」克魯斯先生說。
「還有沒有其他辨別的方法?」
「哥哥,這是一隻母雞呢。」我說。
「不,婆娘,」他說:「妳錯了。那隻雞是母的,是一隻看起來像是公雞的母雞。」
「沒有啊。」父親回答。
於是,那個星期日我們就帶著雞到了鬥雞場。吉科四下張望,尋找一隻適當的對手,最後決定一隻紅色公雞。我認出這隻公雞是鬥雞場的老將,因為牠的照片曾在鬥雞雜誌的封面風光過。而且,牠也是曾經逃逸到森林,把附近農場的母雞全部誘拐走的主角。這隻紅色公雞昂起蛇一般的頭,兩眼盯著我們的雞,態度顯得驕傲自負,然後上下搖動鐮刀狀的翅膀。這種架勢令我心生恐懼,因為我知道一隻春情發動的公雞,比平常要兇悍兩倍。
愛德華多.克魯斯先生就住在附近的阿爾卡拉鎮。他在洛斯巴尼奧斯農學院學過家禽飼養技術,現在經營一家龐大的養雞場。我們到達那裡的時候,克魯斯先生正在睡午覺,所以吉科先把雞放在庭院裡。
「那麼,你怎麼會說那隻公雞是一隻母雞呢?你曾看到有哪隻母雞會長那種羽毛的?」
「那麼,您有辦法分辨牠的性別嗎?」
「如果你這隻母雞能够打贏一隻鬥雞,我什麼也相信。」我說。
我哥哥和我驚愕得不知說什麼才好。過了好一會兒,塔西奧中尉才問道:
「不行,我不要牠被殺死。」我哥哥說。
「我知道怎麼辦,」我哥哥說:「我們到鎮上問克魯斯先生,他會知道的。」
到了中午,我們動身回家吃午飯,在路上繼續為那隻雞的性別爭論。到家的時候,吉科把雞繫在一根木樁上,那隻雞拍動翅膀——然後喔喔地啼叫!
「塔西奧中尉m•hetubook.com.com,這隻雞是公的還是母的?」吉科問。
我哥哥悄悄靠近正在搏鬥的兩隻雞。牠們忙著相互撲啄,沒有注意到我哥哥正向著牠們挪近。當他潛到了牠們的旁邊,就衝過去,攫住其中一隻的腿。牠掙扎著想要逃脫,而且嘎嘎地啼叫。最後吉科抓住牠的翅膀,牠才安靜不動。我跑過去,仔細查看了那隻雞。
「您看,中尉,」他說:「我弟弟和我碰巧對這隻奇特的雞產生特別的興趣,請給我們一個答案。您只須說:是或不是。這是一隻公雞嗎?」
「牠長得並不像我見過的任何一隻公雞。」中尉說。
「你明明知道那是一隻公雞,」她一邊啜泣,一邊說:「你就是故意那樣卑鄙固執罷了。」
「那麼,你們兩個人怎麼知道牠是一隻雞呢?」
我抱著雞,和哥哥兩人朝著村子走回去,沿路吉科大多沉默不語。突然,他彈響指頭,說:
「哦,天啊,不會的。」吉科說,我們只好離開。
整個事情發生在某一天的大清早。吉科和我正把潛進玉米田裡的雞趕出去。玉米粒剛剛播種下去,那些雞卻把穀粒從土裡挖掘出來當食物。突然我們聽見斷斷續續拍動翅膀的聲音。我們轉向傳來聲音的方向,遠遠看到田的另一端有兩隻雞在打鬥。我們看不清楚牠們的模樣,因為牠們正在相互撲啄,揮動的翅翼揚起了一片塵埃。
「瞧!」我哥哥帶著勝利的口吻叫道:「你聽到了沒有?我想現在你打算告訴我,母雞會喔喔叫,水牛會飛吧。」
「如何?」我問。
「一隻母雞!你曾看過哪一隻母雞的爪會長這樣的肉距?或者哪一隻母雞會有這樣的尾巴?」
「牠可能是另一種禽類。」
亞歷杭德羅.羅塞斯
「我知道我該如何說服你這是一隻公雞。」
我們把事情告訴了母親,她出去看那隻雞。
「你https://m.hetubook.com.com怎麼了?」我哥哥問道:「是不是熱昏了頭?」
其他的雞並不和我們帶去的雞親近,牠們不僅盡可能遠離牠,而且似乎一點也不在乎牠是公的或母的。我們的雞並不因此顯得侷促不安,反而追逐戲弄了幾隻小母雞。
「我可以殺掉他,檢查牠的腹部。」
「不要拿你的母雞和那隻公雞鬥,」我對吉科說:「那可不是一隻本土雞,而是一隻德州種的公雞。」
亞歷杭德羅.羅塞斯(Alejandro R. Roces,1924-2011),菲律賓著名的教育家、短篇小說家、新聞記者和研究員。為菲律賓國際筆會創始人之一。
「你是不是又喝醉了?」母親問。
「克魯斯先生,」吉科說:「這是一隻母雞,還是公雞?」
「我才不管牠的爪有肉距或是有公雞的尾巴。我告訴你,這是一隻母雞。啊,你仔細看看就知道!」
「牠長得也不像我見過的任何一隻母雞。」他答道。
「沒有雞冠或肉垂!誰管牠有沒有雞冠或肉垂?難道你沒看見牠會打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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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證明不了什麼,」我說:「那只不過證明牠有公雞的本能——但是牠仍有可能是一隻母雞。」
塔西奧中尉是本村的村長。但是,我不認為他能够解決我們的問題,因為塔西奧中尉是個哲學家。我的意思是,由於上述原因,他這個人老是以更奇怪的理由來解釋他奇怪的觀點。譬如說,塔西奧中尉就不贊成鬥雞,所以現在也有許多人排斥鬥雞這種賭博的遊戲。他們會告訴你說,鬥雞很殘忍和(或)賭博是不好的。然而,這兩個理由都不是中尉的理由。按照他的見解,鬥雞是一種浪費時間的行為。為什麼?因為早已經證明,鬥雞一定會互相撲啄。
「那是個只和另一隻雞有關和*圖*書係的問題。」中尉答道。
「那不是一隻母雞,」吉科說:「那是隻公雞。」
「塔西奧中尉。」
「不是的。你看牠的頭,沒有長雞冠或肉垂。」
「我知道有個人可以解決這個問題。」我哥哥說。
「沒有看過。不過,妳看,我從小時候就一直接觸鬥雞,所以妳說那是一隻公雞,鬼才相信。」
「你們兩個人從前可曾見過這樣的動物?」
「對不起,」父親說:「不過,我看見母雞的時候,絕不會說牠是公雞。」
家禽販好奇地看看那隻雞,然後說:
「不,你留在這裡。我自己過去捉牠。」吉科說。
這時群眾中發生了騷亂。大家把凳子折斷,當作棍棒。我哥哥和我必須從側門溜出去,我抱著得勝的雞,和哥哥跑向椰子林,而且一直不停地跑,直到擺脫那群憤怒的暴民。當我們感覺已安全無虞的時候,就坐在地上休息,我們兩人像追逐後的獵犬那般猛烈地喘氣。
「是母的。」
我的哥哥吉科有一次捉到了一隻非常特別的雞。這隻雞之所以特別是因為沒有人分辨得出牠是公的還是母的。我哥哥宣稱牠是一隻公雞,我則認為是一隻母雞。最後為了解決這個爭執,我們差點被人家私刑處死。
對於這隻雞的性別,吉科和我各持己見,互不相讓。如果爭論的對象是一頭水牛,那就容易多了。我們只需要瞧一瞧那頭水牛就行了,也不必浪費時間察視牠的尾巴、蹄或犄角,我們只須注視牠一邊的軀體就够了,或是對準牠臉上的鼻子看一下就明白了。如果牠的鼻子掛著一圈銅環,那麼這頭水牛毫無疑問是一頭公牛。但是,雞不像水牛那樣一目了然。因此,整個上午我們一直在田裡爭辯不休。
「嗯,我不知道。光看一眼,我無法分辨得出來。我從來沒有遇見過長得像這樣的雞。」
不過,塔西奧中尉有一點是別人無法和他比的,他是村裡年紀最大的人,雖然,這個條件並沒有使他成為鳥類學家,但和圖書是我們必須承認,白髮老翁說的任何事情一向聽起來比較可靠。所以,當吉科建議我們去請教中尉時,我並不拒絕,我同意由他來做我們的爭辯裁判。於是吉科把雞解開,然後我們兩人提著雞去見村長。
「作弊!作弊!我們都上當了!」群眾大聲吼叫。
「如果我帶牠到鬥雞場比賽——而牠打贏了,那時你同不同意牠是一隻公雞?」
「這樣的話,牠就是一隻母雞囉。」我說。
「哦,當然。看看牠背上的羽毛,如果羽毛的尾端是圓的,牠就是母的。如果是尖的,那麼就是公的。」
「別傻了,」我說:「那隻紅色公雞是個殺手,牠比雞瘟殺死更多的雞,在這個省城沒有一隻公雞抵擋得了牠腳上的鐵距,你還是挑一隻比較容易應付的公雞當對手吧。」
「那隻雞,」她說:「是公雞。是一隻看起來像母雞的公雞。」
聽到這樣的回答,吉科和我兩個人都吃了一驚。但是吉科堅持追根究底,所以他嘗試另一種問法。
「是的,我相信了。」我答道。
「你看!」我的哥哥喊道:「那樣應該可以向你證明,牠是一隻公雞。」
「好了,不要吵了,」母親打岔道:「你爸爸得告訴你們多少次吃午飯的時候不要吵嘴,你們才會聽話?這回你們又是為了什麼事在爭辯?」
「不是母的。」
這樣說應該可以結束了這場兄弟之間的爭論,可是父親也要去看那隻雞。他也插嘴說道:
「我們去捉牠。」我建議道。
然後他伸手抱住母親,叫喚著她令人作嘔的暱稱,像我的愛蓮娜皇后、我的聖母瑪莉亞和我的瑪莉亞.克拉拉。母親哭的時候,他經常這樣叫她。吉科和我感到非常尷尬,所以沒有吃完飯,我們就出門去了。
「對我來說,那些條件毫無意義,」我的哥哥說:「我的公雞照樣會殺了牠。」
「好,」他說:「這個星期日我們就帶牠去鬥雞場。」
「呃,牠又可能是什麼動物呢?」吉科反問道。
「我當然看見和*圖*書牠會打鬥。可是,我還是認為牠是一隻母雞。」
我們進屋子,一邊吃午飯,一邊嘴不曾稍停地爭論這個問題。
我很高興現在事情已經解決了!
家禽販一起床,我們馬上抓著雞,到他的辦公室。
我們三個人仔細檢查牠的羽毛,結果發現牠的羽毛尾端有圓有尖!
我哥哥不肯聽我的勸,於是開始比賽,兩隻雞面對面列陣待戰。在牠們的左腿上繫著形狀像軍刀的鐵距。我口中默默唸著禱詞,祈求無所不能的守護神聖莉塔.德.卡西亞大發慈悲,解救我們那隻可憐的雞。這時鬥雞開始,兩隻雞被釋放在競技場中央。德州種的公雞抓刨地面,彷彿要為他的對手挖掘一個墳墓般。一會兒,兩隻翅膀不住抖動的戰士怒目眈眈地對峙著。我原以為我們的雞準會嚇死,但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紅色公雞透露著一種害相思病的眼神。這種出乎意料的事很自然地會讓大家感到驚奇,尤其是那些下賭注在那隻德州種大公雞身上的人。因為,很明顯牠已經迷戀上我們的雞了,當時牠所興起的任何企圖絕對不離愛欲方面的。但是,在大家冷靜下來之前,我們的雞張開雙翅,撲撲地衝向那隻紅色大公雞。只這麼往前一衝,牠把腳上的鐵距戳進敵方的胸膛内。打鬥結束了!裁判舉起我們的雞,表示勝利。
「誰?」我問。
「你看那隻公雞打鬥的樣子,」我哥哥一邊叫道,一邊興奮地伸手指著其中一隻雞。「啊,假如我能有一隻像那樣的公雞,我一定可以在鬥雞場裡發大財。」
但是,這隻雞卻有不同的看法。牠開始抖動起來,然後有個溫熱的圓東西滾落在我的手上,雞快樂地咯咯啼叫。我低頭一看,手掌上竟然有顆雞蛋!
「現在你相信牠是一隻公雞了吧?」吉科喘著氣咕噥地說。
在吉科和我瞭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之前,父親和母親已經在一旁為那隻雞拌起嘴來了,而且母親很快就哭了起來。每當她和父親起爭辯,經常說著說著,就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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