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背叛
08

關於被送上救護車的那一段,我的記憶非常混亂。今日,腦中僅存救護車警示燈底下那床救難毯的畫面,黃澄澄地閃著亮光。背貼著擔架的感覺。救護車高速奔馳。
沒有人問我是什麼原因讓我在破曉前幾個小時,身上只穿著毛衣和內褲跑到那裡。他們要我慢慢來,好好回想事發的經過。他們給我開了止痛藥,還有安眠藥。
我醒來時人已在夏特醫院的病房裡。沒多久,護士過來,跟我說發生了什麼事。她說我先生正在趕來的路上,或許該說在飛機上,有人通知他了。
天濛濛亮的時www•hetubook•com•com候,承包鎮公所工程的一名工人發現了我。醫生告訴我,我跌進溝裡沒多久,那位男士就發現我了,否則我可能逃不過這個劫數。我當時嚴重失溫。
我走出屋外,感覺冰冷的雨滴打在我的腳上,夾板陷進路面碎石裡,發出廢鐵摩擦的吱嘎聲。才幾秒鐘,我的頭髮就濕透了,一綹綹髮絲拍打我的臉,我奮力逆風前進。我試著跑,但太痛了。
我離鎮上的第一間房子只剩幾公尺的距離了,沒想到竟然失足跌落化糞汙水管工程在路邊開挖的土溝裡。我的腦中沒有留下那個瞬間的任何畫面,只有爛泥和和*圖*書土塊崩落的感覺。我失去了意識。
這就是她的計畫。看我衣衫不整地逃出來,用車燈找出我的位置,然後把我像保齡球瓶一樣的撞倒。
L一定停在某個地方,讓車熄火,等著我靠近。我敢肯定,反正到了某個時刻,一定會聽到車子發動的聲音,然後看到車子出現,朝我衝過來。
我到了鐵門邊上。直到這一刻我才注意到L的車不在那裡。我靠著牆,喘著氣。一陣狂風吹來,柳樹枝條啪啦一聲被風捲起,我還以為是玻璃碎裂。
我頭也不回地打開鐵門,一跛一跛地走到狹和-圖-書窄的路上,往鎮上的方向前進。
我坐在床上,就這樣呆坐著幾分鐘,呼吸幾乎要停止了,連口水都不敢嚥。接著我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站起來。
腳上的固定夾板換成了護腳套。他們為我拿來新的拐杖。在法蘭索瓦趕來之前,我幾乎一直處在昏睡的狀態。
第二天早上,我看見法蘭索瓦在床頭,面容疲倦,滿臉憂心。他緊緊抱著我。我得好好休息。重要的是我人在這裡,平安無恙。
後來,他們覺得該是問我事情發生經過的時候了,我才明白整個醫療團隊——大概連法蘭索瓦也是——都認定是我自己吞下這些藥。而後我嚇壞了,才會在大半夜裡www•hetubook.com•com跑出來求救。
後來我得知,我的藥物檢驗報告顯示我的體內有多種安眠藥和滅鼠藥的殘留。
我走到廚房,打開抽屜,取出鑰匙。我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氣喘吁吁,難受至極。
我成功下床走到廚房,不吵醒她的機率微乎其微。我很清楚。夾板會拍打地面,而拐杖不見了。
等我再度清醒,四周是一片黑暗。我不知道現在幾點,但我認為L應該睡了。跟前幾晚一樣,她房間門是開著的,怕萬一我有什麼動靜。
我成功從抽屜裡拿到鑰匙,走到屋外,拉開鐵門,不吵醒她的機率是零。但我沒得選擇。
我沿著馬路往前走,一路強忍著每走一步就加劇的痛苦https://m•hetubook•com.com。因為下雨的關係,我什麼都看不到,只看到一扇透著燈火的窗,遠遠的,在黑暗中益發明顯。
我在T恤上套了一件毛衣。我手邊沒有其他衣服。拿來裝行李的箱子不見了。L全都拿走了。
夜很早就籠罩大地,天空開始降雨。急驟、忿忿的雨點撞擊地磚。我在房裡,聽見狂風呼嘯,還有,遠遠的,輪胎擦過水坑的尖銳聲響。我不知道這些車子是我夢見的,還是真的聽到的。我不知道我是否有那個能耐走到鎮上。我閉著眼睛,想像自己全身濕淋淋,站在馬路中間,朝著車燈亮光高舉雙手揮舞的樣子。我想像一輛車緊急煞車,車門打開,我終於獲救的那一刻。然而,我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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