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停電那一晚(波希米亞)

她陪我坐在沙發床上。我們搬進來以後,這張床就從來沒折起來過。我吃得很小心,不讓雞肉和玉米掉在床單上。吃完以後,站起來把身上的麵包屑拍掉。
「我好累,」我說:「好想睡覺。」
「那個窗戶開著。」他指著說:「看到沒?」那扇窗戶不是普通的遠。
「爬進去?怎麼爬?」我說。
「我們在這兒等我媽回來好不好?」我說。可是他沒聽見。他的雙腳突然懸在窗戶上半部。然後,一隻腳不見了。然後,全不見了。只剩下一片很黑很黑的夜空,和別人家裡搖曳的靜默燭光。
夜裡,我醒了過來。燈全暗著,我媽不在床上。我伸手四處摸索,但床是空的。想想也真詭異,這一片漆黑竟然有辦法讓一個閉著眼睛處在漆黑裡的人醒過來。不過,這片漆黑的確把我叫醒了。
史帝夫說:「把兩件不對的事情加在一起,不會變成一件對的。」
「好吧,那我去幫妳借一條毯子。」
我們走到窗戶旁邊。史帝夫說:「看吧。」其實我們什麼也看不見,不過那就是重點。
「我不知道。」我說。
我沒告訴我媽沒有人知道山姆住在這裡。我想她不會有興趣聽。
「妳一個人嗎?」
《我的故事》第三章(小波.霍木)
他起身站在外側的窗檯上。我能看到的,只有他的腳和運動鞋。我能想到的只有,這是個爛主意,他會掉下去,而且可能會摔死,就只是因為我想回家睡覺。
「誰?」
她喃喃念了一句,我聽見句子裡有「活該」兩個字。
「意思就是說,我一天餵牠吃兩餐,已經餵十二年半了,而牠什麼工作都不用做。」
「妳真的要回去嗎?」依莎貝兒問我。我說是真的。
我說我有幫忙。「幫忙好啊,對妳很好。」她說。
我們搬回南茜住處,因為南茜會出門好一陣子。
「那個信封上寫什麼?」依莎貝兒指著一封信說。她的手指讓人聯想起樹枝的素描。
到了樓下,我感覺到了腳下的地毯。依莎貝兒的大門一定是開著的,因為山姆說:「我們來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看不見,他卻看得見。我們走進門,依莎貝兒捧著一根小小的蠟燭走過來。燭光從她的指縫流瀉出來,讓她的臉看來像個洞穴。她穿著睡袍,看起來真的很老很老。
「真的?」我說。
他走了以後,我媽開始對我咆哮。她說我沒有權利對保羅說那種話,因為他只是想讓我們有一個像樣的地方住。她說我的好朋友會很高興終於把我甩掉了,因為我老是賴在他們家不走。她一邊大罵,一邊把我的衣服塞進垃圾袋,丟到門外頭。
我很討厭摸黑下樓,就算不是太暗我也不喜歡。如果山姆不在旁邊,我會覺得每個角落都有人藏在那裡。我身後的那一片黝黑會突然撲上來,把我一口吞下去。
「那就跟我來啊。」他說。
「什麼意思?」
她伸出一隻手臂摟住我,我往後坐,靠著她,依偎著。那感覺真的很好。她摸了摸我的頭髮,髮圈被扯了一下,某個尖尖的東西在我脖子上刺了一下,不過我沒說半句話,我想讓她保持這樣不要動。
依莎貝兒說,她覺得我留下來比較好。
「那樣hetubook.com.com不會很危險嗎?」
她說:「我們以前沒吃魚。我們吃罐頭豆子和罐頭香腸,不論吃什麼都會吃到草。」
「那雙襪子送妳。」她說:「我穿腳會流汗。」
結果,她自己先睡著了。
她把信遞給山姆。
她說:「停電了你們不興奮嗎?我總是想起以前戰爭的時候。」
然而,沒有傳來什麼擊地的聲音。
「現在也不行啊,電話不通。不過我真的會去報案。明天我就來打電話。」
他邊說邊走進廚房,一看到我,笑了起來。我也笑了。「啊,哈囉,」他說:「妳已經在這裡啦。」
「妳可以在這裡睡呀。」她說。
依莎貝兒說:「妳可以把那堆垃圾信整理一下,拿去回收。等一下地毯掀起來的時候,妳再過來幫我掃地。」
「有一點。」
我靠著門,一屁股坐在粗糙的門墊上。我不小心把門帶上了,鑰匙在裡面。
她說她回來時燈沒亮著。「我好像有聞到油漆的味道。」
他說依莎貝兒叫他來帶我下樓。「她猛敲她的天花板。她要妳下去。」
我在椅子上愈坐愈不舒服,想回去睡覺,不想坐在那兒等電來,像永遠等不到似的。我問說我可不可以回去。
那一家人很擔心我的狀況。我知道他們擔心,因為他們當著我的面對別人這麼說。像很多大人說著小孩的事,假裝我們完全聽不見一樣。那個家庭裡每個人都很喜歡我。
我很想說,我媽不是什麼鬼女人。我很想說,如果依莎貝兒還想跟我做朋友,說話就要客氣一點。如果她真的去跟別人說我媽的事,我就永遠永遠不會再跟她說半句話。
「應該吧。」
我們借了一盞小提燈,它在這片漆黑裡發揮不了什麼作用。我跟著山姆,影子搖搖晃晃的走上樓。到了門口,我用力一推,門打不開。山姆用肩膀撞了一下門。
「還會餓嗎?」我媽問。
他說,他可以從他的窗戶爬出去,再爬進我的窗戶。
只有我和我媽兩個人,一切輕鬆多了。我們搬回去一個禮拜以後,我媽對我說:「天啊,妳長高了!」就像她好久沒見到我一樣。
「不可能。」他說。
「我已經對她說謊了。」他說。他爬上窗檯,手電筒的亮光晃個不停。「而且妳不想去她那裡。」
他把廚房窗戶打開,手電筒往上一照。一片漆黑裡,我只看見他的喉頭。
「為什麼?」我說。
她從廁所出來的時候只穿著內衣,澡盆裡放著水。她的光腳丫在地板上劃出那種尖銳的磨擦聲,她是用滑的在走路。我跟著她坐進了浴缸,她一點也不在意,我們就這樣無所事事的躺在泡泡裡。洗完澡後,她幫我用一條毛毯和一根繩子在沙發床上搭一個屋頂。我們把繩子一端固定在牆上,另一端綁在門後頭的釘子上,再把毛毯掛上去。門關著的時候,看起來很完美,門一打開,就全垮了。我坐在沙發床上,就像坐在一個可以往外看的帳篷裡。
「你不能跟她說,」我說:「她知道的話,我就一定要去她那裡了。她的熱可可好難喝。」
「當然是真的。」她說:「唔,讓我看看妳。妳還好吧?要不要吃餅乾,還是別的?」
「謝謝。」
「妳也習慣開著燈睡覺啊,」她說:「和-圖-書跟我一樣。」
「那一封呢?」依莎貝兒指著另一封信說。她把信從我手中抽走。「哦,你的信。」
「我可以爬進窗戶。」
他說他要下樓回去找手電筒,探頭看看我家哪扇窗戶是開著的。他往樓梯方向走了兩步,身子就開始下沉消失了。
他把前頭的窗戶打開,探頭往上看。然後聳聳肩,拿著手電筒往廚房那頭走。「我東西就這些啊。」他說。
史帝夫清了清喉嚨,把刷子從水桶裡拿出來。
我起身把依莎貝兒手上的信拿過來。「信封上沒寫你的名字,」我說:「她開玩笑的啦。莎拉.恰卡拉巴替。」我看著依莎貝兒,我知道她心裡在盤算什麼。「妳知道的啊,我看得懂字。」
「你們家火柴放在哪裡?有火柴嗎?」
我兩腿交叉的坐在廚房桌上,依莎貝兒忙著煮熱巧克力給我喝。她把爐子說成暖爐,把熱巧克力說成熱可可。她的熱可可燙得要命,一點都不甜。等到不燙的時候,上頭那層噁心的薄膜又老是黏住我的嘴唇,在燭光裡看起來皺巴巴的,像依莎貝兒的皮膚。
「米克在哪兒?」依莎貝兒問他。史帝夫說:「我上次看到他的時候,他正要出門。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們家前面的窗戶沒開。」他說:「我去後頭看看。」
他搖搖頭。
「我們去露營吧,」我說:「好不好?」
「我們把門廊那邊清得好乾淨。」我說:「妳有注意到嗎?」
「這很簡單啦,」他對我說:「我只要抓住這個排水管幾秒鐘,踩到米克的窗檯上,然後再爬幾段排水管,就上去了。」
「雪莉?」他出聲叫我媽。沒有回應。
山姆笑了笑說:「我以前爬過,不會很難。」
「因為空襲啊,親愛的。我們要關掉所有電燈,這樣敵人的飛機才不會找到我們。」
「我真的很想去哪個機構給它報案。」
「妳不能在這裡睡,」他說:「依莎貝兒會把我殺了。」
「照上面那邊。」他把頭往上點了點,指出方向,因為他雙手還抓著窗檯。
「為什麼大家都不開燈?」我說。
保羅離開了我們,去和他在牙醫那兒認識的護士約會。牙醫幫他抽了神經,那聽起來很可怕,不過我媽說,在旁邊看病人被牙醫抽神經才噁心。她說這回分手不算什麼,她早就受不了他了,而且他又變得那麼胖。
「明天再說吧,依莎貝兒。」
我說我很好。我說我本來在睡覺,停電把我叫醒了。
提燈裡的蠟油全融成水了,濺得到處都是。燭火就快淹死了。
「還好,」我說:「有一點吧。」
很快樂。
米克也在浴室裡,穿著衣服躺在空浴缸裡。他咕噥了一聲,睜開眼睛。我媽也睜開了眼睛,但又馬上閉起來說:「幾點了?」
「我不會去你那兒,我要在這裡睡。」
他說他沒有毯子可以借我,我說我不需要毯子。
「不會,牠很清楚吐司的哪一邊有塗奶油。」
她去拿襪子的時候,有人過來敲門。山姆起身說:「我去開。」
我腦袋空空的把身後的門帶上,跟他一起下樓。
我站在他那間又暗又空的公寓裡。上頭傳來一陣聲響,我緊緊閉上眼睛。我彷彿看見了他墜落的身體,聽見了他擊地的聲音。
「拿去啊,」依莎貝兒說:「打開來看嘛。」
「我去依莎貝兒的沙發m•hetubook•com•com上睡好了。」
「媽媽?」我說。沒有回應。
「我不知道。」我說:「她本來還在的。」
「她還好吧?」他說。
所以我媽突然告訴我,我們要搬到海邊時,我說我不走。我坐在房門外的樓梯上,靠著牆哭泣。保羅用那種冷酷空洞的眼神瞪了我媽一眼,然後說他兩個小時以後再來接我們。
我們在門邊站了一會兒,像在等公車似的。然後她說:「妳媽在哪兒?」
「那個山姆自己一個人住耶。」我在門外頭說。
「她一定是出去了。」依莎貝兒說:「我想沒有人會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吧。」
「他絕對不在,」依莎貝兒說:「不然他一定會第一個跑下來。他最討厭這樣暗濛濛的。」
我媽在賭場認識了保羅叔叔。她對南茜說,這男人手氣正旺,因為她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西裝、名錶和去度假滑雪晒紅的皮膚。過了一陣子,她又改口說那套西裝一定是借來的,名錶是假的,紅皮膚是去店裡晒的。她還說了很多他的壞話,尤其是喝了酒以後,不過我從不在意,因為保羅叔叔對我很好。他來的時候,我也不用一個人躲起來。而且我媽不用出門工作了,比較常待在家裡。他不喜歡我媽出去工作。我跟我媽提過這一點,不過就那麼一次而已,因為她又開始一長串的數落他的不是,說他是她男朋友裡最爛的一個。
停電的那天早上,我走下樓,看見史帝夫和依莎貝兒兩個人在那兒忙東忙西的。史帝夫正在油漆門廊那兒的牆壁。我問說可不可以幫忙。
我怎麼可能知道,我連她什麼時候出去的都不知道。「嗯,」我說:「沒人知道。」我們跟著她和燭光走進廚房。我的腳丫又冰又冷,很想把它縮進褲管,不過如果把睡褲往下拉,我的屁股就露出一半了。
「停電了。依莎貝兒正在找蠟燭。我有一支手電筒,可是一時找不到。」
我一聲不響的走上樓去。手電筒幫了我很大的忙。山姆站在我家門口,手裡拿著一袋蠟燭。
山姆給了我一個暗示,叫我別出聲。然後他說:「她沒事。她很快就會睡著了。」
山姆看起來真的很不爽。
「我可以帶她回去。」山姆說。
「那就山姆帶妳回去吧。」她說。
「妳剛剛在大叫。」他說。
他的住處和我們的差不多大,但是整潔多了。奇怪的是,看起來空蕩蕩的。我以為是因為太暗,我才看不見房裡的東西。等他找到了手電筒,我把它借來探照一圈,想看看東西都放在哪裡。結果發現,這裡像沒人住的空屋一樣。角落裡有一小疊摺好的衣服,窗邊有張床墊,一兩本書。就這樣。
「你想那個鬼女人跑到哪兒去了?」她說。她指的是我媽。
她沒答應我。不過她說,她會在躺在那兒不動,直到我睡著為止。但是我不可以故意一直醒著,讓她一動也動不了。
「為什麼不可能?」
他說的沒錯,我的確是不想去。更何況是現在,我聽到她說了那些我不想聽到的話。山姆把手電筒交給我,上身探出窗外。他坐在窗檯上,兩手抓著窗檯邊緣,身子往後靠,向上看。我的胃揪成了一團。我拿著手電筒,站在那兒幫他打光。他朝光源這頭看過來,瞇起了眼睛。
「直接從這裡爬到上面去?」我開始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我www.hetubook.com.com在找我媽。」
「媽!」我又叫了一次,大聲一些。「妳在哪裡?這樣不好玩啦!」
我想到我們家到處都是衣服,行李袋亂成一堆,廚房裡東西東倒西歪的。
我說:「黑嘛嘛的,你要怎麼爬?搞不好這樣會犯法。」
我下樓去道別,想說聲謝謝,謝謝他們讓我待在他們家。也想說聲對不起,如果我在他們家待了太久。然而,沒人在家。
我媽小時候很喜歡露營。她說:「你要去換一種代幣才能洗澡。代幣的有效時間一到,沒水就是沒水了。然後你就得包著毛巾,滿身泡泡的走進店裡再換一個代幣。」
「有吧。你要幹麼?」
「山姆。妳還好吧?」
「牠不會逃走吧?」
然後我想,她亂講,我知道他在這裡。
過了好久,我媽才應一聲:「可能吧。」
「我不想。」我說。
「那是我們家廚房嗎?」我說。
我打開浴室門去找火柴。手電筒一照,照到了我媽。她半睡半醒,像隻甲蟲似的縮在角落。就在這個時候,門廊那邊發出啵的一聲,電來了。這突來的燈光讓人不由得瞇起眼睛。
「哦,我戴錯眼鏡了。」依莎貝兒說,一副就是說謊的樣子。
「山姆。他在大馬路那邊的超商工作。搞不好他可以幫妳在那兒找個工作。」
我聽見的,是他說話的聲音。我把手電筒往上照,發現他已經爬進我家了。他從廚房窗口看下來,看著我站在他家窗口。「好了。」他小聲的說:「妳可以上來了。」
「是誰?」我說。
我不敢動。我怕撞到或踩到什麼奇怪的東西。我摸索著,很慢很慢的走到門邊。門一打開,還是什麼都看不見。
我說:「好酷哦。」
我想我又叫了一次,用喊的。然後我聽見有人走上樓來,我全身起了雞皮疙瘩,汗毛豎了起來。我聽得見自己耳朵裡頭血流的聲音。如果這時廚櫃裡有一隻蜘蛛在動,我一定聽得見。如果這時三條街外有一隻貓在舔牠的貓毛,那聲音一定震耳欲聾。我想我的聽覺變得這麼敏銳,是因為我像個盲人一樣什麼也看不見。我聽見東西移動的聲音,在上頭,在下面。樓梯上又傳來了腳步聲,然後有人砰一聲敲我的門,敲得好大聲,把我嚇得跳了起來,雖然我早就聽見有人上樓來了。
「嗯,我下來了。」
山姆說我可以回去依莎貝兒那裡。
山姆聳聳肩:「就是不可能。」
「什麼意思,妳不知道?」
我看了看窗外他爬過的那條捷徑,又望了望底下的地面。「你敢相信嗎?」我不知道自己在對誰說話。
「山姆.凱西迪。」依莎貝兒讀出信封上的字。「就是你,不是嗎?」
依莎貝兒給我的那雙襪子毛茸茸的,很大一雙。一穿上,腳就開始流汗了。
他說:「妳把自己鎖在外頭了。」
我們在布萊頓的新生活沒有維持太久。
我媽也坐進帳篷裡來。我們躺在那兒,盯著牆面看。
他盯著牆面看,沒在聽我說話。然後他說:「我可以利用這條排水管爬到上面那個窗戶。這方法最快。」
保羅搬進了南茜的公寓,雖然那裡只准女生住。他們大部分的時間都窩在臥室裡。我和樓下的一家人變成了好朋友,他們的公寓很寬敞,而且也不在意我在那兒過夜。我們隔著天花板聽得見保羅和我媽的聲音,不過聲音從那裡聽起來變得很奇怪。和_圖_書
她安靜了好一會兒,然後起身走進廁所。她又在裡頭待了好久。我一直跟她說話,確定她沒有在裡頭睡著。
史帝夫把一個小瓶子裡的東西倒進他自己的瓶子裡。
黑暗像一種可以抓握的東西,就像固體,我不喜歡。我原以為是帳篷這東西擋住了光線,伸手把它往旁邊拉,結果還是漆黑一片。
我的手還握著手電筒,手電筒的亮光在白色燈泡下顯得又薄弱又昏黃。我知道山姆在我後面,我也知道他看到了。
「妳好厲害哦,看得懂字。」史帝夫說。
過了不久,我媽回來了。她幫我買了一個三明治——雞肉玉米口味——雖然我正在考慮吃素,但我很高興有這個三明治可吃,因為已經六點多了,我餓得可以吃下一匹馬……配酸黃瓜。
「我媽快回來了啦。」我說:「她可能只是出去散個步或什麼的。」
「給妳襪子穿好不好?」依莎貝兒說。
他說:「妳總不能去我那兒睡吧?」
史帝夫跟我說話時,我聽見依莎貝兒對山姆說了句話。她說得很小聲,不過我還是聽見了。她說:「沒有人知道你在這裡,對不對?」
「別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我說。
然後山姆說:「裡頭窗戶有打開的嗎?」
我們走到他住的樓層時,我聽見樓下傳來依莎貝兒的聲音。「她還好吧,鄉下來的?」她說。
「你的東西都跑到哪裡去了?」我悄聲問。
我說:「踩腳墊可以出來陪我們嗎?」
山姆打開他家房門,我們一聲不響的走進去。
「和攀岩差不多。」
我說我如果在那兒睡,我媽會找不到我。
「你看外頭,」他對山姆說:「到處都暗濛濛的。電力系統的問題,不是只有我們這棟停電。」
我把手臂伸出窗外,擺在他身體旁邊,然後把手電筒往上照。明亮的光束沿著大樓側邊往上移動,把黑色屋牆還原為紅磚。「要小心哦!」我說。
山姆望著我。「我不知道,依莎貝兒。我也要去睡了,晚安。」
我笑得有點僵,像那種可以用棒棒糖棍子拿著的紙板笑臉。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說:「原來她在家。」
不過,我得把這些話吞進肚子裡,否則我就露出馬腳了。
我說:「等夏天的時候,我們可以去露營。在海邊生火,吃新鮮的魚和棉花糖。」
我笑了起來,大人竟然也會這麼怕黑。史帝夫看著我說:「難道妳不怕嗎?」
「還好。」我說。
我跟他說,我睡著的時候我媽還在,不過現在我不知道她在哪裡。我有點想哭,坐在這一片漆黑裡,隔著一道我看不見的門,很費力的向人解釋發生了什麼事情。
「對不起,我一整天都不在。」她說,親了一下我的額頭。
「親愛的住戶。」
我很想說,我媽這時候出門一定有她的理由,可能臨時有重要的事或什麼的。
我在門廊裡坐下,開始整理那堆信。如果信封上的收件者我不認識,就直接把信丟進垃圾桶裡。不久,我聽見山姆下樓的聲音。
「好。」
是史帝夫。他說整條街都停電了。然後又說:「我去樓上了,可是那孩子叫不起來。」
她問我快不快樂。我說:「快樂啊。」
「當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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