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至少總該帶些什麼吃的東西回來吧?我有一點餓了。
瑞秋拉開臥室的門。喬納斯躺在床上,衣服也沒有脫。在刮鬍音的氣味中混合著濃烈的菸草臭味。瑞秋很討厭他在臥室裡吸菸。菸灰缸裡躺著四個沒有濾嘴的菸蒂,旁邊是一本翻開的袖珍讀物《謀殺》,一本偵探小說。
他站在她背後。放鬆點,瑞秋,他一邊說一邊按摩她的脖子和雙肩。你工作一天很辛苦,剩下的事情讓我來解決吧。
她讓通往玄關的大門敞開著,然後一份一份地翻看放在衣帽架附近的藤編桌子上的信件:廣告、電話帳單、參加一個廣告之旅的邀請函,以及一封來自法蘭克福的信,它的內容是關於她的職位調動申請。當她撕開這封信的信封時,心如打鼓一樣狂跳。她瀏覽了第一句話的內容:「……我們備感遺憾,不得不通知您,申www•hetubook•com•com
請該職位,需要更高的學歷證書。對此,我們十分遺憾,因為……」
是嗎?她準備怎麼辦?
加班。這段時間我們都得加班。有兩個職員得了感冒,而且,從昨天開始,家具展銷會和鐵器展銷會都開始了。
她剛開始想墮胎。我甚至建議她這麼做。上週四我已經為她在赫德街預約了時間。因此,她來了。但是,接著她又做出新的決定。現在,她想生下這個孩子,不顧一切,儘管,那個跟她在一起的男孩,那個菲利普,催促她去墮胎。
他真正費了心思來精心安排這一切,就跟很早以前一樣,天花板上的燈點亮了,蠟燭的火焰在一個圓形的金屬托盤裡成環形閃爍。餐桌上擺著手工著色的陶土食具,那是他們一起去英國的一次旅行中帶回來的。無線電收錄機https://www.hetubook.com.com
裡播放著她最喜歡的歌曲:弗雷迪.莫丘利與女王。但是,這些都已經無濟於事,再也沒有以前那種溫馨浪漫的感覺了。這一點,他們兩人都清楚。他們吃著、喝著、看著燭光、沉默不語。
瑞秋,他說,我們不要又開始爭吵,好不好?你累了,這是很明顯的事,你明白嗎?現在,你去靜靜地沖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我則打電話給一家披薩店,為我們定一份一流的晚餐。冰箱裡還有葡萄酒。最後,我們喝我帶回來的無與倫比的土耳其穆哈濃咖啡。你認為怎麼樣?
瑞秋沒有再看下去。她撕掉那封信,把碎片丟進馬桶裡,用水將它沖走。她本來就知道自己沒有機會。儘管如此,她還是抱有一定的夢想。一個新的城市,一份新的工作。也許,那會對他們兩人的關係產生良好的刺|激作和圖書
用。但是,即使那樣,也未必就能解決他們之間的衝突。
鐵器展銷會、時裝展銷會、藥劑師代表大會、生活用品展銷會、醫生代表大會,還有嘉年華會,他刻板單調地說。你從來就不會按時回家,不停地加班或者代別人上班。你們那個破公司總會有什麼事讓人不得安寧。
在這個房子裡,老鼠從食物冷藏室裡鑽出來時,都會哭腫眼睛,他嘟嘟嚷囔地發牢騷。這麼久的時間,你都待在什麼地方?
對我們來說,沒有以後了,喬納斯,這個,你也清楚。一切都過去了。其實,早就結束了,我要你搬走,就在明天。我再也無法忍受你,再也沒法忍受你的氣味了。
他回來了。當瑞秋打開門,立刻意識到了這一點。他用的刮鬍膏氣味瀰漫在玄關裡,就跟教堂裡敬神的香煙味一樣濃郁。他用了太多的刮鬍膏了。他做事總是很過https://www.hetubook•com.com
分。
付帳例外,瑞秋想。
上帝保佑,還好總會發生些什麼事情,因為那家破公司需要依靠它生存,而我們則依靠著破公司生存。
等一下!我馬上就來。
她把他的手推到一邊。我不認為所有婦女都會忘記,不可能所有人,她們只是沒說出來而已。那些善於忘卻的人是什麼樣的人呢?她們是自己心甘情願的。她們有權利、有能力能自己做出決定。沒有討厭的探針,沒有祕密地在密室裡進行的墮胎,沒有流血而死的危險,也沒有傳染病的威脅。她們是躺在醫院或者診所裡,在清潔的環境裡,在麻醉的狀態下,做經過正式獲得批准的手術。然後,她們就可以輕鬆地說:這個嬰孩的到來是一個錯誤。但是,我卻無法忘記。我想要我的孩子。但是,誰願意聽這些?連你也不願意。
喬納斯坐起來。在她的聲音裡一種顫音,使他和*圖*書清醒了。他朝她笑,還是那種小淘氣似的笑容,有一些誇張,又帶著悔過的味道。她曾經是多麼喜愛這種笑容啊。但是,這種笑容被濫用了,已經不管用,變成了一種討厭的東西。她盯著他,心中不起一絲波瀾。
瑞秋?你究竟在哪裡?喬納斯的聲音從臥室裡傳出來,帶著抱怨和不耐煩的意味,就像一個被寵壞的孩子。
明白了,喬納斯說,原來是這麼回事。那回讓你受夠了。真該死,瑞秋,難道我們非得又要把那些爭吵重演一遍不可嗎?
他靠近她,把一隻手放在她的胸部。瑞秋,他低聲耳語,忘掉那件事吧,成千上萬的婦女都經歷過這種事,結果還不是沒有問題。為什麼就你不行?
瑞秋,停止你那些滿腹牢騷吧。我們還年輕,我們還可以生很多孩子,晚一點的時候。
後來,當他們一言不發,誰也不碰誰地躺在床上時,瑞秋說:我妹妹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