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消沉
05

我找到了一份文稿。我覺得我可以再度投入文字創作了。我重拾了希望。
「如果妳對自己那麼有信心,很好。說不定妳是對的。無論如何,只有妳自己才知道。」一直到我掛了電話才注意到:她的聲調變了。受到某種煎熬痛苦的聲調變化,讓最後一句話的音量低到幾乎聽不見。這句話非但沒有讓我感到安心,反而是在提醒我,我是徹徹底底地迷失了。不對,我並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對,是個虛構的故事。對,「純粹」的虛構故事。
不會的,我有信心。我手上握有豐富的素材,未經雕琢但非常珍貴,我知道如何去塑造它。
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箱裡繼續翻,看看有沒有其他的文稿,仔細看過之後,確認只留下這一本。
L的名字出現在螢幕上,我按下接聽。一如往常,L問我今天過得怎麼樣,做了什麼,是否有出門,是不是又到單一價超市亂晃了?只消幾分鐘的對話,L便察覺出我的心情出現了轉換。
電話另一端的L默不作聲。過了好久,她才說:
我驚呆了。我從來沒見過哪個人對他人有這樣的直覺感應,某種第六感。精準,切中,敏銳。
「岱芬,老實說。發生什麼事了,對不對?我從妳的聲音裡就能感覺https://m.hetubook.com.com得出來。」
「有什麼新鮮事嗎?妳找到東西重新出發了嗎?」
我掛上電話,心想不如到樓下的影印店拷貝一份寄給她,但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我想,讓編輯看到新的版本可能比較好。
我才跟編輯通完電話,電話鈴響了。我機械式地朝對著對面公寓的那扇窗戶看了一眼。幾天前,我才發覺自己有這種怪異的反射動作,不知道是何時開始的,每當我回到家,開了燈,梢有不尋常的聲響,我的目光立即轉向對面公寓的樓梯間,確認那邊沒有人偷窺我。
我坐下,仔細推敲我的用詞,不要讓她失望,不要驚嚇到她。我想花時間慢慢地跟她解釋,突然,我覺得自己像是十幾歲的少女,正要向父母攤牌,告訴他們她偏離了他hetubook.com.com們為她規劃的道路。
整個下午,我躺在床上,把文稿讀了一遍。我不接任何電話,不讓自己被打斷。我不需要假借各種藉口,在附近街區來回走上四回,也不需要把鞋櫃裡的每一雙鞋拿出來全擦一遍。好長的一段時間以來,這是第一次我可以維持精神專注。看完之後,覺得自己腦中某個偏遠幽暗的角落,有一塊招牌亮了起來,上面寫著「逃生出口」。
我用仔細斟酌後的字眼,向L說明我找到了一份文稿,一部小說。我重新讀了一遍,覺得很有意思。有非常多的地方要改動,卻是一個很好的出發點,我想努力試試看。
幾天後,我到地下室找一些舊證件,在翻存放檔案文件的大箱子時,無意間發現了一本被遺忘的文稿。十幾年前,在我還沒出版任何一本書之m.hetubook.com.com前,完成的一份文稿。我已經不記得當時是在什麼情況下寫的,但我的確寫了。那是一段相當模糊混沌的時期,回憶始終拒我於門外。紙張用塑膠圈裝訂成冊,封面則是透明塑膠材質。書名讓我笑了。很不錯的名字。在地下室走道搖曳的燈光下,我翻閱文稿內容。某位文學出版社的女編輯對我說的話,片段零散地浮現腦海,她鼓勵我繼續創作,但她認為這是個未完成的故事。我瀟灑地放棄了,把文稿扔到一邊,認定是我野心太大了。
我記得我跟她描述了小說的內容,和未來可能的發展,如今的我已經往後退到足夠遠的距離,看出文稿裡頭的天真。我的編輯聽我這麼說很高興,這是個好消息,她很想快點看到一些成果。
白日將盡,我打電話給我的編輯,告訴她這個消息:我剛和_圖_書剛找到一份未完成的小說文稿,逃過多次搬家劫難、碩果僅存的唯一一份拷貝。要做的事情非常多,需要全部重新改寫。長久以來,我第一次又有了寫作的欲望。我的編輯問我是否確定。把舊文章重新翻出來改寫|真的是個好主意嗎?難道我不怕弄巧成拙,硬要把剪裁不再適合的衣服往身上套,或硬要擠進變得太小的鞋子裡?
隨後,我點進Word想找出這份文稿的備份檔案。沒找到。這段時間,我更換過兩次電腦,而且在某個暴風雨之夜,遺失了大部分資料。
L慢慢引導我說出事情的始末。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更多。
L說得對,發生了一件不確定、微不足道的事情。
一開始,我虛與委蛇地拖延。現在說太早了。我嘗試轉移話題,把話鋒帶往其他方向,只是L不是那種三言兩語就能打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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