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是一時之間還不會退租,」他簡潔地說。「合約還沒到期,我記得我們上次就討論過了。」
「你之前來過嗎?」他們走向側門的時候朵拉問。馬修說面街的正門是房東家的出入口。
「我們有理由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兇手,」朵拉簡單地說。她注意到歌雯似乎非常震驚驚。「我想妳不用擔心,」她急急加上一句,「無論兇手是誰,應該都不會到這裡來的。」她微笑。
歌雯睜大了眼睛。「警方抓到的那個人呢?」
歌雯很快道歉。「喔,對,請不要誤會——當然合約還沒到期。我們只是想知道龔特萊家打算什麼時候終止。這裡房價很高,有願意付高租金的房客總是好事。」她不自在地望了朵拉一眼。「有家投資公司跟我們提了一個難以拒絕的價錢。他們兩個月後就要房子,所以要看你們的計畫怎樣。你知道我的意思啦。」
他們在咖啡廳入口的櫃檯停下來,馬修付了帳單。他強調費用都是龔特萊家出的,但朵拉不確定他刻意說明是否是不想讓她以為這是約會,還是只是他覺得必須說明。她點頭謝謝他。
「不,很正常。」馬修一面說一面用鑰匙打開側門。鑰匙圈上有冰島國旗,朵拉猜想這是馬修在觀光禮品店買的。她無法想像哈洛德在禮品店裡,置身於傳統羊毛衣跟角海雀的填充玩具之間。「你先請,」馬修打開門的時候說。
從她身上穿的衣服看來,朵拉想她應該是從正門的公寓裡出來的。馬修伸出手用英文說:「是的,我是馬修,妳把鑰匙給我的時候我們見過面。」
馬修又吃了一塊麵包,看了一下時間。「你要不要去哈洛德的公寓看看?我有鑰匙,警方也已經把搜索時扣押的大部分東西都還回來了。我們可以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
朵拉也自我介紹,回她一笑。「我們要進去看看,不知道會花多久時間。」
「根據醫生的和*圖*書說法,手術之後他可能有點口齒不清,但是醫生也不能確定。他同時也說這種手術並非前所未聞,是非常罕見,但哈洛德並不是創始者。」
「我會跟他的律師聯絡。」朵拉說,「他的律師應該可以安排我們跟他見面,他會明白幫助我們對他有好處,對我們雙方都有利。如果我們能設法找到警方忽略的兇手,那他的客戶的罪名也就洗清了。我也向警方提出了正式申請,要求調閱偵查報告。這是很尋常的要求,據我所知除非是特別敏感的案件,否則家屬都能立刻看到的。」
朵拉進去注意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馬修描述公寓「很正常」實在是太不精確了。她驚愕地環目四顧。
朵拉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她發簡訊給兒子要他下課以後去托育所接妹妹。朵拉覺得知道娑蕾在家讓她比較安心。雖然她試著不使喚格菲,但他通常都照她的吩咐去做。朵拉才剛要闔上手機,格菲的回覆就來了。她打開閱讀簡訊:「OK,你何時回家?」朵拉回說大概六點左右。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神經過敏,還是格菲突然開始關心她何時回家了。或許他只是想打電動不要人打攪,但她注意到最近他常常問。
「我沒事。」朵拉回敬他。這是真的,在醫生辦公室裡襲擊她的反胃已經過去了。離開辦公室後她在走廊末端的洗手間裡用冷水洗過臉。她一向很容易反胃。她記起以前前夫還在念醫學院時,看見他攤在桌上的教科書她都會感到噁心。但上面的照片跟今天上午看見的那些完全不能比,或許是因為教科書裡的圖片比較有隔閡感吧。她用較為和緩的語氣說:「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希望沒冒犯到醫生。」
「醫生還說哈洛德身上有個傷痕是死後造成的。起先他們以為是新的刺青,但檢驗之後發現不是。那像某種魔法符號,刻在他的胸膛上。」馬修拿出一隻和圖書筆,伸手取餐紙。他在紙上畫出圖案給朵拉看。他說:「醫生說這個符號的意義不明,警方也沒查出含義,所以或者是兇手的即興創作。另外一種理論是兇手心神不寧,沒照該有的樣子把符號畫好。在皮膚上雕刻可不容易。」
事實上朵拉不了解,因為據她所知龔特萊家仍舊在付房租,而在這麼好的地段把房子租給不會惹麻煩的房客絕對是筆好交易。她轉向馬修,希望他會有答案。
他們走到寒冷的停車場。哈洛德的公寓位於波格斯達德街,離維爾費司路不遠。自從朵拉開始在市中心工作之後就對這個地區非常熟悉,她毫無困難地指點馬修——雖然市中心沒幾條路,但是對陌生人來說狹窄的眾多單行道還是滿難走的。他們把車停在一棟高雅的白色水泥建築前面。馬修說哈洛德就住在這裡。這棟建築是本區的高級住宅,非常乾淨整潔,朵拉忍不住想知道房價是多少。至少這解釋了哈洛德的租賃契約上那天文數字的房租。
「他為什麼要做那種事?」朵拉問。她無法了解年輕人為什麼要殘害自己。
國際文化交流中心沒什麼人。朵拉選了那裡的咖啡廳,因為這裡比市中心其他地方更適合安靜私下談話。她跟馬修可以不用顧慮隔壁桌的人聽見他們在說什麼。小隔間裡只有他們兩人。馬賽克圖案的桌上放著黃色的驗屍報告夾。
「天老爺,我真的啞口無言。」朵拉說。「那其他玩意呢?那些突起、疤痕、圖案、尖角,還有天曉得什麼別的?」
「那樣他還能正常說話嗎?」朵拉問。
「不是,不是。他的圖案都是切割皮膚,或者是除去表皮,然後用傷口的疤痕來形成圖案或符號。這是非常極端的做法。醫生說這種刺青無法消除,除非你移植整片皮膚,但這樣會留下更大的疤痕。」
馬修聳肩。「或許是。」他喝了一口咖啡,「或許不是。事實上
和-圖-書我們得盡快跟他見面。」
朵拉點點頭。「那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以為我看懂了,但回頭去想,我不知道那些照片到底是什麼。」
「天曉得。」馬修說。「哈洛德從來沒正常過。從我認識這家人以來,他總是跟邊緣團體混在一起。有一陣子是環保組織,然後是反G八抗議團。他終於埋首歷史的時候我以為他找到了自己的歸屬。」馬修輕敲黃色的文件夾。「我完全不明白他為什麼開始幹這種事。」
「等妳喝過咖啡就會覺得好多了。」馬修不自在地說,望著剛剛離去的女侍背影。
她們互道再見,朵拉跟馬修進入溫暖的室內。門廳裡有一座白漆樓梯。還有一扇門,馬修說是通往住戶共用的洗衣間。他們走上樓梯到二樓,馬修用鑰匙圈上的另外一把鑰匙打開門。
朵拉從皮包裡拿出自己的名片遞給她。「也請收下我的,如果妳或妳先生想起什麼能幫得上我們的事情就通知我。我們要找出殺害哈洛德的兇手。」
朵拉打電話回辦公室,照會說她一時之間不會回去。沒人接電話,答錄機在鈴響第五聲的時候啟動了。美麗的主要職責之一就是接電話,朵拉已經非常少打電話到辦公室了,但只要打去有一半以上機率會轉到答錄機。她嘆了一口氣,知道跟那個算不上是祕書的祕書討論這個問題只是白費力氣。「我準備好了。」她收起手機告訴馬修。馬修趁這空檔吃完了食物。朵拉喝完咖啡,站起來穿外套。
「喔,沒關係的,」歌雯急急說,「我只是來問一下你們是否知道房子什麼時候可以清空。」她再度微笑,這次帶著歉意。「有新的客人來問了,你們了解吧。」
「根據醫生的說法,哈洛德在皮下植入人工物,好在皮膚上浮現圖案。他肩膀上突起的小尖角也是同樣手法。醫生說他取出了三十二個其他物體,包括妳在他性器上看到的顆粒。」馬修不https://m•hetubook•com.com自在地瞥了朵拉一眼。她啜飲咖啡,微笑示意她並不覺得不好意思。他繼續說:「然後就是他身體上的圖案,那些都是符號,全跟黑魔法以及惡魔崇拜有關。哈洛德顯然很勤快,他身上沒有裝飾的地方實在不多。」馬修停下來吃了一小塊麵包。然後繼續說:「他似乎不喜歡傳統的刺青——他要疤痕。」
朵拉把餐巾紙還給馬修。「很不幸我對魔法記號一無所知。我以前曾經有一條符字項鍊,但我不記得那代表什麼。」
朵拉一言不發。她回想那些照片,想像哈洛德承受的痛苦。「那到底是什麼?」她問,然後急急加上一句:「我不會想吐了。」
歌雯開始在寒風中發抖,她用力點頭。「如果我能幫上忙,請一定通知。」她遞給他們一張進口貿易公司的名片。朵拉沒聽過這家公司。上面是這位女士的名字跟電話號碼。
「或許兇手心理不正常,」朵拉說,「在屍體上刻符號還把眼睛挖出來,可不是正常人會做的事。」她打了個寒顫。「要不就是兇手嗑藥嗑得天昏地暗,這可能適用於現在被警方拘留的那個傢伙。」
「疤痕?」朵拉說。「他把刺青除掉了嗎?」
「醫生認為這是最近的事,因為傷口還沒有完全癒合。他不知道是誰動的手術,但是任何有麻醉劑、手術刀跟鉗子的人都可以做。像是醫生、外科護士、牙醫師等等。他也說動手術的人八成開了抗生素跟止痛藥,或至少可以獲得這些藥品。」
「那些照片並不怎麼好看,」馬修說。「大部分人都會有那樣的反應。你不用擔心醫生。我跟他說妳胃不舒服,所以不太適合看這種照片。」
「我們得跟了解這些事情的人談談。誰曉得,警方可能沒有仔細調查這些符號。或許這有助於解決案子。」馬修把餐巾紙撕成四半。「兇手一定是有什麼打算,才會不嫌麻煩這麼做。大部分的兇手在殺了人之後只想趕快逃www.hetubook.com.com走。」
「我想是的,」那個女人說,微笑著跟馬修握手。她高雅苗條,頭髮跟皮膚都保養得很好,顯然是有開階級。她微笑的時候朵拉看出她其實沒有那麼年輕,因為她的眼角跟嘴角都有深深的皺紋。她朝朵拉伸出手。「哈囉,我是歌雯,我和我先生是哈洛德的房東。」
「公寓是不是跟住在裡面的人一樣詭異?」
朵拉拿起餐巾紙,打量那個符號。圖案是一個圓圈在四條線中間,像是井字遊戲那樣。四條線的末端還有成直角的短線條。
「真的?」朵拉大吃一驚。她年輕的時候穿兩個耳洞就算是新潮了呢。
「妳離開後我們一張張討論過。」馬修說。「哈洛德顯然自願做過各式各樣的身體改造。醫生說最舊的傷痕有好幾年之久,但最新的只有幾個月。」
就在此時女侍端著他們點的咖啡跟點心回來了。他們謝過她,等她離開馬修才回答。「那是各種詭異手術的結果。最令我驚訝的是他的舌頭。你應該記得哈洛德舌頭的照片吧。」朵拉點點頭,馬修繼續道:「他的舌頭前端從中間割成兩半,估計是要看起來像蛇信。我得說非常成功。」
「是的,事實上來過幾次了。」馬修回答。「但說來這是我第二次自己來,其他時候都是跟警方一起。他們因調查需要拿走文件跟其他東西的時候需要見證人,歸還的時候也是。我相信我們調查哈洛德的公寓會比警方徹底。他們相信胡吉是兇手,因此調查這裡只是形式而已。」
朵拉還沒進去,就有個年輕女子繞過轉角用叫道:「不好意思,」她說著在寒風中拉攏毛線上衣。「你們是哈洛德家的代理人嗎?」
「他不可能是自己動手的吧?誰會做這種手術?」朵拉問。
馬修點點頭。「我明白你的處境,但不好意思,現在我無法作任何保證。」他說,「一切都要看我們清點哈洛德遺物的結果。我得確保任何可能的相關物件不會被忽略及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