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繼續玩下去。」
「我希望有個地方可以讓妳放心哭泣,如果我沒辦法陪在妳身邊的話。」
「賽莉雅,等等。」馬可站起來,但並未湊近她。「妳這樣很傷我的心。妳曾經跟我說過,我會讓妳想起妳父親,還說妳永遠不想像妳母親那樣為男人吃盡苦頭,可是妳正在用那種手段對付我。妳不停離開我身邊。在我願意付出一切將妳留在身邊的時候,妳卻一次次拋下我,讓我苦苦渴求,簡直快毀掉我了。」
他們各站圓形小房間的一邊,房間漆有濃豔的藍彩,上面點滿星辰,在圍繞著一池珠寶色軟墊的壁架上,上方懸掛著熠熠發光的吊燈。
有個坐在椅子外圈的男人,在眾人紛紛離去時流連在座位上。他的雙眼幾乎完全藏在圓禮帽投下的陰影裡,目光牢牢盯著圓圈中央、幻術師不久之前佔據的空間。
「我沒有刻意要躲。」
她闔上雙眼,並未回答。
賽莉雅緘默無語,但淚水開始滾落臉頰。她並未將它們拭去。
賽莉雅垂視自己的雙手。
男人繼續坐著。
「伊索貝當初就信了你,」賽莉雅盯著地面說:「錢德瑞許也是。我是你最有理由和_圖_書
欺騙的對象,你都對他們不誠實了,我又要怎麼相信你會對我誠實?」
「妳怎麼能以為我不愛妳呢?」馬可問:「賽莉雅,妳是我的一切。我不知道是誰想說服妳顛覆這個事實。但妳一定要相信我,求求妳。」
「什麼?」馬可說。
「只要我跟妳在一起的時候,就有那些感覺,」馬可說:「讓我幫幫妳吧。」
「妳不信任我。」他說。
「不,」馬可說:「妳不會是那個意思吧。」
「我從來沒跟伊索貝說過我愛她,」馬可說:「我當時少不經事、寂寞難耐。我當初是不該讓她誤以為我對她的感覺有那麼強烈,可是,我當初對她的感覺,根本不能拿來跟我對妳的感覺相比。這不是欺騙妳的策略,妳認為我會那麼殘忍嗎?」
「你過來的路途相當遙遠。」
「什麼事都行。」馬可說。
「妳打算學妳父親那樣,」馬可說:「妳想自己預先退場。」
「我要的不是赢,」馬可說:「我要的是妳。說真的,賽莉雅,妳還不明白嗎?」
男人的視線毫不動搖,連往那扇消失無蹤的門瞥一眼也沒有。
「有,」馬可說:「在戴森先生的和圖書葬禮上,我原本想跟妳談談,可是我還沒找到妳,妳就先離開,然後就帶著馬戲團遠走高飛了,妳擺明了就是在躲我。」
「不算是,」她說:「我想我一直都跟母親比較像,有其母必有其女吧。」
「我有艾登.巴禮斯跟萊妮.柏傑斯,」賽莉雅說:「他們同意接下基本運作的管理工作。再多點訓練,波比跟威吉也能夠處理艾登與萊妮應付不來的操控層面。我……我不需要你。」
「別回來了。」她不成聲地說。
一九〇二年八月 蒙特婁
賽莉雅從椅子起身。
「妳偷走我的冊子。」馬可片刻之後說。
「那——」馬可搖著頭說:「那不可能是這場比賽的意圖。」
他親吻她的時候,營火更加燦爛。特技演員旋轉的時候,完美地反射出光線。整個馬戲團晶晶閃爍,教每位顧客目眩神迷。
他離開之前,從口袋拿出一張撲克牌,擱在她的椅子上。
其餘的觀眾都離開了。
「妳沒料到我會老遠跑來吧?」馬可問。
「抱歉了。」她說。
她無法正眼看他。
幻術師鞠過躬之後,在她狂喜的觀眾眼前https://www•hetubook.com•com平空消失,他們對著空盪盪的空氣擊掌拍手。他們從座位起身,有些人與同伴們吱喳閒談,要不是對著戲法嘖嘖稱奇,不然就是為了他們在離開時條紋帳棚側面再度出現一扇門而驚歎連連。
「我努力想提升馬戲團的獨立性,」賽莉雅說:「把它從這場挑戰的約束解開,脫離我們,脫離我。我需要學習你的系統,好讓它正常運作。我沒辦法讓一個對那麼多人如此重要的地方凋零瓦解,將驚奇、安慰與神秘集於一身的東西,是他們打著燈籠也無處可尋的。如果你擁有那樣的東西,難道不會想好好保住嗎?」
她只是淚眼汪汪瞅著他,頭一次緊盯他的雙眼。
幾分鐘過後,那扇門隱入帳棚牆壁,再次消隱無形。
馬可獨自站在空盪盪的帳棚裡,棚內只有兩圈椅子與一扇敞開的門,等著他自行離去。
「那是終止這場競賽的唯一辦法。」
「這就是我當初知道自己愛上妳的時候。」他說。
「我是在這個時候才知道的。」賽莉雅說,她的呢喃在房間裡輕柔迴盪。
「你可以替我做件事嗎?」她問。
「我頭一次見到妳的那刻就心醉
www.hetubook.com.com了,」馬可說:「不過,是到這時候我才曉得的。」他們四周的房間再次轉變,擴展成空盪盪的舞廳,月光從窗戶流瀉進來。
馬可還不及出聲抗議,她就消隱無蹤,就像她每回表演終了那樣簡單與優雅,她的禮服在他雙手之下隱逝,只剩香水在她幾分鐘前佔據的空間裡繚繞不去。
「對不起。」她說。
「我知道。」她說。
片刻之後,賽莉雅.鮑恩就坐在他對面的那圏椅子上,依然一身表演的裝扮,上面覆有精緻白蕾絲的黑禮服。
「我沒辦法,」她說:「我沒辦法一直苦撐下去。每天晚上都變得越來越吃力,我……我不得不讓你贏。」
「晚安了,亞利斯岱爾先生。」她說。
那些字眼她說不出口,還是幾乎無法正眼看他。
「必須要先毀掉我們其中一人。」賽莉雅靜靜說。
「不算刻意的,」賽莉雅說:「我需要一點時間思考,謝謝你的淚池。」
「太遲了,」她說:「當初我抵達倫敦,將你的筆記本化為鴿子的時候,就已經太遲了;有太多人捲入其中。我們各自的行為都會對這裡的每個人、對穿過那些栅門的顧客產生影響,影響的範圍如果沒m.hetubook.com.com有幾千人也有幾百人。大家就像蜘蛛網裡的蒼蠅,而那張網子是我六歲時就有人織好的。我現在因為害怕會再失去其他人,幾乎整個動彈不得。」她仰頭望他,抬手撫搓他的臉頰。
「妳帶著整個馬戲團上路,要躲藏是很難的,妳知道吧。」
「沒有,我沒料到。」
「求求妳。」他說,不肯讓她離開,手指緊緊抓住她禮服的蕾絲。「求妳別離開我。」
賽莉雅點點頭。
「存活下來的那位就是勝者,」她說:「贏家活著,輸家喪命,那就是競賽終結的方式。」
好一陣子兩人都未開口。
「妳沒辦法獨自完成。」
「我不得不休個假。」
「只要放在安全的地方,不管是留在我手上或是由妳保存,都無所謂。妳原本可以直說無妨的,妳可以當面道別的。」
「我想看得更清楚。」馬可說。
「我不用你幫忙。」
賽莉雅猶豫不決地拉開身子時,那種完美無瑕的結合倏然停下。
「你通常坐在後面。」她說。
馬可挪身拉近兩人的距離,先將她的淚水吻去,繼而貼上她的朱唇。
「就是,」賽莉雅說:「這是一場耐力的試驗,不是技藝。我打算讓馬戲團變得自給自足,趁著還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