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光
ILLUMINATION
協力合作

可是當他拆開信封時,裡面的箋條只寫著:我可以加建嗎?
她花了半晌才找到另一扇門,就藏在隱隱約約的角落裡。門後的房間竟然鋪滿了細粉似的柔軟沙子,靴子陷進去時,她噗哧一笑。
「當然。」巴禮斯先生說,一面翻著卷卷紙張。
「當然的,」巴禮斯先生說:「我打算把馬戲團平面配置圖的備用副本交給你,它們就在這附近的某個地方。」他細心查看那疊藍圖,檢查標籤與日期。
他搭築的小房間,可以通向賽莉雅創造的小室。他建造的樓梯,盤環繞過她的走道。馬可留下開放的空間,讓賽莉雅好做出回應。
辦公室門在無人碰觸的情況下悄悄關上。
「我主要是想確認你是否曉得這場比賽,」馬可說:「我可以讓你忘掉這整場對話的,你知道吧。」
「她跟你說過競賽的事了。」馬可說。
「沒有,觀星人完全是機械裝置,」巴禮斯先生說:「要是我在這團亂七八糟的東西裡找得出結構平面圖,就可以拿給你看看。那是今年稍早到芝加哥參觀哥倫比亞博覽會得到的啟發。鮑恩小姐堅持說它不可能再更上一層樓,不過我想她可能下了點工夫讓它順利運作。」
「原來你就是她的對手。」他說。當馬可點點頭時,笑意在他的臉上擴散。「真沒想到啊。」
「我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嗎,巴禮斯先生?」馬可詢問和_圖_書
「她跟觀星人有關係嗎?」馬可問。
「就我看來,我的角色可以提供相當的協助。我相信舞台魔術師會運用工程技術來讓他們的特技呈現出以假亂真的效果。就這個案例而言,我提供的正是相反的服務,就是要幫忙讓真正的魔法看來像是精巧的工程。鮑恩小姐把它說成『打好根基』,就是讓難以置信的事情變得可信。」
「那麼,哪個更高竿?」她問:「種滿樹木的房間?還是放滿沙子的房間?你真的曉得哪些是我的作品嗎?這件事情越來越累人了,爸爸,對手擁有的技藝顯然跟我不相上下。你要怎麼判定贏家是誰?」
賽莉雅嘆口氣。
「要到什麼時候才算夠?」賽莉雅問,可是無人回答。她孤零零地佇立在漫天星辰之間。
賽莉雅漫步穿過白雪旋飛的走道,閃閃發亮的雪花,或纏在髮絲,或緊緊攀住她長禮服的裙尾。她伸出手來,當雪花結晶在肌膚上溶解消散時,她忍不住微笑。
賽莉雅佔在閃亮的白沙漠上,星光燦爛的夜空往四面八方延展。空間感如此廣闊,她不得不把手朝前方伸去,尋找藏在星辰之中的牆壁;當她的手指觸及堅實的表面時,還是讓她暗吃一驚。
「已經那麼晚了嗎?」當馬可敲敲敞開的門,因為地面缺乏空m.hetubook.com.com間而無法進門,巴禮斯先生問:「早該把那只時鐘留在外頭的,就塞在其中一個板條箱裡。」他對著沿牆排列的大型木頭板條箱揮揮手,不過即使其中一個發出滴答鐘聲,也不可能分辨是哪個。「我原本也打算清出一條路來。」他補充,把盒子往旁邊推,撿起一疊疊捲起的藍圖。
那封信寄達的時候,巴禮斯先生一時心驚,害怕鮑恩小姐會對事態的轉變表示不悅,或是追問她的對手到底是誰,她一定輕輕鬆鬆就會猜到他現在已經曉得了。
當他狠狠怒瞪她的時候,她只往他的臉瞪了一眼,就轉過身又把注意力放回牆壁上頭。
巴禮斯先生好奇地瞅著他片刻之後才開口。
他回信通知她,它是特別設計給雙方操控的東西,所以她可以隨心所欲添加東西。
一八九三年九月至十二月
「就是不夠。」她父親說。
「你知道多少?」
巴禮斯先生以咯咯輕笑做為回應。
「只說了最基本的事情,」巴禮斯先生說:「她幾年前來找過我,問說如果她要告訴我,她做的一切都是真的,我會有什麼看法。我告訴她,我要不是得接受她的說法,不然就是當她說謊,而我想像不到這樣可愛的淑女竟會說謊。接著她問,如果我不需要考慮到地心引力那類的限制,我可以設計出什和_圖_書麼東西來。旋轉木馬就是那樣開始的,可是我猜你可能早就知道了。」
「鮑恩小姐跟你透露多少?」馬可以提問做為回應。
「我也猜是那樣,」馬可說:「不過,我原本不確定,你之所以會參與,是對內情掌握到什麼程度。」
沿著走廊淨是一扇扇的門,她挑了尾端的那一扇。當她踏進房間時,背後拖著一口正在融化的雪氣。她必須低下身子,免得撞上懸掛在天花板上、恍如瀑布流瀉下來的書本,紙頁在翻騰的動作之中敞開,排列成高低起伏的波浪凝結不動。
「什麼事情我知道多少?」停頓一會兒之後,他問。
她探出一隻手拂過紙張。動作從一頁移向下一頁的時候,整個房間隨之輕柔晃盪。
「好吧,」他說:「不過我必須承認,巴禮斯先生,你對這些事情的接受度這麼高,讓我相當訝異。」
「噢,這種預防措施倒是沒有必要,」巴禮斯先生猛甩腦袋說:「我跟你保證,我有能力保持中立。我不喜歡選邊站。我會協助你或鮑恩小姐,幫多幫少都隨你們各自的偏好,你或她私下吐露的秘密,我都不會透露給你們雙方知道。我更不會跟任何人提到這件事,你可以信任我。」
馬可在預定的會面時間之前幾分鐘才抵達巴禮斯先生的倫敦辦公室,意外發現平時井然有序的空和圖書間竟然混亂成災,到處擺滿半拆的板條箱與一疊疊的盒子,放眼不見埋在亂象之下的書桌。
「我覺得挺妙的啊,」她說:「還有什麼方法會比在同一個帳棚裡競賽更好?而且你也不能真的把這個叫做協力合作。我連對方的身分都不知道,要怎麼協力合作?」
她彎下身子,從地面掬起一把珍珠白的沙子,然後任它從指間緩緩滑落。
她在星光點點的牆壁上到處摸索,在周圍尋找另一個出口。
「也許我們是用不同的方式來做類似的事情,」巴禮斯先生說:「我知道鮑恩小姐的對手正在某個地方潛伏著,我原本在想,不管你是誰,你都不需要任何協助。比方說,紙製動物就讓人驚豔。」
「你不會把我的身分透露給鮑恩小姐知道吧?」
巴禮斯先生擱下手中的藍圖,轉過身來,把眼鏡往鼻梁上一推,好把馬可的表情看個明白。
「我不會告訴她的,」巴禮斯先生說:「我向你保證。」
「再加把勁會讓我筋疲力竭,」賽莉雅抗議:「我的控制力就這麼多而已。」
馬可獨自在公寓裡,以小紙片搭建起迷你的房間。他利用書冊紙頁、藍圖碎片、零星壁紙與信紙殘片,一一製成走道與房門。
「謝謝,」馬可說:「我推出不少即興的作品,試著建造不需要藍圖的帳棚。」
「抱歉這樣打和圖書攪,」馬可說:「我想趁你離開這座城市以前跟你談談。我原本可以等到你再度安頓下來再說,但這件事我想最好面對面討論。」
「我承認,在我們這群人裡面,我看起來是最不可能有這種反應的,」他說:「這世界比我參加頭一場夜宴的時候所想像的,有趣多了。那是因為鮑恩小姐可以讓旋轉木馬上的實心木頭生物活起來?或者因為你可以操控我的記憶力?或者因為這個馬戲團本身突破了我夢想的極限,即使在我還沒考慮到真的有魔法這件事以前?我說不上來。可是要拿任何東西跟我交換這份體驗,我都不會願意的。」
「這點妳不用操心,」她父親低聲怒嘶,離她耳朵近得教人反感,「妳真教人失望,我本來以為妳會表現得更好,妳得再加把勁。」
「你自己根本算得上是魔法師了,先生。」馬可說。
「那就是你來這裡的原因嗎?」巴禮斯先生問:「為了想換個口味改用藍圖?」
「這真是惹人厭的東西啊。」她父親的聲音說,雖然在昏暗的照明中她看不見他。「你們應該分頭進行,而不是搞這種……這種墮落的並置作品。我警告過妳,要妳別跟別人協力合作,你們這種合力展示各自技藝的方式很不妥當。」
馬可衡量這件事的時候,一面把搖搖欲墜的那疊盒子扶正。
「既然如此,」馬可說:「如果你願意幫忙某件事,我會很感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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