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3

艾瑪的女兒是寄放在奶媽家養的,乳母是一個木匠的妻子。有一天,艾瑪突然好想看看她的小女兒。她也不看看日曆上「聖母的六個星期」過去了沒有,就走向何雷的家。那屋子在山腳下,在村子的盡頭,在大路和草原之間。
此外,還有誰呢?畢內,幾個商人,兩、三個開酒吧間的人,神父,最後是杜法施市長,和他的兩個兒子,闊氣、粗暴、愚笨、自己耕種,在家裡大吃大喝,而且虔誠,完全不可忍受的人。他無法和他們交往。
一個星期天,早晨六時左右,在日出的時候,她臨盆了。
她把頭轉開,昏過去了。
他們在談一個西班牙舞蹈團,那舞蹈團不久即將來盧昂劇院表演。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她看到見習律師在廣場上。她穿著浴衣。他抬起了頭,和她打招呼。她快速地點了一下頭就關上了窗子。
「請進,」她說,「妳的小女兒在睡覺。」
他們之間沒有別的話可說嗎?然而,他們的眼中充滿著更嚴肅的話題。在努力找尋常的話語時,他倆感覺到有一種相同的慵懶在侵襲著他們;那像是一種靈魂的呢喃,深沉,持續,統治著聲音的呢喃。那種新的感受令他們驚訝,但是他們不想說穿或是揭發那種感受的原因。有如熱帶的河岸,他們未來的幸福把它天生的綿軟和一陣香風投在幸福來到之前的遼闊面上。他們在那種陶醉中假寐,卻不顧慮到他們看不見的天邊。
擺脫了奶媽以後,艾瑪又挽住雷翁的胳臂。她快速地走了一會兒,然後又放慢腳步,向前望,看見了那年輕人的肩膀,他的大衣領子是黑絲絨做的,栗色的頭髮垂在上面,梳得很伏貼。她看見了他的手指甲,比雍維勒鎮上一般人留得更長。保養指甲是那見習律師所關心的一件大事,他文具匣裡有一把小刀便是修指甲用的。
最後,艾瑪想起了在佛比薩城堡的時候,她聽見過侯爵夫人叫一位少婦貝特。因此,那個名字就被選中了。因為胡歐特先生不能來,他們就請歐梅先生做教父。他把他藥房裡的東西作為禮物,也就是說:六盒棗子,一整糖漿,三箱木蕉糕,再加上他在壁櫃裡找到的六根冰糖柱。舉行命名典禮的晚上,曾經大宴賓客。神父也在場,十分熱鬧。飯後喝酒的時候,歐梅先生唱一曲「我們貧窮者的上帝」。雷翁先生唱了一首船夫曲。老波法利太太是教母,她唱了一首帝國時代的短歌。最後,老波法利先生叫人把孩子從樓上抱下來,親自用一杯香檳為孩子舉行洗禮,從高處澆在孩子的頭上。這種開玩笑式的第一件聖禮激怒了布尼賢神父,老波法利先生引用「眾神之戰」作為回報,牧師想走女士們求他留下來。歐梅出來和解,終於又讓牧師坐下了。後者又靜靜地拿起杯子,喝剩下的半杯咖啡。
「哎!親愛的夫人,因為他從前受過傷,胸口一直在抽搐。他甚至說蘋果酒也不好。和_圖_書
「好,好,」艾瑪說,「再見,何雷太太。」
他覺得住在那村子裡很可憐,他的朋友是歐梅,他的老師是紀尤曼。後者一心忙著公事,戴著金邊眼鏡,蓄著紅鬍子,打著白領帶。他一點也不懂細緻的心靈生活,雖然他假裝的那種冷峻的英吉利派頭著實在最初幾天唬住了他。至於藥劑師的太太,她是諾曼第地區最賢慧的妻子,溫柔得像綿羊,愛她的孩子們,她的父親,她的母親,她的表親,為別人的苦難而哭泣,家裡亂成一團糟,討厭緊身衣。她的動作那麼不靈活,語言聽起來那麼乏味,容貌那麼尋常,話題那麼狹窄。雖然她也不過只有三十歲,他二十歲,他們對門而居,可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她可能做誰的妻子。她所有的女性特徵只是一件衣裙罷了。
「她也常常吐在我身上,我經常忙著把她弄乾淨。妳是否可以吩咐格阿繆——雜貨店老闆——一聲,說我需要肥皂的時候,讓我去拿一點?對妳來說也方便多了,免得我打擾妳。」
雷翁回到了辦公室。上司不在,他看了一下卷宗,然後削了一枝鉛筆,終於拿起帽子走了。
她希望是個兒子,他會是個身體健壯的棕髮男孩,她將叫他喬治;想生個男孩那種觀念彷彿是一種報復,對她以往的軟弱的報復。一個男人至少是自由的,他可以處處留情,可以旅行,可以克服障礙,可以享受最遙遠的幸福。但是女人經常受到阻礙。女人既柔弱又有惰性,而且還有肉體上的脆弱和法律上的附屬性和她作對。她的意志像一條被繩子捆住的帽紗,隨風飄動,老是有欲望在拖她,但也有禮教抑制她。
樓下只有一間房。最裡面靠牆的地方放著一張沒有帳子的大床。窗子那邊放著麵粉盆,窗玻璃上有一個破洞,一塊圓形的藍紙補著那個洞孔。門背後的角落裡,有幾雙發亮的、有釘子的皮鞋,排在洗臉盆下面的石板上,靠近一個瓶子,瓶子裡裝滿了油,瓶口上插著一根羽毛。一本馬迪爾.朗斯貝格所著的曆書扔在蒙塵的壁爐上,和打火石,蠟燭頭,火絨碎片混在一起。那間屋子裡最後一件多餘的東西便是一個吹喇叭的名譽女神像,也許是從一家化妝品公司的廣告上剪下來的,被六個木屐釘子釘在牆上。
艾瑪首先是感到非常驚奇,然後急於分娩,為了想知道做母親是怎麼回事。但是因為不能隨心所欲地花錢,又買不起小艇式的、有粉紅綢帳子和繡花帳頂的搖籃,一氣之下,她什麼也不準備,向村子裡的一個女工訂購了一切,既不挑選,也不講價。因此,她不覺得這種準備好玩,也沒有母親作未雨綢繆的那種溫情,也許,她的母愛自始就因一點什麼東西而削弱了。
圍牆像溫室的窗玻璃一般熱,牆頭上裝著碎玻璃瓶。磚縫之間長著一些野蘿蔔。走過的時候,波法利夫人用撐開了的陽傘邊去碰有點凋謝了的野蘿蔔花,那些花就像金粉一般落下來。有時,垂在外面的忍冬花和鐵線蓮的枝枒,因為掛住了傘的流蘇就留在傘面上。
然而,因為每頓飯的時候沙勒都說及那嬰兒,不久https://m.hetubook.com.com,她也不斷地往那兒想。
他們認出了奶媽那一棟屋子,因為有一株老胡桃樹為那棟屋子遮陰。屋子很低,屋頂上是棕色的瓦,頂樓的天窗底下掛著一串洋蔥。荊棘籬笆周圍堆著一捆捆的細木柴,木柴圍住一畦生菜,幾株歐薄荷,和幾架開著花的豌豆。流著的髒水濺在草上,四周有些看不清楚的破衣服,幾隻毛線襪子,一件紅印花布女上衣,籬笆上晾著一塊厚布床單。聽見了籬笆門響,奶媽就出來了,手裡抱著一個吃奶的孩子。她另一隻手拉著一個瘦弱的小孩,那小孩看來很可憐,臉上生滿了瘡,據說是盧昂城裡一個帽子商人的兒子,父母生意太忙,便把他留在鄉下。
促使藥劑師這樣卑恭誠摯並非只是對幫助別人的一種需要,他是有心機的。
歐梅太太立刻就跑上來吻她,金獅客棧的勒佛杭絲瓦太太也是。藥劑師是男人,只能很得體地從門縫裡說了幾句臨時的祝賀話。他想看看孩子,覺得那孩子不錯。
一整天,雷翁都在等待午後六時的到來。但是,走進旅店裡的時候,他沒有看見別人,除了坐在餐桌上的畢內。
他們是沿著河邊走回雍維勒鎮的。在溫暖的季節裡,河堤變得寬了,花園的牆角都露在外面。河堤上有一個幾級的臺階通向水邊。河水靜靜地、快速地流著,看起來很冷。細長的草被河水推得彎下去,像一些扔在那兒的綠髮在澄明的水面攤開。有時,在水草的葉尖上或是睡蓮的葉子上有一隻細腳蟲走動或是休息。陽光穿過藍色的漣漪,漣漪一個接一個的來,一面將自身粉碎。枝條折斷了的老柳在水面上映照著它灰色的皮。往遠處看,四周的草原像是空的。正是農家吃晚飯的時候。波法利夫人和她的伴侶走著的時候只聽見他們的腳步敲響小徑,他們交換的話語,以及艾瑪的衣服摩擦唏唏嗦嗦的聲音。
起初的時候,他曾經和藥劑師一同去過她家若干次。沙勒一點也不顯得有接待他的心意,雷翁也不知道如何著手,一面害怕自己冒昧,一面也覺得想建立一種親密關係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在那些面孔構成的背景上,艾瑪的面孔雖然孤立,雖然更遙遠,但是卻輪廓分明。因為他覺得在他和她之間有一道模糊的深淵存在。
老波法利先生在雍維勒住了一個月。早晨,他戴著一頂飾銀線條的、華美的警員帽來到廣場上抽著煙斗,惹居民注意。因為有喝大量燒酒的習慣,他常常派女傭人去金獅客棧買一瓶而且記在兒子的帳上。他也把兒媳婦的全部花露水噴在他的圍巾上。
那時,雷翁先生從附近的一扇門裡出來了,腋下夾著一疊文件。他過來和她打招呼,站在勒何的店鋪前面的陰影中,在向前伸的帳篷下。
「好吧,」奶媽說一句嘆一口氣,「當他看見我一個人喝咖啡時,我怕他會傷心。妳知道,男人家……」
「既然妳要,我給妳就是嘛!」艾瑪說,「妳煩死我了!」
艾瑪的孩子睡在一個籐搖籃裡,搖籃放在地上。艾瑪把孩子連著被子抱起來,搖著自己的身子,輕輕地唱。
「快點說m.hetubook•com•com完!」艾瑪說。
漸漸地,對那次傳詢的回憶轉淡了,他繼續在後房裡為人治一些小病。但是市長氣他,同行妒忌他,因此他必需提防。他對波法利先生客氣是為了爭取他的謝意,免得他日後張揚出去——假如他發覺了什麼。因此,每天早上,歐梅替他送報紙,下午也常常離開藥房去和醫生聊天。
然後她就走了,一面在門檻上擦腳。
坐月子的時候,她就忙著為女兒取名字。首先她考慮一切有義大利尾音的名字,像克拉拉、露薏薩、阿曼達、阿達拉。她相當喜歡卡爾蘇安德,更喜歡薏色特或是蕾歐卡迪。沙勒希望女兒和他的母親同名,艾瑪反對。他們把日曆從頭翻到尾,而且徵求外人的意見。
不過有一種比較美好的憂慮為他解悶,那便是他妻子的懷孕。分娩的日期越近,他也越寵愛她。那是另一種血肉關係之建立,像是一種更複雜的結合,那種感覺是持續的。當他遠遠地看見她懶洋洋的姿態,當他看見她沒有穿緊身衣的身體在臀部旋轉,當他正面凝視著她,當她在沙發上的坐姿顯得疲倦,他就再也抑制不住他的幸感。他站起來,吻她,用手摸她的臉,叫她小母親,想和她跳舞,而且半哭半笑地講一些他心裡想得出來的各種溫柔的笑話。生孩子那個觀念使他開心。如今他什麼都不缺少。他正在認識人生之全部,而且恬然自得地享受。
雷翁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看見那個穿著南京綢的美婦人站在貧困之中覺得很奇怪。波法利夫人臉紅了。他轉開了身子,心想他目光中可能有無禮的表情。那小孩吐了她一領子的奶,她立刻再把小孩放下。奶媽立刻過來為她擦領子,一面說不會有印子的。
波法利夫人說她正要去看孩子,但是覺得走得有點累了。
「沙勒,你要提防啊!」
「有時,我累極了,坐在椅子上都能睡著。所以啊,妳至少該為我買一磅磨好了的咖啡,夠一個月用的,讓我早上沖牛奶喝。」
「是個女孩!」沙勒說。
共和國十一年六月十九日的法律第一條規定,禁止一切沒有文憑的人行醫,歐梅恰巧觸犯了這一條。經人在暗中檢舉之後,皇帝的檢察官把他傳到盧昂,在他本人的辦公室裡接見他。那檢察官穿著衣袍,肩上披著一條白鼬皮領,頭上戴著一頂瓜皮帽,站著傳見他。那是中午,在開庭以前。過道裡傳來一陣憲兵的笨重皮靴的聲音,像是從遠處傳來上鎖的聲音。醫師的耳朵裡嗡嗡作響,以為自己會中風。他窺見地牢的深處,窺見家人的啼哭,窺見藥房拍賣了,瓶瓶罐罐亂成一片。為了使自己恢復鎮靜,他不得不走進一家咖啡店,喝一杯甘蔗酒加塞爾滋水。
奶媽一直送她到院子盡頭,一面向她訴苦說夜晚必須一再地起床。
去奶媽家的路線是這樣的:走完了大街後向左轉,像是去公墓一樣,然後再走上一條小徑,穿過一些小https://m.hetubook.com.com屋和庭院之間。小徑兩旁種著香附子。香附子正開著花,像玄參、像月乖、像自灌木叢中伸出來的荊棘。從籬笆的洞孔裡可以看見破屋裡有豬趴在糞上,或是捆了肚帶的母牛在樹幹上磨牠們的角。波法利夫人和雷翁兩人慢慢地走著,肩並肩,她依偎著他,兩人的腳步也互相維持等速。在他們面前,一窩蒼蠅正飛翔著,一面在熱空氣裡發出嗡嗡的聲音。
「你是去什麼地方辦事嗎?」她問。
她倒滿歡喜和公公在一起。他曾經周遊列國:他談柏林,談維也納,談史特拉斯堡,談他做軍官的時期,談他有過的情婦,談他擺設過的盛宴。他把自己表現得很可愛。在樓梯上或是在花園裡,他有時甚至摟住媳婦的腰,一面喊:
但是老波法利夫人非常反對,因為那是個女罪人的名字。至於歐梅先生,他偏愛那些能喚起一個偉人,一件大事或一種觀念的名字。就是在這個原則下,他為他的四個孩子命名,拿破崙代表榮耀,富蘭克林代表自由,薏爾瑪也許是對浪漫主義之讓步,阿達莉卻是對法國戲劇致最崇高的敬意。因為他的哲學信念並不妨害他的藝術欣賞,所以作為思想家的他一點也不壓制情緒。他知道如何區別,想像和狂熱恰如其分。比方說,他不喜歡某齣悲劇的主題,但是欣賞風格。他詛咒某種觀念,但是讚賞一切的細節。人物激怒著他,但是他熱愛他們的演講詞。當他讀一段偉大作品的時候,他欣喜若狂,但是當他想到宗教人士利用那文學作品的時候,他又感到悲哀。在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他既想用雙手為拉辛加冕,也想和他討論整整一刻鐘。
「假如我能。」他回答。
對他來說,前夕那頓晚餐是一件大事。直到現在,他從來沒有和一位女士一連談過兩小時的話。那麼,他怎麼會用那種語言向她訴說許多的事情,以前他是不會那樣做的。往常,他是膽怯的,他保持沉默,那種沉默既是羞澀也是虛偽。雍維勒的人覺得他的態度「很得體」。他聽成熟了的人講道理,對政治好像一點也不感到興趣,對一個年輕人來說,這一點就很了不起。而且,他有才華,他畫水彩畫,會讀五線譜,晚餐以後,假如不玩牌就搞搞文學。歐梅先生器重他是因為他有學問,歐梅夫人喜歡他為人謙和,因為,他常常在花園裡陪她的孩子們玩。歐梅家的小孩永遠很髒,也很沒有教養,還有點憂鬱成性,像他們的母親。除了有一個女傭人照顧他們以外,還有一個唸藥劑的學生——雨斯丹。他是歐梅先生的表親,歐梅把他收留在家算是做好事,而且那表親也同時充當傭人。
接受了她的道謝後,波法利夫人就走了。在小徑上走了幾步以後,她又聽見了木屐聲和-圖-書,回過頭。還是奶媽!
在一個地方,地面被家畜的腳步踩得陷下去了。他們必須在散佈於泥濘中的、綠色大石頭上走。她常常停下來看看哪兒可以落腳。她在搖晃的石塊上踏著蹣跚步伐,肘子懸在空中,弓著腰,日光猶疑,她笑了,因為害怕摔倒在一泓一泓的積水裡。
藥劑師表示自己是好鄰居。他把各種商人的情形告訴艾瑪,他特別把賣蘋果酒的商人叫來,親自品嚐那種飲料,監視他把酒瓶在地窖裡擺好。他又指點她怎樣可以買到便宜的牛油,而且和教堂裡的管事雷斯迪布多瓦作了一項安排。後者除了兼任聖職和殯葬方面的事務之外,還要照料雍維勒重要人物的花園,工資按時計算或是按年計算,隨東家的方便。
他走向了阿格伊山頂上的森林入口處的牧場,在松樹下躺了下來,從指縫間看著天空。
見習律師回答以後,她就請他陪她去。到了晚上,全雍維勒鎮的人都知道了。杜法施太太——市長的妻子——還當著女傭人的面說波法利夫人在連累自己。
當他們到了波法利夫人的花園前面的時候,她推開了柵欄門,奔上臺階,消失了。
藥劑師說;「有一天我曾和雷翁先生談起。他覺得很奇怪,你們為什麼不選擇瑪德倫那個非常流行的名字。」
於是那農婦把她拉到一邊,在一株榆樹後面,開始和她談她的丈失,他幹的那行,六法朗一年,隊長……
沙勒悶悶不樂,因為沒有人來看病。一連好幾個小時,他坐著,不說話,在診斷室裡睡覺,或是看他妻子做女紅。為了解悶,他在自己家裡做苦工,甚至用油漆匠剩下的油漆,試著重漆頂樓。可是他為錢發愁。他曾經花費了太多錢修理多斯特的屋子,為「夫人」添置衣服,以及搬家等。因此,三千多銀幣的嫁妝兩年就用完了。而且,從多斯特搬到雍維勒的途中有許多東西都損壞了或丟失了,且不說那尊石膏牧師塑像。當時馬車顛簸得非常厲害的時候,那塑像掉在干剛布瓦鎮的馬路上,碎成破片。
老波法利太太為兒子的幸福擔憂。因為害怕她的老丈夫有一天會對兒媳婦的思想有不良的影響,她提前動身回家。她也許有更嚴重的顧慮,老波法利先生是一個無法無天的人。
「快說嘛!何雷太太。」
那是正午,屋子的百葉窗是關著的。青石屋頂在藍天的強光下閃爍著,似乎在屋簷的頂上製造火花。正在刮著大風。艾瑪覺得走累了。人行道上的碎石子弄疼了她的腳,她猶疑不決,不知道該回家或是找個什麼地方坐下來。
「你去看嗎?」她問。
「假如……」雷翁說,但是不敢把話說完。
「多麼無聊呀!」他對自己說,「我感到多麼無聊!」
「還有什麼事?」
「那麼,」她一面行宮廷禮,一面說,「假如不是太過份的話……」,她又行了一次禮,「當妳願意的時候……」她的目光在懇求,「一瓶燒酒……我也會用燒酒,擦拭妳女兒的腳,她的腳嫩得像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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