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五年十二日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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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拉準時抵達課後托育所。她在外面停車場碰見女兒同學的媽媽。那位女士望著她車上漆的車廠字樣微笑起來,顯然認定朵拉開始跟黑手約會了。朵拉很想追上去解釋她跟修車工人完全是生意上的往來,但她止住自己,直接走向校舍。娑蕾在沙雅那洛上小學,那裡離朵拉上班的地方只有不到十分鐘車程。朵拉在兩年前跟漢斯離婚的時候,堅決保有他們在沙雅那洛的房子,雖然她獨力付貸款實在有些吃力。
晚餐準備好之後十五分鐘,格菲出現砰然坐在他的椅子上。娑蕾已經就座,對著盤子打呵欠。朵拉不想囉唆格菲花了不只兩分鐘才打完「那一關」。她正打算提醒他一起晚餐對家人的重要性時手機響了。她站起來。「你們倆先吃吧,不要拌嘴。你們做朋友的時候都比較可愛。」她伸手拿放在櫥櫃上的手機,看來電顯示,但是沒有來電者的名字。她走出廚房按下通話鍵。「我是朵拉。」
「一點沒錯。」一陣尷尬的沉默。就在朵拉打算要開口的時候,馬修說:
「喔,老天,」朵拉喃喃自語,掛起外套。她的女兒把和圖書鞋子跟外套放得好好的。朵拉再度驚訝於這兩個孩子是多麼不同。她的女兒非常整潔愛乾淨,連在嬰兒時期都很少流口水,兒子則寧可活在衣服堆裡,晚上就心滿意足地躺在上面睡覺。但是他們倆的確有一個共同點;兩人對學校跟作業都非常認真。以娑蕾的個性並不奇怪,但朵拉總覺得亂髮披肩穿著骷髏頭圖案衣服的格菲,會因為把拼字作業忘在學校而歇斯底里滿好笑的。
沙雅那洛是位於雷克雅未克西岸半島上的小鎮。周圍的海景是小鎮最出色的地方,雖然離市中心很近,居民們卻仍能保有被大自然環繞的感覺。這裡非常適合有孩子的家庭居住,因此房地產很搶手。朵拉慶幸他們的房子在房價飆漲之前就已經估過價了。要是她現在才離婚,就絕對不可能保住房子。當然這讓漢斯不爽到極點,他只要想到這房子讓她賺了多少就會做惡夢。然而朵拉把房子當成家而非投資。她很高興房子漲價了,特別是這讓前夫不爽。他們並非好聚好散,但為了孩子們仍試圖保持禮貌的關係。用地理位置來比喻就像印www.hetubook.com.com度跟巴基斯坦——永遠都在醞釀糾紛,但是很少爆發出來。
「沒關係,」朵拉扯謊。她想要是馬修知道她正打算要吃晚餐的話會不好意思。他似乎是個講究禮貌的人。
朵拉走進校舍環視大廳。大部分的孩子們都已經回家了。這並不讓她驚訝,事實上她為自己不是一個好母親感到內疚。她遵循冰島傳統——生孩子,休息六個月,然後回去工作。沒有人因為生孩子就辭職回家待著,朵拉知道自己並不比其他的母親差。但是她還是時時感到慚愧。母親、女人、女孩:她腦中浮現一句古詩,然後她發覺自己幾乎不符合「女人」這個詞。離婚兩年以來她完全沒有認識新的男人。想跟男人做|愛的強烈慾望突然攫獲了她。她止住自己;再也沒比在這裡幻想性|愛更糟的地方了。她是怎麼了?
「古蒙多迪女士——」馬修說。
「很好。明天八點半我去辦公室接妳。」
「好啦,好啦。」兒子不耐煩地說,繼續打遊戲。
「所以妳下定決心了嗎?」
「其實我還沒看合約。我帶回家打算今晚看的。如https://www.hetubook.com.com果合約的確『正常合理』的話,我看不出為什麼不能明天簽約。」
「娑蕾!」托育老師看見朵拉便叫道,「你媽媽來了。」
「明天早上九點我跟替哈洛德驗屍的病理學家約好了。他會讓我看完整的報告,並且解說不同的部分。我希望妳能出席。」
「好吧,朵拉。」馬修說,「還有一件事。」
「格菲!」朵拉吼叫,彎腰把鞋子擺到鞋架上,並且把外套掛好。「我要跟你說多少次鞋子跟外套脫下來要放好?」
「對,」他簡潔地說。「妳決定接下來嗎?」
朵拉翻翻白眼。他聽得見才奇怪;電戲的聲音震耳欲聾。「把喇叭聲音關小啊!」她吼回去。「你會聾掉!」
朵拉忍住沒說她通常沒那麼早到。「那就八點半見。」
「我反對早餐吃太飽。那絕對不會是愉快的談話。」
「太好了。」
「不好意思,你說什麼?」朵拉不確定自己知道他的意思。
「看過了,但是沒有非常仔細。」朵拉回答。「事實上我注意到警方的偵訊紀錄不完整。我建議你提出正式的調閱申請。只有部分資訊非常不利。」和*圖*書
「我們得提出特別申請才能得到驗屍報告,我還沒搞定——只有簡略的綱要。我覺得內容太少,所以堅持要看完整的報告。」馬修回答。
「請叫我朵拉,那樣輕鬆多了,」朵拉打斷他。古蒙多迪女士這個稱呼總讓她覺得自己像個九十歲的寡婦。
「等我打完這一關,」兒子回答。「只要兩分鐘。」
「你是指這件委託?」
「喔,」朵拉驚訝地說。「好啊,沒問題。我可以去。」
「聽著,有件事讓我很好奇;為什麼驗屍那部分是空的?」雖然朵拉知道這應該等到明天,但她現在就想知道答案。
回家的路上朵拉跟娑蕾順便去了一下超市,然後回家。她兒子格菲已經到家了。他的球鞋隨意扔在走廊中間,本應掛在門邊的外套在匆忙之下滑落在地上。
朵拉站在兒子的房門口。格菲盯著電腦螢幕,猛按滑鼠鍵。「看在老天的份上把聲音關小,格菲,」就算她站在兒子旁邊也得提高聲音。「我腦子都被吵亂了。」
「Guten Abend(晚安),古蒙多迪女士,」馬修冷靜的聲音說。他問現在是不是不方便。
「妳看過我給妳的和_圖_書資料了嗎?」他問。
「什麼?」朵拉問。
「嗯,這樣好些了,」朵拉回答。「現在不要玩了,來吃晚餐。我買了義大利麵,一下就可以煮好。」
兒子目不斜視,一面繼續按滑鼠,一面伸出左手轉動喇叭音量鈕。「這樣好了吧?」他說,仍舊沒抬頭。
「妳過來!我聽不見妳說話!」吼出來的回答。
「只能兩分鐘,」她說著轉身,「我要提醒你,兩分鐘是這樣:一分鐘,兩分鐘。而不是,一、二、三、四、五、六、兩分鐘。」
「聽不見。」房中傳來一個聲音。
過了一會兒他進一步解釋:「我只是個代表,不是親屬,這讓事情有點複雜。事實上這正是我現在打電話給妳而不等到明天早上的原因。」
朵拉遲疑了一下,然後答應了。她有種感覺,馬修聽到她的話後大大鬆了一口氣。「Sehr gut(很好),」他以異常振奮的聲音說。
背對母親坐著的小女孩放下手上的珠串抬起頭。她露出疲倦的笑容,拂開掉在眼前的一綹金色鬈髮。「嗨,媽,妳看,我用珠子編了一顆心。」朵拉覺得自己的心抽痛,她暗自告誡自己明天要早點來接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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