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他的妻子總喜歡夜夜提醒他。「該死,東尼,你什麼時候才會要求一點尊重?離開那家爛醫院吧,私人執業才有錢賺,你的收入可以比現在多出三四倍。我們就可以……」
「我需要你的幫忙,」她簡短地告訴保姆,「我們得重新布置一下。」
她檢查門窗,打開燈光直到全家像機場跑道一樣明亮,但是主臥室令她卻步。警方仍然認定那裡為犯罪現場,她什麼都不准摸。他們說得倒容易,用幾塊塑膠布貼到破碎的滑門上,連該死的寒風都擋不住,怎麼擋得住入侵者?
護士不在,到別處照顧別人了。
普登絲沒有說話,凱薩琳猜想這是多年的訓練結果,非常昂貴的英式訓練。
這樣應該可以了,她希望。
某天她沒帶納森出現在他的辦公室裡,穿著黑色長大衣,她走進他的辦公室,鎖上背後的門,看著他的眼睛說,「我需要你。」
媽的,他也抱歉今天下午坐在州警面前,心有餘力不足地努力解釋他多麼愛凱特但是無法保護她逃離吉米。那個州警看他的眼神……
她終於告訴他吉米的事情那天,她哭了。他們在考普萊廣場的飯店房間裡,她剛花了二十分鐘跪著做出他只在雜誌上看過https://m•hetubook•com.com的姿勢。現在他緊抱著她,撫摸她的頭髮。
她在家裡瘋狂地巡視每個房間。聚集在她家大樓外面的記者不見了,員警也離開了,需要他們的時候怎麼禿鹰全跑了?或許今晚有別人中槍,也可能有參議員跟年輕可愛的助理被逮到了,連可疑的名人醜事新聞熱度也只能持續一下子。
哇!那個留言寫著。哇!
她腳步迅速、雙手顫抖地離開了醫院。
夠了。他要反抗體制,他要靠自己站起來。這一次,他要做他想做的事,不管生命中的其他女人怎麼想。
東尼走到他的車子邊,掏出鑰匙,興奮得手在發抖。
「納森病得很重,」她又說。「對。」
「是,夫人。」普登絲說,「那麼燈光呢?」
「他明天應該可以回家。」她想到另一件事,「或許如果他可以的話,我們全部一起去度假,到溫暖的地方,有沙灘跟插小陽傘的飲料的地方,我們可以離開……離開這一切。」
他大概從五年前開始就不聽妻子說話了。契機發生在他父母家中吃感恩節晚餐的時候,老實說,生平第一次,他母親正在抱怨他父親竟敢跟朋友去打高爾夫的時候,東尼看著對面結婚三年的愛妻,發現她跟自己的媽一模hetubook.com.com一樣,瞬間大徹大悟,彷彿五雷轟頂。
她下樓去找普登絲。
事後,兩人都累得動彈不得,他幾乎沒力氣打電話交代櫃檯小姐取消下午的所有預約,這時他看見凱薩琳左側的傷痕。
她想搬移梳妝檯擋在滑門前面。想當然耳,如果輕得連她都搬得動,男人絕對也能搬動。好吧,她可以把梳妝檯搬去擋在門口,打開戶外燈照亮上面的露臺,然後關上主臥室門,從外面把它釘死。太好了。
她強烈高潮,牙齒深深咬入他的肩膀。然後他們倒在地上,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趴在地上,他從背後進入她,像恢復元氣的青少年一樣又猛又急。
「夫人?」
腳步聲靜靜地在走廊上移動,橡膠鞋跟小心地踩在白色塑膠地板上,布簾的輕微窸窣聲,心電圖的嗶嗶聲,大量呼吸器的嘶聲。
男子踮起腳尖,緩慢前進,直到正確的房間。
凱薩琳看著漫長陰暗的走廊,機器作響、呼吸器低鳴、病患不安地在簾幕遮掩的床上翻身,但仍然是夜間的醫院景象。太少護士、太多陌生人,到處是陰暗的角落。
護士瞄她一眼。「夫人,您知道的,在這棟豪宅裡就只有我們這些僕人照顧病房。」
凱薩琳下樓到洗衣室,翻來翻去找到了工具箱,和*圖*書當她開始把釘子敲進臥室門的外框時,普登絲終於開口。
沒什麼,她告訴他。她在廚房跌倒撞到檯子。那天,他們雙方都沒提到瘀傷的形狀完全就像個手掌。
走廊上陰暗又安靜。
然後她打開大衣露出光滑的白色肌膚跟誘人的黑色蕾絲,他當場上了她,頂著牆,褲子脫到膝蓋,她的雙腿纏著他的腰。
停在她父親家門口的車子,有人用她的口紅,寫在她的車子裡。
「我看到外面有人遊蕩,」凱薩琳迅速地說,「或許只是八卦記者,想要偷|拍賺點錢。你想報紙會花多少錢購買後灣命案現場的細節照片?我不想讓任何人用這場悲劇牟利。」
他忍不住又想起凱薩琳。想起九個月前她初次找上他的樣子,她的手指摸過他的手臂,俯身在他肩上研究納森的病歷時,黑色長髮挑逗著他的臉頰。
他母親很嘮叨,他老婆也是。再過十五年他就會像自己的父親一樣,稍微駝背,像烏龜似的垂頭喪氣,雙耳選擇性耳聾。
我需要你,她在他胸膛上耳語。天啊,東尼,你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好怕……
納森低聲說,「爹地。」
「我想,」凱薩琳仍然呼吸沉重地說,「就讓它再亮一陣子吧。」
「親愛的,他們全都是某人的孩子。」
「他是我的孩子,」凱薩琳m.hetubook.com.com低聲說,「我很擔心他。」
護士不肯幫她。凱薩琳最後找上值班醫師,但他拒絕簽出院同意書。納森必須留在醫院,尤其他的「情況」特殊。
「普登絲,如果有你不認識的人找上門來,別開門。如果你看見其他的……記者……請告訴我。」
凱薩琳開車直接到了醫院。納森還在睡,心電圖正忠實地嗶嗶跳動,嗎啡緩緩滴入他的血管。夜班護士沒什麼進展可以回報,納森仍然在打點滴,體溫下降了,疼痛也受到控制。或許明天他就能回家,她得跟醫師諮商。
「我想他需要更多護士照顧,有沒有可以雇用的私人護士?或什麼工作人員?我願意付錢。」
他應該離開這家莫名其妙的醫院,東尼這時想著,走過空曠的停車場,水泥地發出腳步聲。他厭倦了別人指使他——他老婆、小兒科主任、像葛濃法官那種混蛋。如果沒機會做自己想做的事,多年來這麼賣力工作有什麼意義?
一道影子落在床腳,四歲的納森翻身,往聲音的方向轉頭,他迷糊地半睜開眼睛。男子屏住呼吸。
「納森好一點了嗎?」
又過了一會,凱薩琳說,「你知道嗎,我應該謝謝你。現在真是個糟糕的時候。天曉得你會怎麼想。但是你一和_圖_書直在照顧納森,我很感激。他需要你,你知道的。發生了這麼多事,他真的真的很需要你。」
普登絲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
東尼.洛可今天累壞了。他終於在晚上十點離開了醫院,在十年前這時間離開還不算晚,但他現在應該是在事業的高峰期,到這個階段,飢渴的住院醫師應該要搞定兒童嘔吐跟流鼻涕的無窮折磨,他只需要出面處理大事。
她們上樓。普登絲幫她推動破玻璃滑門前面沉重的松木梳妝檯,地毯上還有些碎玻璃,也有血跡,普登絲全看見了,但什麼也沒說。
她不禁胡思亂想,到底是什麼情況。沒人認得出來的惡劣狀況?她短暫考慮過打電話給洛可醫師,她可以乞求,她可以懇求,或許東尼會下來幫她簽出院文件。
他愛凱薩琳.葛濃,他厭倦了一切狗屁,去他的老婆,去他的小孩。他現在就要開車到凱薩琳家,告訴她他反悔了。他很抱歉讓她失望,很抱歉他說無法幫助納森。
然後呢?把納森帶回可以出奇地安全的家裡?
她釘好最後一根釘子,推推門,用力搖晃。文風不動。
他應該當場跟她離婚的,但是必須顧慮到小孩。對,他那貼心又漂亮的兩個小寶貝已經會學在他晚餐遲到時,用媽媽的指責眼光瞪他了。
直到他打開車門,才終於聽見背後的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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