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潔兒,妳不會相信這邊的垃圾多到什麼程度。人們忙著清空家屋,垃圾也沿著街道愈堆愈高,至少有十呎高、半哩長。床墊、梳妝台、馬桶、冰箱、木瓦片、外牆板。沒什麼可以撿來用的,這點很確定。所有的東西要不是潰爛腐壞,不然就是發霉長菌。
哈囉,褲仔,
我今天一面與維娜對話、一面更換鏡頭時,切特神父對我說了點事。他穿著防護衣朝我走來,用酷勁十足的非洲口音在我耳畔低語:「我們全都彼此相繫相連。」https://www•hetubook.com.com
今天,其他人(席拉牧師、切特神父、隊長、羅斯、法蘭絲與伊傑)忙著替老婦人維娜清空房子時,丹尼斯做筆記、由我負責拍照。妳應該瞧瞧她房子裡他X的的發霉狀態。或者該說是她房子的殘跡。我們給她一只小箱子,把所能搶救的東西全裝進裡頭(加上一個奇蹟似完好的浴室水槽)。箱裡有幾只深鍋、平鍋以及她兒子的銅鑄嬰兒鞋。她發現那些鞋子時淚灑當場。她說兒子是她唯一的寶貝,卻在越戰喪生了。她說暴風雨平息以後,她在屋頂上苦等救援。她周圍的人幾乎都離開了,但她卻留在原地,因為她覺得暴風雨沒什麼大不了的。接著隔天早晨,街道對面有具腫脹的死屍鉤在電線桿上,屍體先漂流到那裡,然後莫名地卡在原地不去。結果原來是她來往長達三十七年的鄰居。妳能想像那種情境嗎?hetubook.com•com
我不知道。很難解釋。也許維娜已經度過自己的憤怒期,耗盡了所有的怒氣吧。
隨信附上幾張照片給妳。仔細看看最後一張照片,拍的是一個小男孩坐在羅斯的懷裡擁抱他的模樣。那是在教會拍的。教堂在今晚稍早舉行一場聚會:為了預先向傳教士們表達謝意,天主教徒與浸信會教徒共聚一堂,甚至有幾位伊斯蘭教徒從同一條街上的清真寺過來參加。沒錯,羅斯的眼睛泛紅,不是灰塵、污土與霉菌引起的,如果妳懂我意思的話。和*圖*書
那麼,妳得戴多大的心跳監測器呢?聽起來很時髦嘛。檢驗結果還要等多久才會回來?感覺方醫師不是很擔憂的樣子。那是個好兆頭吧?我就跟妳說過妳會沒事的。隨時讓我知道消息。別讓方醫師撫弄妳迷人的胸脯太久喔。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替這位婦人拍照時,她跟丹尼斯說起恐怖的回憶:她形單影隻在屋頂上等候,坐在滿是洗澡水的冷卻器上,瞇眼望著那具屍體,努力想辨識身分——聽到這些,我覺得怒氣沖天。那樣的事怎能發生在此地?發生在我們的國家?可是維娜的哀傷程度似乎勝於憤怒。她站在人行道上,就在她家的原址(不過現在成了一堆爛泥)前面,泣不成聲的她談起兒子與鄰居。她很悲傷,但卻以某種睿智的方式接受了現實。但我只是滿腔怒意。怒髮衝冠的怒。
妳的美男子,尼克和圖書
可是我不該涉入其中吧?我跟丹尼斯到南部這裡;他是文字記者、我是攝影師。我們不該參與這項任務。我們應該將朋友們的行動記錄下來,等回家以後,在《威帕芒克人報》裡刊登一篇報導。但我就是情不自禁。我覺得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分子,不管我有沒有這個意願。那樣實在不很符合攝影記者的原則吧?不大中立。
我真希望妳在這裡跟我一起窩在睡袋裡。
第一天正式結束了。
二〇〇六年十一月三日
做個夢中有我、春意蕩激的美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