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然後,我站在空地的邊緣,看到她躺在地上,馬上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她癲癇發作。應該沒有維持很久,但一定算是嚴重的一次。她臉色蒼白、疲倦地把頭靠在樹幹上。
「妳永遠不會變,是不是?」她疲倦地說。
「跟蹤我、拯救我。」
她眼睛睜得老大,臉上乞求的表情正如我這些年來一般。如果她的癲癇發作沒有那麼嚴重,也許就不會那麼虛弱,也許就可以抵抗我。我繼續施壓。
(全書完)
「妳還好嗎?」我向她走近幾步,進入分隔我們的狹小沙地。
「再忘記一次!」那女孩苦苦哀求,「妳曾經忘記過一次,難道是這麼糟的決定嗎?」
一陣心寒從心頭散布到全身。伊莎貝兒看到我的表情開始大笑,她試著站起來,但肌肉使不上力,又跌了下去。我沒有像幾分鐘前所計畫般地急著去幫她。
伊莎貝兒睜開眼睛,搖搖頭。
我看著她,「好像妳在乎的樣子。」
我不解地看著她,「什麼夠了沒?」
前往西班牙的一個星期前,我開車到丹海爾德鎮,到黑暗沙丘森林。我把車子停在森林邊www.hetubook•com•com緣的點心吧,走到事發的地方,就在鐵絲網旁,經過矮樹叢到森林裡。
那個女孩像影子一樣走在我後面,她在哭泣。
有很長一段時間,這樣想很有用。這樣的事怎麼可能發生,我不知道。但幾天後我相信自己,我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她沒辦法抵抗,我繼續用力。我根本不需要用太多力氣,她掙扎著,但我比較強壯。
「和歐拉夫結束了,」伊莎貝兒說,「和巴特也是,不過,我想羅賓喜歡我。」
「看看妳自己,」伊莎貝兒說,「莎賓,妳到底能夠忍到什麼程度?」
「那妳又為什麼要回來?妳來這裡做什麼?」
「妳夠了沒有?」
在那之後,她留下我一個人,我只得自己騎車回家。長浪運河無止盡的冗長,不論我踩得多麼快,伊莎貝兒的臉龐始終跟著我。思緒在我的心裡快速翻騰,身體因不可置信而顫抖著。也許是心理作用——我拒絕相信自己有辦法做出如此駭人之事。
那個女孩不見了:永遠的不見了,我已經不需要她了。我們都已經面對了如此接近表面、卻隱藏得如此之好的東西。我不認為和-圖-書自己能夠再隱藏第二次,在西班牙不可能,在倫敦也不可能,在世界的另一頭也不可能。
「妳要過一陣子才會習慣,他在校園等的是我而不是妳。」她說。
如果可以改變過去,我會這麼做。伊莎貝兒因我而死,在她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視而不見。我如何能允許自己快樂,一面繼續活著,一面擔負她死亡的責任?我需要向她說再見,告訴她我有多麼的抱歉,我不能在她埋葬的墓園裡這麼做,我必須去到事件發生的地方。
她聳聳肩,「妳父親還好。對了,妳哥哥也是。」
我的內心深處有什麼開始翻騰,已經無法壓抑的東西如熱水裡的泡沫般浮到表面。
我轉身看著她。
「妳父親怎麼樣?」她問。
我慢慢回頭,經過森林走回小徑,獨自一人。
金星消失了,我鬆開伊莎貝兒脖子上的雙手,看著她死氣沉沉的臉龐,再看看自己的手,我居然做得出這樣的事。我不知道自己在那裡坐了多久,然後舉起雙手。接著,我才了解自己做了什麼事,開始顫抖不已。不可能是真的,這沒有發生,是另一個莎賓做的,另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莎賓,有人附在我身上和-圖-書,把伊莎貝兒的脖子勒緊,不是我,那不是我……另一個我出現來主導情況,我看到她在附近搜索,帶回來一片硬的塑膠,是躺在樹叢裡一塊壞掉的警示牌。她拿它當成鏟子,在黑莓樹叢間盡力挖了很深的洞,我看著她從伊莎貝兒長褲的口袋裡拿了單車的鑰匙,把屍體拖到洞裡,推進去。她把旁邊的包包和外套都丟進去,鋪蓋上沙子。
「沒什麼,」我一面穿過矮樹叢,一面說,「我都知道了。」
「說再見,」我說,「說我有多抱歉……」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看到妳進到森林裡……」我終於說。
她微弱地比了手勢,閉上眼睛,頭靠在樹上,顯然是發作吞噬了她所有的氣力,就像身後流光了汁液的樹幹。
我眼冒金星地雙手抓住她的脖子使力,她的眼裡沒有恐懼,只有意外,但很快地改變了。
「我覺得很抱歉,」我輕輕地說,「妳也是,妳不是故意的。」
「妳不需要這麼逞強。」
但我要試試看。
我看著她走到伊莎貝兒跑掉的地方,因為歐拉夫的憤怒而警覺。她注意到他沒有跟著她,她覺得自己快要發作了,繼續走到空地樹蔭下,才不會受傷,才可https://m•hetubook.com.com以避開窺視的人。我跟著她,跟丟了,走錯幾次路。我為什麼跟著她?我沒有什麼好的解釋,除了希望我們有一天能夠再成為朋友,如果我們能夠獨處,沒有其他人的壓力,也許我可以得回以前的那個伊莎貝兒。這是我穿過灌木叢的原因。
我跌跌撞撞地走回單車旁,因拋在身後的事物而麻木,但莎賓二號實際而清醒地思索著。在點心吧,她打開伊莎貝兒單車上的鎖,一手推著,另一手騎著自己的車一起到車站。她把鑰匙留在車鎖上,不用多久單車就會不見了。
伊莎貝兒沒有反應,提到我們的友誼讓她想起從前?一起過夜和一起度假?
「妳為什麼要這麼做?有什麼意義?都已經結案了不是嗎?妳還想記得什麼?」
過了一會兒,她的身體不再顫抖,雙眼瞪著我。
她看著別的地方。
「我不是故意的,」她的聲音很沙啞,「就這麼發生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女孩看著另一個方向,「我不覺得抱歉。」
她面向我,我看到她眼裡的淚水。
她說話的方式讓我起雞皮疙瘩,我臉上帶著疑惑的表情。
我瞇起眼睛,一股憤怒湧上心頭,很痛。也許伊莎貝兒說的對和*圖*書。羅賓對我很忠誠,很在意我,但他只是個男孩子。我見過他看著伊莎貝兒的樣子,當時他以為沒人注意到。她想要他,也會得到他。
我寫了一封信給巴特,解釋我很迷惘,將有一陣子沒辦法再和他見面;也許永遠不能,但我還不確定。我現在知道自己之前為什麼結束我們之間的感情,我為什麼拒絕友情的安慰和幸福。
其中一人得先主動打破沉默,總不能永遠這樣瞪著對方。我正要說些什麼,卻聽到伊莎貝兒安靜而吃力的聲音。
我向她飛奔而去,撲到她身上的動作之快,她沒有機會躲開我。
「妳為什麼不放過我?」我哀求著,「我們不用像以前那樣當朋友,但妳可以放過我的,是不是?」
我們走到空地上,看著一叢叢的黑莓樹。
我環顧四周,完全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我只是雙手下垂地站在那裡。
我直挺挺地站在樹中間,微微希望樹蔭遮住我。但她好像能夠感覺我存在一般地看著我,看著我的臉。我沒有動,她也沒有。我們在時間的虛無中瞪著對方,沉默中,這麼多年以及我們之間所發生的事都消失了,只剩下樹頂風吹的沙沙聲,溫暖的沙子。
「我沒辦法再忘記一次。」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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