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官司的事了,真糟糕。」
D.D.嘆氣,緩緩喝了一口咖啡,靠回椅背上。「不確定,但是至少我敢說他夜路走多遇到鬼了。」
「正在清查。我看到的影片很模糊,看不出什麼東西。凶手顯然有動腦,把醫師殺死在自己的車裡。然後,照我的推測,凶手爬進前座。BMW有深色車窗,時間又是深夜。路過的人只會看到前座兩個人影,只是其中一個死了,另一個忙著用鋸齒刀割東西。這些人啊,我敢說他們都看太多電影了。」
「嗨,巴比,」D.D.頭也不抬地說。
「對。」
「哇?」
「哇。」
「你應該知道你是有朋友的。星期四晚上你接到電話時,你們的人幫我們掩護;沒有人希望看到你被修理。」
「真慘,」巴比咕噥。
考普萊逼近時巴比找到了樓梯間出口,第一個犯罪現場鑑識員說:「我操,那是血嗎?」第二個回答,「其實,我想是女人的口紅。」
D.D.清空了她的碟子,巴比拿起帳單。
「在警局有內線?」
「她是個麻煩,」D.D.說。
「是啊,我餓死了。」
D.D.的目光落到地板上,不肯再看他。他也已經不驚訝了。槍擊事件後三天,他終於學到這種事就會這樣發展。
她又看他一眼。「如果我們清查被害人的關係,你的名字會出現幾次?」
「解體,」D.D.沉重地說,「我們在置物箱裡找到了。」
巴比抽出皮夾裡的紙鈔,數了幾張。
考普萊往他們走過來。
巴比走到櫃檯去幫她點餐。回來時,D.D.正把他壺裡剩下的咖啡倒進從餐具站拿來的空杯裡。他回到櫃檯補滿了咖啡壺,拿了些奶油。如果沒記錯,D.D.的口味介於陸戰隊員跟卡車司機之間。很多奶油,很多糖,還有其他保證會讓動脈硬化的玩意兒。
「我應該懷疑你嗎?」
「用刀。」
「他說昨天有人看到你跟那個妞兒在嘉德納博物館一起玩。」
「事情還不只如此,」D.D.說。
「沒有。」
巴比不想討論這檔事,反正覆水難收。「停車場上是怎麼回事?」他問,「那個醫師怎麼了?」
巴比回想。在明亮的燈光下,水泥地顯得平坦乾淨,看不到一滴血跡。他皺眉,重新思考一https://m.hetubook.com.com
遍,突然露出微笑。「醫院,手術袍!」
「但是記住,我們永遠擁有巴黎的回憶。」
「不過凱薩琳或許跟洛可商量過,」稍後D.D.說,「或許她聽說助理檢察官正在調查這個案子,這樣她就有動機去殺東尼.洛可——避免洛可出賣她。」
「正是這對勁爆雙人組。」
「有什麼重點發現?」他低聲問D.D.。
她想了一下,快速推理之後說,「啊,該死,他是那孩子的醫師?」
但是現在,D.D.正咬著下唇窺視一輛深綠色BMW450i車內。她的對面,一名拿照相機的犯罪現場調查員正忙著拍照,快門與底片捲動聲迴盪在寬廣的水泥停車場上,似乎掩蓋了巴比走近的腳步聲。
「唉唷喂,」巴比說。
他需要一張十元鈔,但是找不到,湊出兩張五元。
「在波士頓警局有朋友嗎?」哈里斯說,「我想有個犯罪現場你一定會想看。」
巴比皺眉。女朋友的說法是在放餌,但他拒絕上鉤。「我不懂,」他稍後說。
他直接對她說了。
D.D.的餐點來了,她眼睛發亮,開始把烤吐司、煎蛋跟培根疊在一起,然後淋上糖漿。
「前座有個發現時已經死亡的醫師,」D.D.指著車內迅速低聲說,「看來像是剛打開車門時被人從背後暗算。」
「你得走了,」D.D.告訴巴比。
「你這麼問就怪了。」
「比較像是不爽的情人配偶。醫師從背後被攻擊,凶手用了太多力氣,刀子砍進了洛可醫師脖子的一半深。」
「你們應該會找到兩個腳印,」巴比說,「他下車留下的。」
當他回到桌上,放下咖啡跟佐料時,她終於露出高興的表情。「是誰通知你的?」她想要知道,同時打開糖包。
D.D.聳聳肩,她不願看他的眼睛,「洛可顯然沒有殺吉米。」
巴比點頭,雙手捧著咖啡杯努力思索。「如果東尼.洛可是凱薩琳的同夥,她為什麼要親自或雇別人殺他?」
他皺眉。這一定是私怨。竟然在公共停車場做這麼明顯的行徑。「有沒有調到監視器的錄影帶?」
「D.D.——」
「葛濃夫婦?法官跟瑪莉安?」
「顯然是和-圖-書。」
她停止攪拌咖啡。「巴比,這種事情不是開玩笑的。如果警察因為盡自己的職責就被拖進刑事法庭……這絕對令人擔憂。」
「他沒說。」
兩張一元應該夠付小費了。
D.D.往後坐,但臉色仍然很煩惱,盯著他。巴比站起來,摸索著把皮夾塞回口袋,忍著沒有罵出來。
巴比最後一次對她點點頭,走出了門外。
她跟巴比是老交情了。他們八百年前就交往過,當時兩人都是菜鳥,她當市警,他當州警,他們都瞭解對方的辛苦,又不用直接競爭。巴比已經記不得他們為什麼分手,或許是太忙吧。其實那不重要。他們當朋友更適合。他欣賞她職位的快速升遷——或許她很快會當上警長——而她永遠對他在特種戰術行動小組的工作有興趣。
D.D.沒有立刻回答。她終於說出的話,他卻希望不如別說。「巴比,你瞭解她嗎?事件發生前你跟她有過任何接觸嗎?即使算是泛泛之交,朋友的朋友?」
他雙手一攤。「我不會釣魚。」
「她有美貌,又有錢,任何一種都能夠找到幫手。」
「或消滅幫手,」巴比冷淡地指出。
「有遠見,」巴比大聲說,「還有計畫。」
巴比的呼氣化為喘息的霧氣,他雙手插在羽絨外套口袋裡,盡力低調融入人群。有幾個人轉頭看他,有些人他認識,有些不認識,不過所有人都認得他,即使他努力低調,但走到BMW旁邊時已經引起一陣耳語。
「這點確實像是報復。」
他懂她的意思,但決定不回答。「如果接下來一個小時我碰巧靠在那邊的水泥柱上,看著我的指甲,那就沒什麼大問題吧?」
「但是凶手很可能是男性。」
「哈里斯.瑞德,私家偵探,受雇於葛濃夫婦。」
D.D.華倫警探已經在波士頓刑事組幹了八年多。她金髮,身材矮小敏捷,嚴峻的藍眼睛,穿著緊身牛仔褲、高跟靴子跟焦糖色皮夾克在調查洛可命案現場。《慾望城市》加上《紐約重案組》,很多男人在看她,但是D.D.吃喝拉睡的時間都在工作,沒人有機會追她。
「有意思,」她加完糖之後開始倒奶油。「巴比,你呢?事情這麼亂,你不是應該去釣魚之類的嗎?」
「我會說這裡不是修指甲的地方。」D.D.向左轉頭,巴比發現助理檢察官瑞克.考普萊正在跟法醫交談。上次巴比看見考普hetubook•com.com萊的時候,考普萊的手下正在玩「把責任推給那個倒楣州警」的友善遊戲。所以沒錯,考普萊會認為巴比出現在此是個大問題。
「因為你的電話響個不停?」她終於看他,懷疑地瞇起藍眼睛。「巴比,你的消息很靈通,只是我們正盡力保持低調。」
他沒有反駁。
她皺眉說,「這個瑞德怎麼知道的?」
「助理檢察官從昨天就開始追查那個寡婦,謠傳她靠丈夫之死撈了一大票,還說她可能正在挑選雇用的幫手——或是意亂情迷的傻瓜。」
「昨天下午考普萊想安排約談醫師,但是洛可拒絕。」
「你想呢,」她用叉子鋸開一塊三明治,開心地大嚼起來。「你也在現場,巴比。回想那個冰冷的大停車場,想想它在哪個設施旁邊,告訴我有何推論。」
「一定流了很多血,」巴比說,「那種手法……我想會灑得到處都是。」
「解體?」
「睡不著。」
這次他又沒有反駁。
「我正要睡覺,」他對話筒怒道。
D.D.終於走進餐廳時,他已陷入了飽食欲睡跟咖啡因亢奮之間的模糊狀態。她穿著釘有紅色亮片的緊身白T恤,上頭印著「重刑犯」。跟靴子很搭。
「不曉得。」他聳聳肩說,「還沒開始選律師,最近很忙。」
「況且還要考慮留言。」
「你想吃什麼?」
當下很容易感覺被冒犯,賞她個臉色然後轉身離開。但是D.D.是朋友,老交情的警察同僚。或許如果他深入挖掘,巴比會比她更瞭解她的疑問,每個警察都會懷疑這種事。花這麼多時間訓練,但真正出事時,在現場,當你有生命危險,或者更糟,警察同僚有危險……
「你該不會以為是我吧?」他真的吃了一驚。
「在前座外面發現了抹過的血跡。看來似乎是他擦掉了血跡,或許是用手術袍。雖然不完美,但還是消滅了任何可追蹤的跡證。聰明的小混蛋。」
「你看他是隨便玩玩還是認真的?」
「你開槍的時候……有困難嗎,巴比?看著活生生的人,有沒有讓你猶豫?」
「對,寫在後車窗上。所以才會發現洛可醫師,有人靠近看到了留言。」
D.D.聳聳肩說,「這是考普萊的推論。至於我呢,還是傾向於吃醋的配偶。畢竟,如果你只是殺人滅口,真的會大費周章在死後割掉他那話兒嗎?」
「還有呢?」
「厲害,」巴比說,想要親眼窺探車內,https://www.hetubook.com•com但被D.D.的肩膀擋住。
她坐進卡座,瞄一眼巴比的空碟子。「怎麼,沒有留我的分?」
她沒上當。「這時候出門似乎太晚了,」她說。
「留言?」
「蛋、培根、法式吐司,加上世界最大杯的柳橙汁,或許再加個煎餅。」
「是也不是。他確實動了腦筋,但他需要的東西都在現場,所以他不用事先計畫太遠。當然,這是假設凶手不是外科醫師的話,不過從地點考量,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D.D.已經吃掉了一半,滿意地嘆息。「喔,真好吃。我發誓如果不會冠狀動脈硬化,我一定天天來。」
巴比累壞了。他的頭好不容易剛碰到枕頭,電話又響了。這次他沒想到蘇珊,只想到凱薩琳,他知道他在做夢,他夢到吉米.葛濃的遺孀,她裸體,黑色長髮披散在胸口。
她扮個鬼臉。「警察局啊,只要一個人喝杯水,所有人都要尿尿,所以葛濃夫婦掌握了一切狀況?」
「情人報復?」
「不太妙,」D.D.低聲繼續說,「你被目擊跟死者的老婆在一起,會讓人說閒話。」
「而且,嫌犯等醫師向前俯身到車裡才下手,所以大多數血液都灑在BMW駕駛座上。只是,好玩的不只如此。那個醫師算是被,呃,解體。」
「寫了什麼?」
以凌晨三點來說,這停車場有點擁擠。法醫的廂型車、鑑識組的車、許多巡邏警車、幾輛警探的私車,還有一輛巴比認得是助理檢察官的高級轎車。命案總是會引來大量車輛,大量注意,從無例外。
「關於嫌犯人選呢?」
「我對天發誓,」他低聲說,「我什麼感覺也沒有。」
「沒有,」巴比低聲附和,「確實沒有。」他繼續望著D.D;但她的眼睛鎖定在自己的碟子上。
「唉唷喂。」D.D.附和。
哈里斯頓了一下。「東尼.洛可醫師,在醫院停車場。別穿昂貴鞋子,我聽說一塌糊塗。」
「或許吧。」
「對,用女人口紅寫的。」
巴比大老遠走路過去,利用早晨的低溫驅逐腦中殘餘的睡意,半數睫毛都結冰了。他抵達時剛過五點不久,太陽都還沒出來,但餐廳裡已經充滿人氣,他在培根蛋氣息的溫暖中等待二十分鐘,終於在後方占到一個卡座。他肚子餓得咕咕叫,點了三個煎蛋、六塊培根、蘸奶油的英式鬆餅,他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正式的一餐,但至少補充了蛋白質。他配著一杯特大柳橙汁https://www.hetubook.com.com囫圇吞下肚,然後開始喝咖啡。
「誰?」
「你有律師嗎?情況有多糟?」
「卡薩布蘭加」是位在劍橋的一家時髦地中海式餐廳,裡面有大型酒吧跟電子化菜單,瞄準哈佛比較上層的客戶——亦即長春藤名校學生人口的富裕父母。另一方面,「妖怪」則是塞在州議會大樓附近的一家小餐廳,有二十四小時服務,斑駁的塑膠凳,一座多年沒有清理的超大烤爐。嗯,這才是適合條子的地方。
「道奇警員,還想玩偵探遊戲嗎?」
「是啊,我敢跟你賭任何東西,塗在凱薩琳身上尤其像是致命的顏色。」
「開槍?」
「一次。今天下午。今天第一次見到他,問些關於納森.葛濃的問題。」
「沒錯。我們在西側入口外面的垃圾子車裡找到一個裝了沾血手術袍跟鞋套的垃圾袋。顯然我們的聰明凶手穿了手術袍,行凶之後脫下衣服跟鞋套,然後整理好丟掉。所以他很可能以外科醫師的模樣走進停車場,行凶之後,再靜靜等了一會兒,下車脫掉衣服,然後走掉。」
「這個案子有這麼難搞?」
「靴子不錯喔。」
巴比聽懂了。「再見。」
「他要跟她離婚,你知道的,完全獨占孩子的監護權。有時候,成為貧窮前妻跟有錢寡婦只有一線之隔。星期四晚上,凱薩琳.葛濃越過了這條線。幹這一行,你不得不懷疑這種事。」
「嗯。」
他花了點時間辨認這個聲音,是哈里斯,葛濃夫婦的偵探。巴比看看床邊的時鐘,顯示著凌晨兩點。天啊,他需要睡覺。「幹嘛?」他問。
「巴比,」稍後她說,語氣讓他愣住,她臉上露出他從未見過的表情,某種陰沉的好奇。有一瞬間,她似乎改變了主意,但似乎忍不住想知道,還是問了出來。
「跟孩子的媽有一腿。因為雙親之間可能爆發的監護權大戰,已經受到質疑。該你說了。」
「女人口紅?」
巴比終於抬頭。「你真的認為可能是她設計的?導演一場爭吵,安排她的丈夫拿槍,然後操縱一切讓他被射殺但不會傷到她?」
「巴比,放輕鬆。我們查的是你的女朋友,凱薩琳.葛濃。」
「考普萊今天下午會來找你,」D.D.提起。
「考普萊認為凱薩琳找上東尼.洛可幫她謀殺丈夫?」
她的眼光移向遠處。考普萊還在跟法醫講話,但是看著他們這邊,塌鼻子的臉上皺著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