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好嗎?」伊索貝問,可是馬可沒吭聲,再度埋頭於大堆紙張和墨水當中。
「這麼一來你就不會因為我而分心了,我成了你的幫手,」伊索貝說:「萬一你不需要我幫忙,我就只寫信給你就是了,這有什麼問題呢?在我看來這辦法真是太完美了。」
他也始終存有一種想法,這一天永遠不會到來,競賽的承諾只不過為了讓他保有勤奮練習的動機。
如今,見了他的對手,他對這次競技的感覺突然變了,被不安和困惑所取代。
一個男人站在兩個女人之間,一個拿著弓箭的小天使盤旋在他們頭頂上方。
「你臉色真難看,」錢德瑞許吸著雪茄說:「回家吧。」
一八八六年四月 倫敦
馬可低頭看,吃驚地發現自己正用左手緊握著右手,無意識摩挲著手指上曾經被烙入一枚戒指的地方。
馬可點頭。
「我知道我的對手是誰了。」馬可說著從書架抽出大堆書冊,把它們隨意攤在幾張桌子上,留了好幾本凌亂堆疊在地板上。留在書架上的冊子倒塌了,有幾本掉了下來,可是馬可似乎沒發現。
「我想應該是吧,」馬可說:「我不明白我們該怎麼進行競賽,因為馬戲團勢必得四處旅行,而我卻得待在倫敦,到時我大概什麼都得遠距離進行了。」
馬可禮貌地請大廳裡的魔術師們離開,解釋說這個職位已經有了人選,並且感謝他們撥冗前來。沒人注意到他hetubook.com.com
的雙手在顫抖,或者他將筆握得那麼緊,關節都泛白了。他們也沒發現筆已經在他拳頭內斷成兩截,黑墨水滴下了手腕。
「是的,先生。」馬可撥弄著他的筆記本,手指撫摸著片刻前還是鳥羽毛的紙頁。
「我不確定這辦法可行。」儘管馬可說不出反對的理由,但他想都沒想過讓伊索貝在這間公寓的範圍之外參與他的生活。他一直避免讓她接近錢德瑞許還有馬戲團,一方面為了給自己留點空間,也因為這麼做似乎比較妥當,尤其他的導師曾經針對這事約略提醒過他。
L'Amoureux,戀人。
他撫弄著衣服袖子的布料,一滴黒墨水染上白色袖口。「她變換了布料,」他嘀咕著對自己說:「她怎麼可能把布料換了……」
他一直以為,比賽時間一到他就會知道該怎麼做。
她注視著馬可,邊抽出一張紙牌。她把它翻轉過來,研究著關於這事,紙牌會顯示些什麼。
馬可鬆了口氣,她畢竟沒本事讓他供出關於這枚戒指的回憶。
「我很堅持!還有,把大廳剩下的那些傢伙遣走。不需要再看見一堆穿套裝披斗篷的了,咱們已經找到比那更有趣的東西。而且我得說,也更有吸引力,如果某些人有那方面的嗜好的話。」
「的確,先生。」馬可說,一抹紅暈爬上他的蒼白臉頰。「那麼明天見了。」他幾乎像是鞠躬地點了下頭,然後優雅地用腳跟轉身,朝大廳走和圖書
去。
「沒有。」他拿起一本筆記本來穩住雙手。「沒事。」
她又從長排紙牌中抽出一張,放在第一張上頭。
「拜託,」伊索貝說:「這樣我就能幫你了。」
「普洛斯佩羅?」她問。「魔術師,你在巴黎見過的那位?」
他一步步走著,神情越來越沮喪。擁擠的人行道上,路人紛紛迴避。
「明天再做,那種小事不急。帕德瓦姨母和我會帶鮑恩小姐回家喝茶,之後我們可以篩選、整理一下應徵資料。回去休息吧,或者喝一杯什麼的。」錢德瑞許心不在焉朝他將手一揮,雪茄煙霧被搗成絲絲亂流。
「普洛斯佩羅的女兒叫什麼名字?」伊索貝問,彷彿看透了他的心思。
「一定是的。」他說,回頭繼續盯著他的筆記。「所以我才被派去替錢德瑞許工作,讓我能早點進入狀況。馬戲團就是競賽會場。」
「怎麼了?」坐在空壁爐旁的伊索貝問。她把她正在編成辮子的長髮藏進口袋,皺著眉頭,知道等會兒她勢必得從頭開始編辮子,因為她的注意力被打亂了。這是她到現在都還無法克服的難題,集中力和專心。
馬可嘆氣。他們討論過這問題,不是非常詳盡,但已有了結論,也就是等競賽一開始,她便得離開。
「可是你確定我不能留在這裡,不是嗎?」她問。
「我想應該不知道。」馬可說。
「我可以安排妳和錢德瑞許見面。」馬可提議。
伊索貝撿起一盆跟著坍塌的書冊一起和_圖_書傾倒的紫羅蘭,把它放回書架上。
「替錢德瑞許工作已經夠我煩的了,到時候我還得忙比賽的事,不能……分心。」他說,用了他導師使用的字眼,把命令偽裝成提議。他不確定哪一種情況比較讓他心煩:讓伊索貝參與他的比賽,或者捨棄這段不是人家替他安排的男女關係。
「我連比賽會怎麼進行都不確定。」馬可說。
「是那個讓你好奇得不得了的日本女人?」伊索貝問,看著馬可井然有序的檔案系統陷入混亂。這間公寓一直維持得十分整潔,這突來的變動讓她充滿不安。
馬可點頭,對這做法仍然不十分認同,但又迫切需要某種計策,一種能用來對付他那位終於現身的對手的計策。
「很美的名字,」伊索貝說:「你的手不舒服嗎?」
「沒想到你這麼容易受驚嚇,馬可。」錢德瑞許在後面大喊,可是他沒回頭。
「她一定很優秀。」
「我也不知道有這回事。」馬可說,丟下一本冊子,拿起另一本。「錢德瑞許剛剛雇用她擔任馬戲團的魔術師。」
「真的?」伊索貝問。馬可沒回應。「這麼說來,她將會做和她父親一樣的表演,把真正的魔法偽裝成舞台幻術。她試演的時候也是這麼做嗎?」
魔術師們離去後,馬可收拾好東西,把沾了墨水的手在黑外套上擦了擦。然後他戴上圓頂禮帽,走出劇院。
「我會幫你更接近馬戲團,」伊索貝又說:「也能讓我在你競賽期間有點事情可做。等比m.hetubook.com.com賽結束,我再回來倫敦。」
「這麼說來,馬戲團一開張,競賽也就開始了?」伊索貝問。
「什麼?」馬可終於又抬頭看她。
「你說過,馬戲團還缺一名占卜師,不是嗎?我可以用塔羅牌占卜。我除了自己以外不曾替任何人占卜,可是我越來越熟練了。馬戲團到外地時我會寫信給你。這樣的話,如果你在競賽中,不方便我留在這兒,我也有個地方可去。」
她把一堆散置的筆記搬到桌上,她的一付馬賽塔羅牌就放在那裡。她看了看馬可,他正出神讀著一本筆記。她輕輕把紙牌在桌上攤開成一長排。
馬可猶豫起來,低頭看著他的筆記本。他的思緒仍然被劇院那女孩的身影佔滿。
「你可以……勸說他雇用我嗎?」伊索貝問。「要是他不太肯定的話?」
他在腦子裡反覆思索她的名字。
「我可以去。」伊索貝說。
「這是不是表示,馬戲團是挑戰賽的一部分?」伊索貝問。
多年來他一直相當有把握。和伊索貝一起練習實在是一項優勢,讓他能夠從各個角度改進他的幻術,到了有時就連她這麼熟悉的人都分辨不出真假的程度。
「她太優秀了,不該讓她擠在人群裡表演。」錢德瑞許說。「應該替她設個專屬帳棚。我們可以把座位排列成圓環狀之類的,讓所有觀眾能在表演中身歷其境。」
「她美嗎?」伊索貝大聲問。
她皺眉看著紙牌上倒塌的高塔和墜落的人形。她把兩張牌放回去,將整付紙牌https://www•hetubook.com.com堆整齊。
「她比你厲害嗎?」伊索貝問。
馬可停止翻動書冊,抬頭看她。
La Maison Dieu,塔。
「要是你堅持的話,先生。」
「你到底怎麼回事?」錢德瑞許問。「臉色蒼白得和床單一樣。」兩人站在舞台上,他的聲音響徹空曠的劇院。帕德瓦夫人則早把鮑恩小姐拉到一旁,猛問她關於禮服和髮型的問題。
「我不知道他有個女兒。」她說。
馬可詫異地抬頭。「先生,我還有一些文書作業得完成。」他抗辯著。
他差點忘了她也在。
「她太優秀了。」馬可說著又把一整層安穩待在書架上的冊子抓下來,那盆紫羅蘭再度成了無辜受害者。「這會有大麻煩的。」他幾乎自語著說。一堆筆記從桌上滑到地上,紙頁啪啪顫動,發出有如鳥翅的聲響。
回到公寓,馬可把袋子往地上一扔,靠在門邊,重重嘆了口氣。
「賽莉雅,」馬可說:「她叫賽莉雅.鮑恩。」
「我沒事,先生。」馬可說。
馬可依然沒回應,只顧翻看著一本筆記。
「沒錯,她就是這麼做的。」馬可說,仍然低頭對著他的書冊。
伊索貝又把花盆撿起,將它移到房間另一頭。
馬可沒答腔。
「她知道你是誰嗎?」她問。
至於現在,她暫時把它放在一旁,看著馬可越過房間走向牆邊的一整排書架。
「不是,」馬可翻看著冊子說:「是普洛斯佩羅的女兒。」
伊索貝似乎很滿意這答覆,抱起一疊掉落地上的書冊,在桌上堆整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