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那是作家崔斯特.迪拉威爾。」尼克揮了揮手。「他還沒結婚……妳應該看一下女人為他爭風吃醋的樣子。席林買下他為《君子》雜誌寫的某部大作。還有妳看,那個就是席林。」
蘇絲說她才不管這個傢伙是誰,直到他們在抵達後去游泳時,她可不敢承認自己沒聽過賀伯.戴蒙的名字。
「我開完刀之後就變得更虔誠了。」
「我的生活裡少不了纖維。」
蘇絲又割了一刀,然後那個發狂的她瞬間消失。她覺得自己瀕臨崩潰邊緣。「我給你……」蘇絲已經氣若游絲,她渾身顫抖,深吸了一口氣。「我將自己給了你。」
「你有可能是兇手。」她憤怒地說。「你就這麼喜滋滋地離我而去,為你那個捧在手心裡的席林拿藥。尼克,你不明白嗎?」她提高了聲音,因為憐憫與失望而痛苦著。「他不是你的朋友。這些人都不是你的朋友。他們只是……只是把你當成貴賓狗一樣。」
「他們在玩樂。」他又將她推倒在床上。「就像我們一樣。」
「很好。告訴我,妳是做哪一行的?還是妳來這裡是想出名?」
在他們沐浴更衣後,尼克大致跟她說了一下這個週末的計劃。「今晚有個雞尾酒派對,晚餐是在一家新開的義大利海鮮餐廳,然後是個池畔派對。明天等到所有人從健身房回來……」
「沒錯。」尼克抓住她的肩膀憤怒地搖動。「雪莉跟我已經做過好幾次了。而且我告訴妳,」他的手指戳著她的手臂。「雪莉對誰在床上有主控權分得很清楚。」
外面天色已經大明。地平線的那端有一條亮橘色的光芒,漸漸滲入淺灰色的天空。蘇絲毫無目的地跑著。她聽見自己喘氣的聲音。驀地她置身於停車場裡,有個司機正靠在車子的保險桿旁,當他看到蘇絲搖搖晃晃向他跑來時,隨即驚覺站直了身體。
無人應答。蘇絲再次用力敲著門,甚至將耳朵貼在門上。她聽到有移動與沙沙作響的聲音。此時大門一開,出現那個身材高大的好萊塢製作人,眉毛挑高地詢問她,即便是緊緊裹在他的絲質睡袍裡,也是一副難應付的模樣。她注意到他睡袍的帶子不見了,一隻手的手背上有一片鮮紅色唇膏的痕跡。「嗨。」他淡淡地說。
蘇絲彎下頭,啜泣著。「我給你……」
「啊哈。所以妳是那些要消費者買一些他們不想要或不需要的東西的人,是不是?」
「妳不喜歡派對嗎?」
他不屑的臉孔看來好醜陋,蘇絲不敢相信他居然會這樣看著她。「我沒有像樣的派對跟人物可以介紹給你。」她大叫。「我以為我們對彼此有好感。我以為我們是平等的。」
蘇絲開始感到害怕。她的脖子卡住了,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掙扎著想要坐起來,痛苦與羞辱的淚水盈聚在她的眼中。尼克在她上方抽送著身體,兇猛的臉上有一種讓她不解的神情。他的雙眼直視著她,卻是茫然失神。此時的尼克感覺像是陌生人。
不過他停不下來。「妳這個生於六〇年代的狂野小貓。妳以為自己是哪根蔥?妳只是被我玩弄的玩具罷了。『尼……克,看看我身上的性感內衣;看我用頭髮玩躲貓貓。』」他的模仿真是令人不忍卒睹。他將蘇絲翻過身來看著他的臉。「我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尼克的拳頭搥著自己的胸膛。「是我找妳來參加這個盛大派對,還把妳介紹給那些大人物。妳能帶給我什麼好處?」
他們聽到門口有車子停下來的聲音,尼克走到窗邊。「看看是誰來了!」他揮手要蘇絲過去。
當尼克回來的時候,她坐在一張扶手椅上,《浮華世界》雜誌端正地擺放在她大腿上,檯燈也調到最昏暗的光線。她覺得這個姿勢太做作了一點,但是尼克雙眼盯著她看,低吼一聲,「妳過來。」
「現在是清晨四點。晚安。」他準備要關上門。
「我老婆會喜歡那個的。她愛死了那種斷垣殘壁的畫面。」
「你要回紐約嗎?」蘇絲絕望地大叫。「可不可以載我一程?」
他們刻意整成年輕的雙眼一張,對她毫無興趣地打量。「是我們的飛機。」
「我們不該過去打個招呼嗎?」蘇絲問。「至少我想當面跟他道謝。」
他那對嚇人的小眼睛在她臉上打量著,然後大聲虛假地笑著,回頭對門的那一端大叫,小女孩,妳要回家嗎?」
「我可以搭妳的車嗎?」蘇絲試著裝出鎮定的聲音。「我有急事得趕回家。」
蘇絲往前一步。「我知道她在這裡。」她雙手推著門,兩眼直視著他。「如果需要的話,我會衝進去帶她走的。」
尼克哈哈大笑。「我真是愛死了英國女人。」他這麼對她說,伸出一隻手緊緊摟住她。他們手牽手逛著派對,尼克向她介紹文學經紀人、娛樂事業的律師、流行出版品的編輯、服裝設計師、建築師,以及幾個名字聽起來像是雷利與陶德的人,他們的工作則是祕密「操控自己的基金」。
他往她踏近了一步,雙手捧起她的臉。她滿腔的怒火瞬間熄滅,自動將臉頰摩擦著他的手指。
蘇絲決定要去看電影有沒有播放。就在她走近房子時,注意到有個往停車場走去的人影。她踩著參加派對穿的鞋子拔腿跑了起來,大叫,「尼克?等等我。」
「那你的呢?」
尼克拉著她的手臂。「過來這邊,我介紹梅麗莎和其他人給妳認識。他們會先照顧妳的。」
尼克看著她的神情,彷彿她說了什麼外星語一樣。「席林只是喜歡找他覺得對味的人來。他不必跟這些人見面。」
蘇絲轉過頭看到一個高瘦亮麗的女子,臉上戴著太陽眼鏡https://www•hetubook.com.com,正踏過沾滿露水的草坪而來。她穿著白色七分緊身褲,剛洗好的濕髮用紅色圓點緞帶繫成馬尾,身後跟著一個雙眼低垂的墨西哥男僕,一手拎著巨大的行李箱,另一手拿著一組色彩鮮艷的健身器材。
他們盯著對方。蘇絲沒有再開口,但是她的想法一定顯露在臉上。「別這樣看我。」尼克的臉靠近她。「又不是我給她毒品的。」
她再度回到小屋,洗好澡、噴上香水後,換上那件有蕾絲的馬甲。衣服很美,但是她覺得自己的心情悲傷大過於玩樂。披上賓客用的睡袍,她走到露台上抽菸。尼克並不喜歡她抽菸。
「這樣啊,我真是期待。」他說。
「我不太做商業廣告。我的作品比較有顛覆性,像是以模仿的手法來嘲諷事物。」
「她受傷了。」蘇絲抗議著。「你是怎麼了?每個人都看得出來她嚇死了。他讓她吸古柯鹼。她甚至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哈。」
席林.威克費斯特是個年約四十、全身圓呼呼、工作應該是個會計師之類的人,只是他那副自視甚高的樣子,甚至還有點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
在萬籟寂靜中她聽到一陣腳步聲,她在泳池的另一端看到一座義大利式的涼廊。她聽到某個人正在數著:「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
茱迪不發一語,臉上寫滿了驚恐。男人一把將大門拉開。「妳要去的話就去啊。」他親切說。但是就在茱迪倉促地跑過他時,他拽住她,兇狠地說,「妳怎麼不說妳比較喜歡跟女孩子做呢?」
「把事情說給我聽。」
「妳是跟父母來的嗎?」蘇絲問。
「我在廣告業。施耐德福斯公司。」
「她沒事的。」尼克冷酷地看著她。「大半夜跑到一個男人的房裡,她以為還能發生什麼。
「不好意思,」一個聲音從她身後冒出。「這是我的車。」
「這個行程聽起來還真複雜。」
「當然不是。只是大家要做運動,維持一下身材。」
「讓人很佩服。」
蘇絲打量著他的臉。他看來十分內疚的樣子。她忍不住往車子瞄了一眼,以為有另外一個女人坐在裡面,但是車裡空無一人。「你要去哪裡?」她繼續問。「為什麼我不能跟?」
幾分鐘後,她聽到有笑聲傳來,往黑暗中望去,看到一對情侶走在燈光照耀的小徑上。蘇絲認得那是曼佛烈德.札格。出乎蘇絲的意料,他身旁的那個女子居然是茱迪。她差點就出聲跟茱迪打招呼,但是想想還是算了。這些人的外表跟私底下是兩回事。男人打開了蘇絲隔壁小屋的門,然後雙雙走入。
她們兩個人之間出現短暫的沉默。「我準備讓自己的風格更純熟,不想太快就到達頂峰。不好意思,我看見我的經銷商了。」
尼克在午休時間過後不久就來施耐德福斯公司接她。對於蘇絲要早退一事,雪莉居然沒有反對的意思,甚至還鼓勵她。「這是一個很好的經驗。」她故意挑著眉這麼說,讓蘇絲有點失措不安。
他們將行李袋丟在「農舍」的地板上,雖說是農舍,但實際上是間豪華的臥室兼起居室,有著浴室、小廚房與私人的小露台。他們換上泳衣,相互追逐著往海邊跑去。海水冷的讓蘇絲尖叫,很快他們就退回沙灘上,交換著鹹濕的熱吻,讓太陽將他們的骨頭曬到酥軟。他們帶著一身的沙和閃著陽光的汗水,回到小屋上去試床鋪舒不舒服。真是讓人宛若置身雲端。
涼廊裡站了一個年約十五歲的少女,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衫,手中的乒乓球在球拍上彈跳著。她對蘇絲笑了笑,但是手上的球倒是沒有停下來,直到她沒有接住為止。「五十一!」她氣喘吁吁地說。「這是我最高的紀錄。我在試著看能不能接住一百個球。」
作家露出輕蔑的笑容。「妳太天真了。」然後他就轉頭跟另一邊的賓客聊起天來。蘇絲靜靜地吃完她的晚餐,並且往尼克的方向看去。
「我只說我會盡量去找。」他仍是一動也不動。「就當做是幫忙。」
「喔,當然了。」
忽然一陣尖叫聲從隔壁小屋裡傳出。蘇絲聽見低沉的咒罵聲,隨即是悶哼的重擊聲。尼克的動作稍歇,蘇絲用一隻手肘撐起了身體。「那是什麼聲音?」她沙啞地說。
「那她的錢是哪來的?」在那個女人走開後,蘇絲這麼問著尼克。
「我是設計師。」
蘇絲短暫而激烈地咬了幾聲。尼克有事先離開,現在她站在擁擠的陽臺上,夾在兩個有著一頭白髮與黝黑膚色的老頭中間,她猜想他們的年紀加起來大概有一百五十歲吧,但是臉上人工雕鑿出來的年輕卻讓人生畏。
「可是我們沒有摩托車。」
蘇絲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那個女孩很可憐,」她提醒他。「我們不可以坐視不管。」蘇絲下意識地雙手雙叉橫在胸前。
蘇絲心頭一惴,頭髮往前一甩,遮住一隻眼睛,回答他,「你過來吃掉我。」
蘇絲沒有再追問下去,派對熱鬧的聲音從海岸邊傳了過來。蘇絲的感覺能力變得敏銳,她能透過單薄的鞋底感受到地面的礫石。看著尼克那張交織著為難與帥氣的臉龐,她突然間明白了。「喔,我知道了!」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加入談話,讓蘇絲覺得他們有點熱情過了頭。「但是妳們沒有人跟他交往啊。」她看著周圍這群人說。
「服裝、雜誌還是軟體?」
「我看她的大腦應該只有豆子那麼大吧。」
「茱迪,妳在裡面嗎?妳沒事吧?」
「妳們兩個一定要認識認識。」尼克聽來熱心過了頭的樣子。和-圖-書「蘿拉也在廣告業工作。她是個很棒的人才。」
「全都打點好了。」他微笑著對茱迪說,並沒有看蘇絲一眼。「外面有輛車準備要載妳回城裡。妳的衣服會隨後送到。」他走了過去,屈膝跪在她身邊,輕輕握著她的手。「甜心,這樣可以嗎?札克先生體諒妳剛剛接到家裡不幸的消息,要妳收下這個好買張機票回家。」他將茱迪的手扳了過來,塞進一大疊的鈔票,再將手閤起來。然後他送她到門外,蘇絲站在門邊看著這一切。她看到他小心翼翼送她上車,以及他像個紳士等著車子開遠,心裡開始要原諒他。要是沒有他在身邊,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就在他走回小徑上時,她急切地放聲大叫,「喔,尼克,感謝上帝……」
他們十指緊扣,走向可以俯瞰岸邊的露台,看到小飛機劃破水面,並且來到甲板盡頭的身影。機艙門一開,露出一條女子的腿,然後走出一個約六十多歲的婦女。她穿著黑色小洋裝,並且搭配一頭奇異橘色的極短髮型。
進來的人是尼克,身上的衣服整整齊齊,也不像剛才的失控。
「喔,天呀。」蘇絲說。「我一定是走錯派對了。」
餐廳裡擠滿了人。入口處有一個大魚缸,在將裡面的魚蝦抓起來吃掉前,可以先欣賞牠們的泳姿。尼克是他們這群人的頭頭,他招來女侍、安排分配座位的事情。蘇絲發現自己與尼克分隔在桌子的兩端,跟一個穿著三件式西裝的矮胖男人比肩而坐。蘇絲認得他就是那個「作家」崔斯特.迪拉威爾。
尼克大笑。「蘇絲,相信我,妳一定從來沒有這樣玩過。」
她往旁邊一退,擠過穿著亞麻外套與黑色小洋裝,穿越光溜溜黝黑背部和大膽圖案襯衫的人們,來到陽臺的台階邊,將飲料置於木製扶手上,往外一看。東漢普頓的雞尾酒時間,真是一幅奢華的景觀。
「真的,我想要跟你去。一整晚我都沒有看見你。」她靠在他身上說。「少了你一點都不好玩。」
房間的空氣凝結了。「你說什麼?」她不解地問。
「我男友有手機。」蘇絲說。「如果妳想打電話給家人的話,我相信他會很樂意借妳的。」
「妳要去哪裡?」尼克發出囈語。
「對不起,」蘇絲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星期天的時候,我們會搭船去另一幢房子吃早午餐,或許打幾場網球,然後就回到城裡。我想妳應該受得了吧?」
一個年約五十的男子,將一頭黑髮向後梳得油亮,戴著一副全包式的太陽眼鏡,正走在通往隔壁小屋的走道上。
尼克兇惡的眼神一閃。「妳知道他是什麼人嗎?」他的手指往隔壁的方向指去。「那是席林找來要拍他的電影的導演。我告訴過妳這件事。」他盛氣凌人地往前一踏,害她往後跌坐在門廳的地板上。「吃飯的時候,我還讓妳坐在那個該死的作家旁邊。席林花了一百萬買他的故事。這個週未的重點就是要讓那個製作人點頭答應。妳想想看,萬一席林聽到今晚發生的事情,他不氣炸才怪。」
「妳不要誤會了,」迪拉威爾說,手中揮舞著一隻螃蟹的大螯來說明重點。「不過妳不覺得廣告就是一種謊言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廣告業的那些人又是什麼?」
「謝謝,但是我不能捨棄赫嘉。她很有才華。我原本考慮要把辦公室弄成像電影『大國民』的感覺,不過她覺得古羅馬風格更適合我。」
「妳連個屁都沒有。」他激動地大吼。「只要我的手指一抬,紐約隨時都有要跟我上床的女人。我才不需要一個從倫敦來的、講求男女平等的賤貨來告訴我該怎麼做。」
尼克在路上跟她解釋。他們這個週末會待在一個叫做席林.威克費斯特的人的家裡。
「工人會開卡車來把摩托車載走。」
蘇絲撫摸著她的頭髮。「噓,別想那些了。妳現在沒事了。」她幫茱迪換上她自己的牛仔輝與尼克的襯衫,再把自己打理好,在脫掉那件黑色的衣服時,突然覺得一陣噁心,隨即將它丟在地上。她看著錢包裡的錢,正在想夠不夠叫輛計程車讓茱迪回家,此時小屋的前門打開。
現在天色已暗。蘇絲在人們開始討論要去哪裡吃飯時,感染上所謂的社交恐懼症。她看著他們猛按手機,跟對方大聲說話。在蚊子的嗡嗡聲中,可以聽見車子發動的聲音。「我們該回去了吧?其他人應該要出去吃飯了。」
「哦,是這樣嗎?」看來他願意幫任何人和所有人的忙,除了眼前的蘇絲以外。她放開他的手,雙手交叉置在胸前。「你現在改行當藥頭了,是不是?」
這還真是駭人的簡單啊。頭髮無聲落在她手中,像是蘋果的腐爛果蒂。「這就是你眼中真正的我嗎?」她當著他那張嚇壞的臉,切割著自己的頭髮。一根根頭髮輕飄飄地散在地板上。「我這個講求男女平等的人,這麼做對你來說夠了嗎?」
「嘿,那是露意絲!」尼克站起來用力揮著手,並且得到從鮮紅指尖傳來的飛吻。「妳一定聽說過流行教主露意絲,屈特。她長了一顆腦瘤,但是醫生即時開刀治好了她。現在每個人都模仿她的髮型。」他看了一下手上的錶。「妳可以在這裡等一下嗎?我馬上就回來。」
「哈囉。」蘇絲的聲音顫抖。她知道自己衣衫不整。小屋裡一片寂靜;走道盡頭的那扇門緊閉。她會不會是搞錯了呢?她嚥下口水。「茱迪在這裡嗎?」
「我猜你會叫它農場風格。《飄》加上《遠離非洲》。有很多的柳條。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把設計師的電話給你。」
「這個嘛和*圖*書,對我來說是的。」
尼克搖了搖頭。「妳不能去。留下來好好玩吧。」
蘇絲看著尼克,他在刮鬍子與調整袖口時,臉上漾出燦爛的微笑。他今晚看來就像是個搖滾巨星,一身黑色勁裝,腕上的金錶剛好搭配一頭金髮。
「不可能。我兩個小時後要在帝國大廈的頂樓拍服飾照片。我需要絕對的隱私。」
真是詭異,他們的衣服居然會自己擺進抽屜和掛到衣架上,可是蘇絲並沒有看到附近有任何人。尼克從衣櫃裡拿出一個東西,轉身看著她,指尖捏著衣架晃了晃,她的臉紅了起來。「這是什麼?」他臉上帶著淫|盪的笑容問。
「他是誰啊?」蘇絲咯咯笑。
「妳的意思是當他的女朋友嗎?」梅麗莎冷笑了兩聲。「妳怎麼能跟一個每天都在跑趴的人交往?還有啊,他最愛的是他的手機。」
「妳不會以為我是自願要約妳的吧?」他的話語殺傷力十足。「雪莉說妳很無聊,需要找點別的事來做。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只是幫她一個忙而已。」
「等等,」她半笑著說。「你至少要先脫掉衣服吧。」
蘇絲拋給她一個友善的表情。「妳也是設計師嗎?」
「他們星期五晚上都去打保齡球了。不過還是謝謝妳。」
「我們不都是嗎?」蘇絲笑著說。「但是我們也得顧肚皮。妳大部分是接什麼樣的案子。」
「蘇絲……住手!」
「你要開車去嗎?」蘇絲的腦袋裡開始幻想他們兩個人將敞篷車的車頂打開,開著車在夜色裡奔馳,就像是卡萊.葛倫與葛麗絲.凱莉,晚風在他們的髮梢間飄動,銀光照耀在海面上。「太棒了!」她勾上他的手臂。「我跟你一起去。」
蘇絲直視著他。「廣告當然是一種謊言,」她說。「就像是記者、政治家、電影、投資銀行或是其他業務一樣。我知道廣告業裡也有一些爛人,不過每個地方也都有啊。行正坐穩那都是個人的事情,不是嗎?」
他們逐漸離開吵雜的郊區與工廠地區。道路愈來愈狹窄。窗外的顏色開始與四周景色融合在一起。曼哈頓地區黑色的髒水漸漸變淡,出現真正海水的藍色。蘇絲注意到外面的地名唸起來有印度的感覺——帕楚格、沙拉頓克、蒙陶克。在最後幾哩路時,尼克將車頂放下,他們開過籬笆夾道的小巷、經過古董店與路旁的水果攤,還對腳踏車騎士按喇叭。他們咒罵著馬場,以及將風車復原以增添鄉村風情,但是蘇絲很快就發現所謂「長島」的這個地區並不是什麼「鄉下」,而像是一個大型渡假村。她那個安靜海邊小村的幻想破滅,並且在最後他們開離巷道、進入一處豪華私人建築物時蕩然無存。她可以聽見鈔票在寂靜樹林中低語的聲音,還有車輛停在一排外飾護牆板、漆著亮藍色小屋外時,輪胎開在平滑車道上的嘰嘰聲與礫石的嘎嘎聲。
晚餐終於結束了,他們跟另一群人共同搭一部車回去。回到房子時,樂隊正在陽臺上演奏著;泳池邊也打起了燈。一個穿了一身黑的男人向大家宣布,如果想要看曼佛烈德的最新電影,可以到席林位於地下室的私人電影院觀賞。
她看著尼克離去的背影,等到尾燈消失在彎曲的車道上,引擎的轟轟聲也遠不可聞。此時她注意到兩個女侍跟一個廚師在停車場邊緣的樹下共享著一根菸。他們身上都還穿著制服,女侍是菲律賓人,廚師看來像是墨西哥人。這一刻蘇絲才發現,她今天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是白人。
「終於可以吃飯了。」茱迪說。「我好餓喔。」
他拉起她的腳,讓她傾倒在床上。她感覺到雙腿之間的鈕扣一鬆。「妳會喜歡這個的。」他說,同時拉下褲襠的拉鏈。
「那妳可以加入俱樂部啊。」蘇絲微笑著說。
蘇絲試著理解她所說的話。「那……什麼?其他人會買妳的作品,然後掛在牆上,是這樣子嗎?」
蘇絲一把抓起睡袍衝向門邊,每一步都讓她的身體劇痛萬分。
他並沒有聽進去。他往前一挺,將她的大腿用力分開。蘇絲咬緊了嘴唇,忍受著這種粗暴的行為。「拜託……」她懇求著。她伸出手,想說或許換個姿勢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蘇絲並沒有回頭。她將帶子繫緊,赤足跑過草坪,猛力敲著隔壁小屋的房門。
「他們就不能去散散步嗎?我以為這裡是『鄉下』。」
「回答我的問題。妳可以帶給我什麼?」他又問了一次。
「尼克,為什麼你要這麼做?」蘇絲抓起他的手,試著要讓他看著她。「萬一警察把你攔下來的話怎麼辦?」
「她是處女座的,你還能期望些什麼?」
「那是曼佛烈德.札格,好萊塢的製片。席林找他來拍電影,他這個週末是來完成交易的。」尼克用得意的語氣說。
她們比了三局。蘇絲得知這個女孩十七歲、有五個兄弟姐妹,還有一隻叫做丘尼的狗,同時她夢想有一幢大房子。直到兩個月前,她還在位於北卡羅萊納州的煙草工廠裡工作。現在她跟一家紐約的大經紀公司簽約,被要求對外界說自己叫做皮爾。她的本名是茱迪。她看起來很想家。
走道門的後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蘇絲看到把手一轉,門一開,茱迪全身赤|裸地出現,手裡抱著一團衣服擋住下體。唇膏在她嘴邊糊成一團,同時在她緩緩走近之際,蘇絲看到唇膏在她乳|頭上畫的圈圈。「哈囉,茱迪。」蘇絲說,試著讓www•hetubook.com•com自己的聲音聽來平靜。「妳要不要跟去隔壁?」
尼克的手將她往屋內一推,用腳將身後的門關上。他的臉色鐵青。「以後別再給我出這種簍子!」
「不包括我。」
蘇絲與尼克起舞著,試著重新抓住他們第一次約會時的那股魔力,但是他的眼睛卻看著身邊的人們,打量著環境。午夜二點時,他又失去蹤影,說要打電話去澳洲。蘇絲在泳池旁找到一張躺椅,無聊地坐在一群人的旁邊。終於有個男人向她走來。他看著她,往她身旁一靠。「我上次來這裡的時候,布萊絲.波加多剛好坐在妳現在坐的位子上。天啊,她真是漂亮。」他重重惋惜地嘆了一聲,然後站了起來。「該再去倒一杯酒了。」
尼克轉了轉眼珠。「等我們從健身房回來……」
「僱一台囉,小笨蛋。」尼克的語氣讓她覺得自己很天真。「然後就是吃晚飯,再來是煙火晚會,最後可能再去夜店。」
「我們該不會醉到沒辦法騎回家吧?」
「好吧,等其他人從健身房回來,會有烤肉可以吃,然後我們可以騎摩托車去另一個雞尾酒派對……」
「該不會又要去講電話吧?」她嘟起嘴。
她將小刀丟到他腳邊的地板上,抓起自己的錢包,轉頭往小屋外跑去。
尼克低頭不語。
「是啊。」女孩聳聳肩說。「因為我不認識任何人。」
那個女孩訝於聽到她這麼說,用非常緩慢的速度拿下太陽眼鏡,仔細打量蘇絲那張慘遭蹂躪的臉。「我是布萊絲.波加多。上車吧,甜心。」
蘇絲扶著牆壁,好止住搖晃的身體。「我做了什麼?」
聽到這番話,蘇絲只想大笑,但是卻被另一個令人驚恐的景象吸引了。「你快看!」她用力一拉尼克的外套。「那架飛機墜毀了。」
他對她說,這一切真是太美妙了。
眼前這個女孩有著讓人驚艷的美貌、一雙長腿與及肩亮麗黑髮,藍綠色眼珠的周圍,是捲翹的深色睫毛。她看來不像是紐約人,而且她有著一口南方口音。
「妳別傻了。」他的頭一抬,然後用近乎懇求的語氣說,「讓人快樂又不是什麼滔天大罪。」
現在蘇絲站在陽臺上,害羞地撫平身上那件尼克送給她,當做割破橡膠衣的補償的裙子。那是設計師唐娜.凱倫所設計的黑色背心洋裝。蘇絲覺得這件跟她的風格不太搭配,但是尼克特別要她帶來,說「適合」這次渡假穿。
在她面前,延伸至盡頭的草坪上點綴著一小群一小群正在聊天的俊男美女,並且被她身後那幢白色豪宅的穹頂與山形牆的陰影所遮蔽。越過草地是一片潔白帶狀沙灘,被從葡萄牙海濱橫過三千哩而來的海浪沖刷著。眼中的一切全都是金錢所堆積出來的,如茵綠草、奧運標準大小的無邊際泳池,以及侍者端著的佳餚美味。就連海本身在落日的照耀下,也像是一爐融化的金子。
「健身房?要在健身房裡開派對?」
此時傳出更多的驚叫聲、玻璃杯破碎聲,然後是一陣絕望、反覆的低泣聲。蘇絲再也無法忍受。她收回腳又推又踢,尼克最後搖搖晃晃退後了幾步,他的褲子褪落在腳踝、T恤在胸前皺成一團,茫然的眼神宛若鬥牛場中的牛。
「兩位是要重新裝潢房子嗎?」她愉快地問。
「她才不用工作,人家可是皮博迪獎的得主。」
「大概是這個感覺啦。」蘇絲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想繼續聊這個話題,但是跟其他人聊天可能更無聊。
「我愛死了尼克,妳呢?」梅麗莎嘆了一口氣,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他真是可愛。當我剛到紐約的時候,他對我真是超……好的。」
蘇絲掙扎著要不要直接回到小屋,最後決定再去海邊走一走。泳池邊的派對愈來愈熱鬧。有些女孩已經脫掉泳衣,她可以在欄杆邊聽到沙沙作響與壓抑的笑聲。蘇絲脫掉鞋子,隨意走在沙灘上,海水在她腳邊呢喃,蘇絲逗留了好一陣子,讓它輕拍著她的腳指。然後她轉過身。房子在燈光照耀下,仿若歷史遺跡,她現在發現這幢建築物根本就是大雜燴。勞倫斯看到多力克式柱、仿帕拉弟奧式的山形牆,以及有著荷蘭式窗戶的山形牆時,應該會痛苦地大叫吧。想到這個讓她臉上露出痛苦的微笑。「妳愛他嗎?」杰曾經這麼問過她。蘇絲嘆了一口氣。無論她的感覺是什麼,這都不是她所要的那種愛。
忽然間她看到他站在一群人中間說著故事,那群人哈哈大笑。就算是相隔一段距離,她仍能看見他臉上熱烈的笑容。尼克往蘇絲的方向看來,做了個手勢要她過去。她滿心歡喜地走下陽臺的臺階。當她走入那個小團體時,尼克將她介紹給一名跟她差不多歲數、戴著復古款式的眼鏡,以及穿著像是粉紅色絲質睡衣的女子。
「我喜歡從常見的廣告元素裡找靈感,然後再製作我自己的圖像。」
尼克開了輛紅色雙人座敞篷車,車頂https://www.hetubook.com.com緊緊關上,冷氣打開,好隔絕曼哈頓那股讓人又黏又累的高溫。他警告說,路上堵塞的交通一定會讓他脾氣暴躁。但是對蘇絲來說,跟這麼多人擠著出城去度週末,讓她覺得自己是個真正的紐約客。當他們越過伊斯特河時,她往身後的紐約在讓人喘不過氣的天空下,城市變成焦土一片,這可讓她樂壞了。
蘇絲跟著她跨進車內,將她的頭也往車內一伸。「妳以為自己是誰啊?」她大叫。「米老鼠的女友米妮嗎?」
那個女孩走過她身邊。蘇絲看著她折起了一雙長腿,低頭坐進車裡。她坐在彈性十足的座椅上,大小足以容納四個人,左右調整著她窄小的臀部,那個可笑的髮飾也上下跳動著。這是可以救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你是說凱蒂嗎?她有跟你來?」
「妳沒有錢、沒有名,甚至連美貌也沒有。天啊,我一輩子都跟那些美麗的模特兒打混。誰會要妳?」他將她往外一甩。「妳這個英國婊子,我會約妳出去,還不是因為雪莉拜託我這麼做。」
「那麼……」他轉頭看著她,拉長聲音說。「妳覺得這次活動辦得如何?」
老朋友?蘇絲覺得整個人被這幾個字給箍住了。她扭動一下身體,雙手摀住肚子。
「啊,這就是妳要的吧!」幾秒鐘之內,尼克脫掉了鞋子與外套,將她從椅子上拉了起來,帶著她轉圈圈,然後將她靠在高高的木製床尾上。
「男女平等?」蘇絲倏地火冒三丈。她的頭猛然往後一抬。「不喜歡老男人跟年輕女孩上床、拒絕被強|暴,或是認為男人與女人可以將對方視為平等的人類來對待,這些都跟男女平等沒有關係。」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著。「你真是讓我覺得噁心。」她吐出這句話。「我討厭我自己。」她淚眼模糊的雙眼,注意到矮桌上一個閃著銀光的小東西:尼克的小刀。她一把搶了過來。「我們就來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要不要啊?」她抓起一把頭髮,用小刀割了下去。
他領著她走回大廳,將她介紹為「從倫敦來的朋友」給一群有著一頭絕美金髮的人們,讓蘇絲覺得自己是個肥胖的小矮子。
就在這幾個字脫口而出之際,蘇絲就後悔了,但是為時已晚。尼克抓住她的手叫她閉嘴,鼻中的熱氣惡狠狠地噴在她臉上。「妳又有哪裡好的,哼?少給我裝出高傲的樣子,還想教我怎麼為人處世?」
蘇絲用雙手摀住耳朵。「別說了,」她嗚咽著。「拜託。」
但是她並不喜歡。一點也不喜歡。她的雙腿高舉在空中,脖子跟胸部全都擠壓在一起。「尼克,住手!我不……」
「席林.威克費斯特是全美最有錢的人之一。」尼克繼續說,對她輕浮的態度不表贊同。
尼克又更進入了她的身體一些。他抓著她的手腕,緊緊扣在床上。「妳這隻淫|亂的小野貓。」
「佩服啊……」他仔細思考著這幾個字。「沒錯,我想那表示它讓妳印象深刻,對吧?」
「求求妳。」蘇絲懇求著她。該死,她又開始哭了起來。
「而且也是慷慨的藝術贊助者。沒有他的贊助,賀伯.戴蒙根本就不會成名。」
「不是。」女孩輕蔑的語氣,同時伴隨著一個奇特的微笑,讓蘇絲忍不住大笑。「我是跟其他女孩子一起來的。妳知道模特兒嗎?我的經紀人說我一定得來,但是我也不知道來這裡要做什麼。」她搖晃著手中的拍子。「妳要打乒乓球嗎?」
尼克不耐地將頭一撇。「我得去拿個東西。那個東西……很私人。」
她們的話題轉到Galliano這個品牌新推出的針織上衣,蘇絲有點出神,並沒有注意其他人在說些什麼。她厭倦了這些嘰嘰喳喳的對話,拿了一杯雞尾酒,走到籬笆邊比較無人的地方。泳池旁比較安靜,賓客也比較少,有著一池誘人的藍。蘇絲想著當其他人都去用餐時,她跟尼克兩個人獨處應該會比較有趣。但是她知道這對他來說是不可能的事。她開始體認到從一早他在施耐德福斯公司外面接她時,他的那股緊張。他是來工作的,她這麼想著。
「天啊,不是啦。我去年秋天娶了卡拉.葛蘭登。凱蒂跟她的心靈導師現在住在馬里布。贍養費這種東西真的是傷透了荷包,對吧?」
蘇絲環抱住茱迪,催促她往隔壁走去。尼克已經不見人影。茱迪坐在床邊,雙眼睜大、牙齒打顫。蘇絲從她緊握的指間拿過衣服,要她深呼吸放鬆情緒。茱迪的手腕上緊緊纏著一條絲質帶子,蘇絲根本就無法解開。她的眼睛環視房間一周,看到尼克的外套。她很確定口袋裡有一把小刀。她先割斷帶子,然後到浴室拿一條熱毛巾將茱迪的手腕與臉擦乾淨。「他放了些像是雪酪那樣子的白色東西在他的手腕上,然後叫我吸一點。」茱迪顫抖著說。「我知道那一定是毒品,但是吸下去的感覺真好。然後我就在他的房間裡,然後……」
那個女子拿下眼鏡。「我比較想叫自己是藝術家。」
他輕輕掙脫她的手。「說真的,我得自己一個人去。」
他轉過身,對她尷尬地笑著。「我不會離開很久的,我要去幫席林拿一些東西。」他手中的鑰匙圈叮噹做響。
「那是水上飛機,妳這個小笨蛋。或許是某個名人來了。我們去看看。」
那是一件性感的黑色緊身馬甲上衣,蘇絲在出發前的最後一刻才買下的,擔心尼克會開始對她生厭。衣服整齊地折在衣架上,十字形交叉的蕾絲懸在空中,看來真是荒唐可笑。她想到某個服務生對著那件衣服暗自竊笑的畫面,就尷尬了起來。「這本來是一個驚喜。」她咕噥著說。「為今晚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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