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你愛的是誰?
然後,我抓住鑰匙跟手機,開始沒命狂奔。
我瞥了一眼鑰匙,算計著還剩下多少日照時間。
他拒絕說話;不能跟敵人交朋友。
費斯克警官的膝蓋軟掉了。我們兩個人都倒在地上,同時在前方四百公尺處,雪地炸裂了,尖叫劃破天空,開始出現第一聲狗的嚎叫。
「這個策略不對。」我告訴他:「只要你跟我困在一起,你就該參與對話。也許你就是最後贏得我信任的幸運兒。你所知的下一件事,就是我對你透露我丈夫跟小孩實際上發生什麼事,讓你一夜之間變成英雄。這種事值得考慮一下。」
「你應該感謝我。」我又說了一次,緩緩地坐直了,放鬆我的身體。壞泰莎奮起了。
我可以聽見遠方的叫喊。更多狗的哭嚎。再過去四輛車,凱莉跟史凱勒接收到發生不幸的訊息,牠們高頻率的吠叫也加入了喧囂之中。
你愛的是誰?
我從巡邏車後座跳出來,把我被銬住的雙手握成拳,然後猛敲他的頭骨。費斯克警官踉蹌著撲向前方。我用雙臂套過他的頭,圍住他的脖子,然後用力一拉。
我挖出那個洞,然後輕m.hetubook.com.com柔地把屍體放進去。我把一鏟又一鏟的雪放回去的時候,動作變得比較慢,然後又小心地把地面拍回原狀。
我對他微笑。「那麼你就是白痴,因為在這種時候,死亡會是最輕鬆的出路。」
別思考,別思考,別思考。
「我希望他們為了你重新恢復死刑。」他說道。
費斯克警官從車裡跳出去。費斯克警官倉皇地抓住他勤務腰帶上的無線電。費斯克警官轉身背對著我。
我想著,讓牠去跟朋友玩吧,這時我忍不住緊繃起來。請獎賞那隻狗,把牠帶開,帶到凱莉跟史凱勒身邊,拜託。
「你又有什麼毛病?畢竟我是剛剛才救你一命的人。」
「我想要的聖誕禮物就只有我的兩顆門牙,我的兩顆門牙,我的兩顆門牙。」
我能告訴你什麼呢?在這個行業裡,錯誤的代價很昂貴。
費斯克警官喘著氣,發出怪異的喀喀哼聲,現在想想,這很像是金.瓦特斯獄警的聲音。可能也像是布萊安,在一塵不染的地板上等死。
「我參加過幾次,」我繼續:「這是講究細節的工作,要保持一直線。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吋接一吋、一呎接一呎地找,清查畫成格子的每一塊空間,然後才移動到下一步、再下一步。捜救工作比較好。我曾經被叫去幫忙找一個在華頓池旁邊走失的三歲小孩。一對志願者終於找到他了。讓人難以置信的一刻。每個人都哭了,只有那個男孩沒哭,他只想要另外一條巧克力棒。」
狗兒找到目標了。吉索做完了牠的工作,牠用持續不斷的吠叫聲讓牠的主人知道。
「有孩子嗎?」我問道。
在費斯克警官的腿終於停止抽動的時候,我喘了三口大氣,吸進讓人心頭一驚的冷空氣,逼我回到此時此刻。有這麼多事要做,可以做事的時間卻少得可憐。
費斯克警官終於看著我了。
D.D.以為她看見的是一位人母能犯下的最大罪過。她還沒搞懂,她實際上見證的是一位人母為了愛會做到的真正極限。
費斯克警官的眼睛保持直視前方。
現在他坐在前座,顯然覺得很挫折又無聊。人會變成警察是因為他們想下場打球,而不是坐冷板凳。可是他人在這裡,被打入冷宮,在遠處聽球賽;聆聽捜尋犬和-圖-書低鳴的回音,樹林中微弱模糊的人語。
可是我試過要警告D.D.。我是為了蘇菲重建我的生活。她不只是我的女兒,她是終於拯救我的真愛。她充滿歡笑、喜悅與純真,還有經過蒸餾淨化的飽滿熱情。她就是我這個世界裡的所有好事,也是讓家值得回去的每個理由。
我開始哼歌。我忍不住,壞泰莎抬頭了。
別思考,別思考,別思考。
「救我一命?你在放什麼屁——」
費斯克警官還是什麼話都沒說。
看起來像要下雪了,我再度想道。
他那邊跟我這邊,兩扇車門都打開了。我告訴他我需要空氣,我覺得噁心,有點想吐。費斯克警官瞄了我一眼,卻還是同意了,甚至幫忙拉開厚重的波士頓警局外套拉鍊,這件外套把我的手臂固定在我的軀幹上。
然後,他瞪著我文風不動的臉,終於把事情全部串起來。
我不正常。這是我的最後一個念頭。我不可能再恢復正常了。
費斯克警官終於瞪著我看。「你有什麼毛病?」他惱火地問道。
「抽到壞籤。」我這麼評論。
埋住一個成年男人要用二十三剷雪。然而這份貴重的貨物根本用不到https://m.hetubook.com.com這麼多。
「你應該感謝我。」我從後座說道。
「參加過尋屍工作嗎?」
我放下屍體,拿出綁在腰際的組合式雪鏟。把分成好幾塊的把手拼在一起時,我戴著手套的手在發抖。彎下腰去,用力戳穿外層的薄冰,觸及底下比較柔軟的雪地時,我的背在痛。挖,挖,挖。我的呼吸是短促、結霜的喘息;熱呼呼的眼淚幾乎立刻凍結在我臉頰上。
當然,這正是問題所在,從一開始就是——不過當然了,D.D.警長不知道這一點。她以為她在處理的是典型的虐兒與謀殺事件。我不能怪她。上帝明察,我被叫去看過夠多這樣的房子:病懨懨的五歲小孩看顧著他們昏過去的媽媽。我曾經看過一位母親掌摑她的兒子,臉上的表情跟打蒼蠅沒兩樣。我也看過小孩子用繃帶包紮自己的擦傷,因為他們已經知道,他們的媽媽沒那麼在意這件事,不會幫他們包紮。
蘇菲。一直都是蘇菲。
「閉嘴。」費斯克警官咆哮。
我在硬邦邦的塑膠長椅上扭動著,豎起我的耳朵。我聽到「那個」沒有?還沒。
我可以感覺到他的緊繃,他勉強壓抑住拋下警車,加入這一陣https://m.hetubook.com•com忙亂的衝動。
狗現在鎖定了目標,吠得更大聲了。我可以在腦中勾勒出吉索的路線:跨越那塊小空地,繞著微微突起的雪打轉。倒木製造出一個天然的坑洞,洞不太大也不太小,裡面塞滿比較輕、比較鬆軟的雪花。等到我找到那個地方時,我背負的重量已經讓我搖搖欲墜,雙腿精疲力竭到真的在晃了。
然後我們兩個都聽見了:一條狗聞到味道時突然發出的興奮吠叫。訓練師的叫喊,捜尋隊伍與之呼應的匆忙行動,他們朝著目標逼近。費斯克警官坐直了一點,往前靠在方向盤上。
我已經回到費斯克警官的警車裡。我的雙手被銬在腰際,但腿還是自由的。他似乎忘記那個細節了,而且我不覺得有義務提醒他。我坐在後座,努力讓我的肢體語言保持完全靜止不具威脅。
我能跟你說什麼呢?在這個行業裡,錯誤的代價很昂貴。
我鬆開我的雙手,摸索著費斯克警官腰際的鑰匙,然後記起要搶走他的手機。接下來三十秒我有一通非常重要的電話要打。
「閉嘴。」
他轉過身去,到最後他從停著不動的警車前方往外凝視,再度陷入沉默。
「閉嘴。」費斯克警官再度怒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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