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要告訴妳一件事,」媽媽開口說道。她的眼神不斷游移,速度之快,簡直就像是去世的奶奶家旁邊,那個湖裡的小魚一樣。這個細節我絕不會錯過,因為我從來沒看過媽媽這麼緊張。或許因為她在醫院裡吧,醫院總是讓人很緊張。像我,現在就覺得肚子裡有一大把墨西哥跳豆似的,七上八下跳個不停。雜貨店裡才剛進了一批這種跳豆在賣。我抓緊椅子的扶手,準備聆訓,猜想媽媽大概是因為我想像力太過發達而要訓斥我一頓。一定是有人跑到她面前告狀。我已經有心裡準備了。
媽媽以前都不會這樣猶豫不決。她以前對任何事情都有定見,近乎偏執。
「莎莉.依莉莎白……」
「爸爸死以前叫我跟妳說,他已經原諒妳了。對不起,我沒有早點告訴妳,但妳以前常說,要把握對的時機做對的事,我一直找不到對的時機跟妳講。」我拱起肩膀,讓整個人陷進咖啡色的椅子裡,準備聽她大吼罵人。我早該想到才對:現在告訴她說爸爸原諒她了,並不是個好主意,因為她聽了之後,並沒有露出笑容或高興的樣子,顯示我剛才說的話,對她來說並不是個好消息。事實上,媽媽做了一件令我非常訝異的事情,一件我以前在半夜聽過,但從來沒有親眼見過的事:她哭了。還不是小哭喔,是那種噴淚式的放聲大哭,用手摀著臉哭。她以前戴著霍爾送的結婚戒指,現在不見了,手指上留下一圈痕跡。
「歐麥利姊妹!」媽媽用非常輕柔的聲音喊道。她穿著一件我從沒看過的粉紅袍子,腳上的兩隻拖鞋上還有兩個粉紅色的毛球,頭髮用一條發亮的粉紅色緞帶綁在後面。蘇立文醫生站在她身旁,彷彿是在保護剛孵化出來的小雞。
原來天空之王不是我的親生爸爸。
她用悲傷的眼神看著我,就是那種以前她以為我沒有注意時,流露出的那種眼神。「有時候,女人的丈夫不在家,女人就會很寂寞。」
德露說:「嗨,媽媽!」但從她在那裡用力舔著嘴唇,就知道她緊張得不得了。「奈兒根本沒有好好照顧我和莎莉。我寫了一張清單給妳看,上面都是她做過的壞事。」
「好吧,走囉,」奈兒想拉著德露的手往外走,德露卻猛然甩開她的手,又再度充滿妒意地看著我,然後才忿忿不平地轉身離開。德露最無法忍受的就是別人沒有重視她。奈兒已經走到外面走廊了,沒多久她的喊聲從外面傳進來:「德露.歐麥利,快給我滾過來。」我敢打賭,這時候德露一定在對奈兒比中指。這個動作也是她從快速蘇西那裡學來的新把戲。
德露在旁抱怨說:「那什麼時候才要看我的告狀清單呢?」
她的眼睛睜得老大,嘴巴緊緊抿成一條直線,這是她最嚴肅的表情。
我搖頭。沒聽過。
「可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媽媽一定搞錯了吧。葡萄球菌可能已經跑進她的腦子裡,害她的動脈hetubook.com.com都變硬了。
媽媽哭了好久好久,臉上滿是淚水,最後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地告訴我:「謝謝妳告訴我這件事,妳這樣一講,一切都改變了。」她沒有對我大吼大叫,讓我鬆了一口氣,所以連忙把手探進口袋裡,找出一朵德露用衛生紙做成的康乃馨,拿出來遞給媽媽。
醫生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錶,錶上連著一條鍊子。他低頭看了一下時間,又抬頭看看窗外,一團一團看來像拳頭的雲塊快速飛來。「馬上要下雨了,」他說:「今年夏天的雨,真是超過以往。」說完後他拍拍手:「好啦,今天差不多了,我們把海倫帶回病房吧。妳們媽媽的病況一度很危急,真的很危急,她回家以後,妳們一定要好好照顧她喲,這是醫生的囑咐喔。」他踩著他獨特的企鵝步態,走出了這個日光室。
艾迪站起來。他本來坐在一張格子花紋的沙發上,沙發的花紋跟他的外套好相近,害得我一時之間都忘了他的存在。「很高興有機會來拜訪您,葛斯塔夫森太太。」這個姓氏是霍爾的姓,既然霍爾要去蹲苦窯了,媽媽就有機會把她的姓改回歐麥利了吧。
德露把她的告狀清單遞上。她隨時都在記錄奈兒幹的壞事,所以現在這張單子已經有點破爛又骯髒了。她嫉妒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跟媽媽握握手道別。這個動作有點好笑。
「我早就應該把這件事情告訴妳,」媽媽長長嘆了一口氣,就像她以往常常嘆氣那樣:「但我現在也不確定,是不是時候要告訴妳這件事。」
我竟然是羅斯穆森的乖女兒!和他一樣的綠眼睛。媽媽以前老是說,這種眼珠的顏色很少見。羅斯穆森的眼珠也是綠色的?跟我的一模一樣?
蘇立文醫生在旁開起了玩笑:「妳媽媽看起很粉紅色吧?」我覺得這個玩笑不錯,因為媽媽的打扮全是粉紅色的。「真的很棒!」
她打了個寒顫。「雷西這個壞蛋,就算他閉著眼睛,也能虐殺他人。」
我們只聽見奈兒的高跟鞋叩叩叩踏在走廊上,聞到醫院裡的藥水味,看到地板擦得非常亮,還有傳來護士厚重白鞋的走路聲。我們走進一間叫做「日光室」的房間,裡面的桌子上擺著雜誌,牆壁上掛著花的照片。就在那裡,在大窗戶旁邊的輪椅上,坐著我的媽媽!我一看見那個髮型就知道是媽媽,可是除了髮型之外,她整個人完全變了,變得好瘦,比瑪麗.藍恩還瘦。人怎麼可能會變得這麼瘦呢!她以前健康的膚色、強壯的身形都不見了。除了因病而消瘦的身體,她好像連性格都變了。
喔!我的天空之王啊,我需要你!
「還好,蘇立文醫生,還好。」他怎麼在hetubook.com.com媽媽面前提起我的想像力這個話題呢!真討厭,早知道剛才就不該抱他的。
「我的寶貝,這件事對妳來講很難接受,要過一段時間才能適應。」自從爸爸死掉以後,我就沒聽過媽媽叫我「寶貝」了,現在能夠又聽見這兩個字從她口中說出來,感覺真的不錯;很像在外面待了一天回到家裡,看到媽媽在廚房煮著一大鍋雞湯麵,裡面有美味的寬麵和新鮮紅蘿蔔。「等我身體好一點,我們再好好談這件事,但我希望妳先知道這件事,這件事很重要。」我靠在她胸前,聽見她的心在狂跳,我好想把手伸進去輕輕拍拍她的心。「我好高興,我沒死,否則妳永遠不會知道真相,因為大衛……我是說,羅斯穆森警官,他絕不可能告訴妳的,因為他是個真正的紳士,如假包換。」她談到他的時候,語氣變得好甜美,充滿了柔情。這也是一個我留意到的細節:媽媽現在變得很開心。雖然她才剛從鬼門關回來,但此刻她的臉上露出的笑容,和我珍藏的那張媽媽高中照片裡的笑容是一樣的。「別擔心,」她接著說:「沒事了。」她把頭靠在我的頭頂。「我好疲倦喔,莎莉,帶我回房去吧。」
「謝謝妳呀,莎莉。」蘇立文醫生說:「妳最近的想像力還好吧?」(我很遺憾必須這麼說,他的嘴巴還是好臭,一點也沒變。)
媽媽看起來好脆弱,我好想保護她,就像我想保護德露一樣;我想要讓她堅強起來,因此我用溫柔但響亮的聲音說:「爸爸叫我告訴妳,他已經原諒妳了。」
我茫然盯著窗戶,看著窗戶上時有時無、不斷變換方向的小雨滴。我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意思就是媽媽和羅斯穆森坐在樹下,玩親親。先有愛,後有婚……再來是生下莎莉。我好想拔腿跑到走廊,跑進電梯,跑出這家醫院,跑到街上,找輛公車一頭撞上去。
奈兒伸手要推輪椅,可是媽媽制止了她,用非常虛弱的聲音說:「奈兒,把德露帶下樓,我有話要單獨和莎莉說。」
「就算寶利舅舅穿著那種花紋的襪子,那又怎樣?」德露說:「世界上不曉得有多少人穿過粉紅色與綠色相間的菱形花紋襪。上禮拜威利就穿了一雙,強尼.法齊歐昨天晚上吃晚飯的時候,腳上也套著一雙這種襪子。連運動場的輔導員巴比都有。」
奈兒用帶著一點責備的語氣說:「好吧,可是別講太久,妳剛才也聽見醫生說的話了。」她吻了一下媽媽的頭,又裝出可愛的聲音說:「我馬上就可以當上美髮設計師了,妳回家以後,就由我來幫妳洗頭,做造型喔。」
我還在等著她的下一句話。但她只是用她那雙藍藍的眼睛和那張蒼白的臉看著我。「媽!怎麼可能!」我忍不住笑了出來。但我心裡知道,媽媽應該沒有在跟我開玩笑。
「媽?」我好害怕,整個人從座椅的塑膠套上滑了下來。
媽媽說:「把妳寫的單和*圖*書子給我,我等下會看。」
「叫我媽媽沒關係,」媽媽將手放在奈兒的肚子上:「我們馬上就是一家人了,艾迪。」奈兒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讓陽光都重回這間日光室了。艾迪兩手插在口袋裡,低頭看著光潔的地面傻笑。
「可是妳爸爸還是非常愛妳,」媽媽用德露的衛生紙康乃馨擦了擦眼睛。
她緊緊抓住我的手,彷彿在抓著懸崖的邊緣不讓自己摔下去。「大衛.羅斯穆森是妳的親生父親。」
「太好了,」媽媽輕撫著自己的頭髮。她向來以自己的頭髮為傲,而且也應該知道自己現在的頭髮有點糟。「快去吧,奈兒。」
原來我不是爸爸的乖女兒!我是羅斯穆森的乖女兒!
我們都進了電梯,奈兒按下三樓。她穿著連身裙,臉上還化了妝,看起來真的像大人了。艾迪為了參加喪禮,也穿得一副人模人樣的,外面披一件格子花紋獵裝(太大了),領帶上面有雪佛蘭汽車的圖案,身上不像以前老是散發出一股汽油味,反而擦了古龍水。電梯門打開了,我突然害怕走出去,因為這個樓層就是車禍之後爸爸和德露被送來的地方,我還記得電梯外的牆上掛著耶穌的畫像,耶穌的心還在流血。德露顯然也很害怕,她抓起我的手,握得好用力。
「寶利舅舅不是變態殺人狂,」德露說,嘟著的嘴唇幾乎沒動,像是在講腹語。自從她在電視上看見腹語專家表演之後,她的志向就變了,再也不想要去銀河餐廳當服務生了。她長大後要當艾德嘉.柏根或薩爾.米尼歐;而且在這兩人當中,她比較傾向當艾德嘉.柏根。因為德露說,薩爾.米尼歐演的鼓手角色太吵了,頭會很痛。而如果能像艾德嘉.柏根用腹語講話,那會非常好玩。如果學會的話,就可以惡整別人了。
我輕輕摸著她的膝蓋,覺得好像在摸兩顆網球似的:「噓……噓……噓。」
她猛然把頭轉過來:「妳剛才說什麼?」
我不敢離媽媽太近,只好待在病房的角落。搞不好她也根本不是我的親生母親,她是海倫;搞不好德露不是我親生妹妹,奈兒不是我親生姊姊。
「好,那我們等著看。」我小聲說道,因為奈兒和艾迪已經走回來了,我不想搞得太大驚小怪,而且現在我差不多百分之百確定羅斯穆森不是殺人狂了。想想以前我還曾經高度懷疑他呢。因此我認為,既然我會錯把羅斯穆森當成殺人狂,那我也有可能誤會寶利hetubook.com•com舅舅是殺人嫌犯。我不想惹毛大家,而且德露說雷西是壞蛋,這也沒錯。如果你把雷西這人的身體剖開一看,會發現他的心不是紅色的,他的心裡沒有任何愛。他的心一定是像爛蛆般的黑色,充滿怨恨。雷西能夠在片刻間就虐殺人。希望德露說得對。如果雷西被關監牢的話,每個人都會覺得好過一點,尤其是可憐的亞堤,因為他就不用忍受雷西老是跟別人講自己是兔唇小孩,彷彿別人沒看過亞堤的兔唇似的。雷西對待溫蒂的態度更壞,他說溫蒂是白癡,還故意嘲弄溫蒂講話的樣子。還有別忘了,雷西總是色瞇瞇盯著德露看……每當我看到他盯著德露的樣子,就會起雞皮疙瘩、毛骨悚然。沒錯,殺人兇手絕對就是雷西.拉杜爾。
媽媽對我們伸開雙手,但我卻不太想過去擁抱她,因為她看起來實在太瘦了。但我還是跑到她的懷抱裡,德露也跟著來了,我連一句話也講不出來,因為我哭得太厲害,哭到甚至沒辦法告訴她,我好高興她沒死。德露則是一滴眼淚也沒掉下來。
然而我又想起了爸爸,想起以前我也是坐在像這樣的病房裡,陪著出車禍的他;我想起他說原諒媽媽的時候所用的語氣,那是一種心裡充滿真摯愛意才能說出的語氣。我又繼續坐了一會兒,好好思索了一番。接下來,連我自己都大吃一驚:我居然做了這輩子最大的一件善事!我看著媽媽睡著的樣子(或許她已經開始作夢了),我決定,我要原諒她。原諒她和羅斯穆森的事。我要學習我天空之王的榜樣,原諒她。畢竟,我能夠體會親愛的人不在身邊的那份孤寂感覺。爸爸去世後,我一直感到好孤單;好笑的是,媽媽也一直讓我覺得好孤單。如果我原諒她的話,她以後就再也不必用那種哀傷的眼神看著我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因為大家都知道,「原諒」是很了不起的事。想到這裡,我彎下腰,把我的臉頰貼著她的臉頰,聞著她呼出的氣息,輕輕地說:「我原諒妳了。」我聞到她身上「夜巴黎」的香水味,這時我總算明白,為什麼德露老是嚮往法國了。
我放聲大哭。媽媽急忙把我拉進她懷裡,讓我的頭靠在她胸前。
「沒錯,可是……」我還來不及說完。
可是蘇立文醫生的眼睛真的不行了。我媽媽看起來一點也不漂亮。無論如何,只要她能好起來,我還是非常非常高興。我太高興了,所以抱著蘇立文醫生的大肚子。
奈兒從詢問台那邊喊著說:「好了,我們去樓上找蘇立文醫生吧。」
現在只剩下媽媽和我,遠處傳來隱約的打雷聲。「莎莉,過來這邊。」我站得比較遠的原因,是想要看清楚跟媽媽有關的一切細節。其實人如果想要看清楚一件事,就得站遠一點。現在我坐到媽媽對面一張咖啡色的椅子上,椅子上面還鋪著塑膠套子。
「我覺得,變態殺人犯就是……」德露轉頭看看四週,想要確定沒有和_圖_書人偷偷靠近她的旁邊。我實在懶得跟她講,就算有人偷偷摸摸潛伏到她身邊,可能也聽不懂她到底在說什麼。我很肯定。「就是雷西.拉杜爾。他這個人心懷鬼胎,一直想要做壞事。雷西好壞。莎莉,雷西真的是惡魔。」她說著說著手臂上都起了雞皮疙瘩,連忙用手掌摩娑著自己的手臂。「我有沒有跟妳講過,上禮拜他趁著快速蘇西在後院做日光浴的時候,把她的比基尼胸罩扯掉了。」
「妳爸爸在空軍服役的時候,我和羅斯穆森……嗯……」媽媽露出了一個帶著歉意的微笑:「我們兩個就二度戀愛了。妳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嗎?」
我把她的輪椅推到走廊,交給那位老護士,以前爸爸住院時,也是同一位護士在照顧他。老護士幫忙媽媽躺回床上,然後老護士看著我,完全認不出我是誰的樣子。
噢,糟了。這下我得向她解釋我對羅斯穆森的猜疑,而媽媽卻早已經安排好我和德露先去住羅斯穆森家裡一陣子。假如我告訴媽媽說我現在還是有點懷疑,雖然不像以前那麼確信,但依舊覺得,她的高中好友羅斯穆森很可能就是變態殺人狂,那麼媽媽的計畫就全毀了。
「莎莉,不要再講『可是』了。妳爸爸要妳轉告我,說他原諒了我,指的就是這件事情。」她瞪著我罕見的綠色眼球:「我和羅斯穆森談戀愛,而且生下了妳。但妳爸爸原諒了我。」
媽媽開始用超快的速度說話,一個字緊接著另一個字。「很對不起,我早就應該告訴妳……但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連我自己也不太確定。等到妳越長越大,樣子和羅斯穆森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樣的綠眼睛……但我又想,妳阿姨費依也是綠眼睛呀……可是妳的金髮和酒窩……最後妳爸爸起了疑心,雖然他也不確定,可是……」她拉著我的手,把我帶回椅子上坐好,用非常小的聲音說:「一定是寶利在看完球賽回家的路上,告訴妳爸爸的,就是出車禍的那一天……妳爸爸的反應一定……」
雨水沿著窗戶流下,我坐在媽媽床邊,她蓋的被子隨著她的呼吸上下起伏。我現在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她老是用悲傷的眼神看我。媽媽真正愛的是羅斯穆森警官,而我是那份真愛裡的產物。要我原諒她?等到地老天荒也不可能!
「我也有個祕密喔,莎莉,這個祕密對妳來說可能會非常震撼,妳準備好了沒?」這時雲幕低垂,雨滴開始狂灑在窗戶上,集結成一道道彎彎曲曲的水流滑下來。「我要告訴妳,為什麼羅斯穆森警官的皮夾裡會放著妳的照片。」
我們正在醫院的候診區,坐在裝有金屬腳的塑膠椅子上。奈兒和艾迪在跟大廳的櫃檯小姐講話,而德露手上拿著一張單子,上面寫的是她等下要告訴媽媽奈兒做過的壞事。
媽媽用微弱的聲音喊我過去:「到我這裡來。」她的聲音好無助,我怎能忍心拒絕呢?「原諒我,」媽媽輕輕說了這句話,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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