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叛了麗碧。」泰莎的語氣像在陳述事實,而非提出問題。
安妮塔的目光停駐在泰莎身上,顯然想到了她之前的問題:如果他們夫妻離婚,對公司會有什麼影響?
「可是,」安妮塔忽然開口,彷彿讀到了泰莎的心思。「就算這公司不存在,多數的員工還是可以活得好好的。這裡有些老鳥——」她用這個詞的語氣頗為冰冷,「比如我自己,我們跟著公司過了幾年的好日子,攢了不少。至於年輕人,比如克里斯和他的手下,他們多數都可以輕而易舉在競爭對手那兒找到類似的工作,而且不會有什麼爭議。到頭來……不過就是工作嘛。」安妮塔揮著手,說:「有什麼工作值得去傷害別人呢?」
「可以說像,但也不像。戴爾刻意栽培賈斯汀,打從他會走路起,就被認定是公司的接班人。自從我來戴爾這裡工作,暑假時多數的十六歲男孩會去海灘,但戴爾把兒子叫來,要他跟著石膏板牆的承包商在工地做好幾週,一天做足八小時。戴爾相信,從做中學是最好的學習,而且,他要求兒子必須熟知這行的大小事。他說,你懂得愈多,愈不會被當成凱子削。」
「她來公司,三個月前的事。她直接槓上那個據說和賈斯汀有染的女孩,在現場鬧得很難看。」
「活躍的社交生活,所付出的代價真大啊。」泰莎冷冷地說。
這次,安妮塔的表情似乎是真的困惑。「我……我不知道,賈斯汀是唯一的股東,他認識麗碧時就已經很有錢,所以可能有簽婚前協議,如果沒有,我猜她有權利拿走一半的財產吧,包括一半的公司資產。」
「你想知道丹比家男人性格矛盾的一面嗎?」安妮塔忽然冒出這句話。
「愛胥琳怎樣?」
她在心裡暗記,絕不能跟他對賭,不過,或許可以買杯啤酒請他喝。套點學院式的交情;說不定可以從他那裡聽到什麼有用的見解。
但這位特別探員忽然往前傾,口氣變冰冷,說:「拜託,別再浪費我們的時間。」
「他們或許肉體上不老實,但情感上卻很忠誠。其實戴爾很愛瑪莉,而賈斯汀,根據我從各方面的觀察,他也很愛麗碧。他絕不會離婚的,而且絕不會做出任何傷害自己家人的事,尤其是愛胥琳。唉……我在想,如果只有麗碧失蹤,或許你們的懷疑還算有道理,可是,去問問任何人,每一個人,大家都會說,賈斯汀.丹比絕對不能忍受女兒被傷到一根寒毛。況且,如果你們能了解我們多數人是看著愛胥琳長大的……就會知道我們也絕不可能傷害她。不管發生什麼事……問題絕不在我們這些人身上,也不在賈斯汀身上。」
韋特以更直接的方式追問下去。「聊聊他們離婚的影響吧。一個晚上的約會,不會有太大幫助的,如果麗碧決定聘請律師,要求離婚,對這間家族企業會有什麼影響?」
「那你怎麼做?」妮可問。
「敢做就要敢當啊。」安妮塔一句話回應。
「我們不是股東,也不是企業監督委員會的人,更不是你們希望爭取的客戶,我們是來這裡幫助你們尋找丹比一家人,賈斯汀、麗碧和愛胥琳。說得更白一點,我們只有二十四小時的黃金救援時間,若繼續耽擱下去,他們很可能無法活著回來。你明白嗎?」
「你從祕書爬到行政營運長的位置?」妮可好奇問道:「這樣的職業生涯,真讓人刮目相看啊。」
韋特對妮可說:「你說那瓶藥是在她的包包裡找到?」他問。
行政營運長覷了她一眼。有那麼片刻,泰莎以為她會拒絕回答,不過,她隨即說:「反正戴爾自己都搞得人盡皆知了。」安妮塔說,語氣有點緊繃。「對,他在婚姻外的社交生活頗活躍。」
「死因是什麼?」
但這位行政營運長聳聳肩,沒上鉤。
晚上十點鐘,會議室裡的會議已經結束,但接下來不是回家。當案子要查的疑點很多,睡眠就是奢侈的享受,尤其我們這些人不認識丹比一家,也不曾與他共事,現在卻要負責找出他們的下落。
人失蹤後被尋獲的機率,在四十八小時至七十二小時之間會大幅遽減,這點頗令人憂心,因為丹www.hetubook•com•com比一家已經失蹤幾乎二十四小時,而到目前為止,這家人與警方毫無聯繫,也沒有任何目擊者目睹這樁綁架,更沒有這家人出現在公共場所的線報。
「你認為賈斯汀會甘願放棄公司的一半資產嗎?」韋特問,語氣還算有耐心,但顯然想知道個究竟。
泰莎傳簡訊跟女兒道晚安。她一整天都沒跟蘇菲說上話,這種狀況代表大好或大壞。好的是,這代表愛尼斯太太搞定了她,讓她忙到沒時間想媽媽,壞的是,或許她此刻正在盤算要怎麼報復媽媽。泰莎猜想,好壞的機率各半。然後,她告訴自己,這事先擱到一邊吧,別去想了。
「再跟你們說件事,」韋特又開口:「這間公司,這些人——」說到這裡,他扮了個輕蔑的鬼臉,「全都在說謊。」
不過,就連泰莎也嗅得到這句話的言外之意。
「你認為她的身心狀況正受到酒精或藥物影響?」妮可追問。
「依我們看,他樂在其中。所以,對,從這個角度來看,賈斯汀很像父親,父子都是捲起袖子型的老闆。以身作則,認真打拚,讓那群惡棍對他死心塌地,成為他忠誠的員工。」
「酗酒啊,多半是馬丁尼。喝了酒之後,就到辦公室大吵大鬧,要戴爾交代最近被她抓到的外遇始末。這時,他就答應送她新車、毛皮大衣,或者去巴哈馬群島度假,當作彌補。」
「今日大哉問。」泰莎肯定她的問題。到底是私人恩怨或商場恩怨?是為了贖金或者純粹報復?
「賈斯汀的母親怎麼看待這件事?」泰莎好奇問道。
妮可想再確認是否公司真的沒人,她走到窗邊,從磨砂玻璃望出去,掃描辦公室其他地方。
「我仍然覺得我們還有機會救出他們。」韋特說:「如果歹徒要這家人死,他們大可不必這麼大費周章處理事情。直接殺掉,丟下三具屍體就成了。從他們使用泰瑟槍這件事來看,我認為他們的目的不是除掉這家人。」
「或是,你們以前有沒有試著買下公司股權?」韋特追問。「畢竟,這公司值上億美元。尤其是你,在這裡投注了三十五年的心血和淚水,幹麼讓賈斯汀一人獨享所有成果呢?」
「對。一開始我是戴爾的祕書。那時公司的規模比現在小得多,辦公室還設在沃爾瑟姆的一間老舊倉庫。不過,營造業就是營造業,這種產業的特色就是:以不變應萬變。」
泰莎納悶,不曉得安妮塔在男性主導的產業中,到底打拚到什麼程度,才掙得這樣的辦公室。她感覺得到,即便已經坐在這麼奢華的辦公室,安妮塔還是終日埋首於工作中,不斷工作再工作。
「如果他死了呢?」韋特再次以平靜的口吻問道:「如果找到賈斯汀.丹比時,他已經死了……?」
那天,安妮塔一進大樓就聽到喧鬧聲。身上仍是穿著藍綠格紋私校制服的愛胥琳.丹比,對著那個深色頭髮的旅行社客服大吼大叫。用的詞彙很難聽,比如賤貨、婊子、淫|婦。
「她還有再來這裡嗎?」
「女人呢?」坐在沙發上的泰莎發問。
那個客服就站在那裡,整個人呆愣,安妮塔趕緊介入,把愛胥琳拖上樓,到她自己的辦公室,起碼那裡隱蔽一些。幸好那天賈斯汀人在外地。安妮塔還沒完全關上門,愛胥琳就開始掉淚。
「那公司就歸他倖存的家人所有,第一順位是麗碧,然後是愛胥琳。」
泰莎個人認定,安妮塔的意思是賈斯汀會不甘心。看來,保護老闆是丹比營造公司的員工守則之一。也就是說,如果他們沒有回答問題,那就代表他們不希望你知道那個答案。
「成天逛醫院。」泰莎說:「以她的社經地位來說,很有可能還是循正規途徑去找醫生,但一個找過一個,虛構出各種不存在的疼痛。」
「公司的人最後還是聽說了。去年春末,或者夏初的事情。賈斯汀開始上班遲到,面容憔悴,完全不是他本來的樣子。最後,事情爆出來。」
「心臟病。倒在辦公室裡。戴爾是工作狂,但玩起來也很凶。在玩的方面,包括https://m.hetubook.com.com大啖紅肉,大品烈酒。」
安妮塔嘆了一口氣,看著兩位女性,彷彿她們最有可能理解她要說的話。「後來,他立刻送了鑽石項鍊向麗碧賠罪,一條璀璨奪目的大項鍊。雖然他很清楚不忠誠所造成的傷害,但這不代表他不會蠢到明知故犯。」
泰莎跟那個金髮的FBI探員妮可,以及粗壯的偵查隊長韋特.佛斯特一起對安妮塔.班內特進行個別偵訊。安妮塔不只是花錢雇用泰莎的人,她也是公司的行政營運長,最有可能知道企業醜聞。
「必要的現金儲備,公司都有準備。」安妮塔說,泰莎把這句話解讀為財務很拮据。原來,這間資產達上億美元的公司前途堪慮啊。有意思。如果她記得沒錯,不到一小時前,在會議室,這位行政營運長還特別強調賈斯汀對公司的未來毫不擔心,而且公司的前線作戰能力也完全沒問題。可是,這會兒忽然前途堪慮起來,讓人不免聯想到,倘若賈斯汀失蹤,或者,最後死亡,公司的未來就會起很大的變化,甚至可能因此拯救一艘即將沉沒的船。看來,賈斯汀.丹比死亡,從中獲利的贏家名單逐漸增加了。
「告訴她這就是真實的人生。事情都發生了,她現在怎麼做都沒有用。然後我要她回家,乖乖待在家裡,不要再來這裡,不要去罵那個客服,這是她父母的事,不關她的事。」
三位警調人員消化這些資訊,辦公室一片靜默。
安妮塔領他們到她的辦公室。這間位於角落的偌大辦公室,看起來花了不少錢裝潢,淺色的嵌木牆,令人屏息的波士頓美景,還有一組真皮沙發。在營造業中,這樣的辦公室絕對算奢華。
「所以,他秉持父親一貫的工作精神。」韋特終於說話了,同時身體也不再靠著牆。「在這點上,他跟父親很像?」
「萬一,她們也死了?」
「有些人,是哪一些人?」妮可顯然對這個話題很有興趣。
「他怎麼說?」妮可問。
「發現什麼?」
她點點頭。
「那員工呢?」妮可說:「萬一,丹比全家都死了,有沒有可能核心團隊接手買下公司?」
此刻,更需要她的是丹比一家人。
「哪些方面不像?」
「我自己、克里斯.洛培茲、露絲.陳。我們認為這是雙贏的作法,不過,無所謂,反正賈斯汀婉拒。他認為公司可以熬過不景氣,最後證明他說對了。」
「好,現在幹正事吧。」妮可以幹練的口吻說:「我們需要資訊,最好是沒有修飾過的最真實資訊。從頭開始吧,你從祕書往上爬到行政營運長的位置,你是怎麼獲得這種成就?尤其在這種男性主導的產業?」
獎金和擁有權終究不同。顯然,賈斯汀.丹比不是一個願意跟別人分享玩具的人。泰莎忍不住納悶,如果離婚,他會怎麼做。如果他不願意跟他最信任的團隊分享公司,那他會願意跟離異的前妻分享嗎?
「她怎麼說?」
「很棒的大家庭。」妮可語氣溫和地說:「很棒的公司,很棒的家族企業。」
妮可咧嘴一笑——整個晚上,她第一次展露笑顏——不過那笑臉真是嚇人。「而有人決定反擊,取回他們認為自己應得的。」
「對。」
「找人的好管道。」韋特若有所思地說。「或許綁匪會冒著行蹤暴露的風險,帶她到當地醫院。我可以發出尋人啟事,請各急診單位留意符合麗碧.丹比特徵的女性。」
「賈斯汀什麼時候開始背著老婆在外面亂來?」
「當然怎樣?」妮可追問。
「這代表,」一會兒後,安妮塔又說:「麗碧和愛胥琳是賈斯汀唯一的家人。他……很重視她們,甚至把她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他的女兒,愛胥琳……他很愛她,從小就把她帶來公司,親自教她怎麼使用電鑽。前陣子我還聽說,他們父女會一起去上射擊課。射擊場上的父女檔。由此可知他們感情深厚。至於麗碧,他每次談起她,總是一臉幸福的模樣,而且口口聲聲都在稱讚她。他很驕傲能有這樣的老婆,不僅把家務安排得很好,還是個成功的珠寶設計師,此外,還會替他安排晚餐派對……我經常感受到他真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很愛她,還公開表示感恩,能娶到她這樣的女人,但這不表示他不會犯錯。」
「賈斯汀像他的父親嗎?」泰莎又提出問題。
「當然是比別人認真兩倍。聽著,賈斯汀的父親沒受過什麼高等教育,他喜歡找漂亮的櫃臺小姐。三十五年前,我剛好符合他要的條件,可是,我不只有外貌,也有腦袋。沒多久,我就發現戴爾需要的不僅僅是總機人員。他的文書處理能力差,必要的人際往來也常疏於聯絡,至於公司的會計管理系統更是一團混亂。於是,我開始安排他的行程,替他打電話,同時找到更便宜的供貨商、更好的團體保險、更好的職災保障福利。戴爾很大男人,但連他都承認有我幫他之後,一年省下好幾萬美元。如我之前老實所言,戴爾很尊重員工,所以,我證明了我的價值,他自然幫我升官加薪。他去世時,公司行政大小事都已經由我負責。後來,賈斯汀把公司愈做愈大,相對的行政營運也跟著變複雜,於是,我自然而然就成了行政營運長。」
「我猜想她有在服用什麼東西,你們知道的,就是讓自己變遲鈍,不會感覺到痛苦。我差點就要告訴賈斯汀,但隨後一想,人家夫妻那麼努力修補關係……我們應該替他們加油打氣才是。不管你們怎麼揣測,我很確定公司的每個人都希望他們的婚姻長長久久,畢竟,他們曾經是一對佳偶,我們都還記得他們那段甜蜜幸福的日子,即使他們自己可能忘了。」
「她身為珠寶設計師,工具可多了,她就利用她那些工具,把項鍊拆解成一節一節,一整堆扔在賈斯汀車子的前座上。我想,他看了之後應該很明白她的意思。」
「那談談賈斯汀吧。他是什麼時候接管公司?」
「是愛胥琳。」行政營運長忽然提到賈斯汀的女兒。
「面對這種狀況,有人把辛酸往肚裡吞——」韋特說。
妮可先從一般性的背景開始詢問起,安妮塔何時進入丹比營造公司?後續的升遷狀況如何?
「他們有去做婚姻諮商嗎?」韋特又開口。
「狼狠地瞪著我啊。」安妮塔翻了個白眼,說:「少女嘛。」
「你對他們夫妻的婚姻似乎也很了解。」妮可提出她的觀察。
「你當然清楚。你是這個家族企業的重要幹部,就像你剛剛自己說的,丹比營造公司是家族企業,所以除了公事,你們和他的家人也都很熟。六個月前,這個家庭崩裂了,麗碧發現賈斯汀跟樓下某個旅行社客服有染,除了那個客服,麗碧是不是終於發現了什麼?」
「他什麼都沒說。我的意思是,我當然沒聽過他……找各種藉口。他搞砸了,他知道自己做錯事。他從小就看著父親不斷外遇,親眼見過不忠誠對婚姻所造成的傷害。可是,他當然……」
「賈斯汀都乖乖聽父親的話?」妮可問。
「這代表她身上沒帶藥。」
「財務拮据?」妮可問。
「你知道?」
「對。」
泰莎點點頭。畢竟時間都那麼晚了,目前案子又沒有進展,她總得找個東西來相信。
「那麗碧的反應呢?」泰莎問。
「只是,你們還是沒有股份,無法從上億美元的資產中分到一些好處。」
泰莎心想,這傢伙塊頭滿大的,年紀大概四十五歲左右,不過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小。不喜歡說大話,但充滿自信。深思型的人,她猜想。知道的比說出口的還多。遵守乖乖老男孩的作息,卻會在賭桌上掏光你皮夾裡的錢。
「於是瑪莉離開,而安妮塔選擇留下來,」泰莎喃喃地推論起來。「在公司裡一步一步往上爬,可是,奉獻了三十五年,仍然只是個打工仔,永遠不會是老闆。」
「我們不曾想過要接手——」
安妮塔的防衛表情又出現了。「我想,賈斯汀已經預立遺囑,所以,這你得問他的律師奧斯丁.佛蘭德。他應該曉得賈斯汀想怎麼處理。」
韋特比泰莎先掌握到妮可的思考脈絡。「麗碧濫用止痛藥。」
安妮塔的眼神開始飄移……
安妮塔想說的似乎都說完了,於是這段訊問告一段落,大家離開她的辦公室。超過午夜十二點了,其他警調人員也結束訪問,所以他們三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再進會議室時,裡面已經空無一人。
安妮塔雖然用惡棍這個詞,但語氣帶有一種親暱感,看來他們的表現也贏得她的尊敬。
「對,她認為戴爾是故意的。只不過,除了怨恨戴爾——這點可以想見——她也把矛頭指向賈斯汀。她後來搬到亞利桑那州,跟賈斯汀完全斷絕聯絡,所以她沒見過媳婦麗碧和孫女。」
他說得這麼直白,泰莎聽了忍不住噗哧一笑,不過,反應還算快的她立刻追問:「你為何這麼說?」
安妮塔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少女嘛,」她嘟噥:「幸好我生的三個都是男孩子。」
「那年的獎金特別多。」安妮塔用這一句簡短回應。
「不是接手,而是……買下股份。這種事很平常啊,認真打拚的員工變成股東,享受分紅的成果。你們有沒有去找過賈斯汀?就這事問問他的意見?」
新罕布夏州的郡警瞥向她,點點頭。「還有,如何戒呢?不曉得那群綁匪有沒有人知道會有這段意外插曲:他們的肉票之一——」他朝手錶瞥了一眼,「此刻正經歷極大痛苦,很可怕的戒斷症狀。」
行政營運長緩緩地點頭。
「所以,你的老闆曾經是賈斯汀的父親?」泰莎開口。
「他二十七歲時,戴爾去世——」
「就我所知,沒有。我想,應該是沒再來。因為我告訴她,如果再讓我見到她來這裡,我會告訴她母親。麗碧不該再徒增任何壓力了,這點愛胥琳知道。這孩子很向著母親的,她只是……覺得很受傷。父親不該是普通人,你知道的,尤其是那些把女兒當成小公主來養的父親。」
「你認為,他們仍活著?」泰莎忍不住這麼問,然後看看FBI探員,再看看新罕布夏州的警探。他們兩人聳聳肩。
三人以期盼的眼神看著安妮塔。「幾週前,我見到麗碧。她進公司簽署一些文件,當時她看起來……憔悴恍惚。那時,我腦中閃過瑪莉.丹比喝四杯馬丁尼酒當午餐的事。不過,麗碧身上沒有酒味。」
「不曉得。」妮可如實回答,「不過我希望他們仍活著。」
如果蘇菲真的生氣,也只能晚點再說。
「戴爾沒留任何遺產給妻子,全給了兒子?」妮可皺起眉頭說。
「有道理。」金髮探員說:「他們的隨身物品都堆放在廚房中島上。」
安妮塔又笑了一下,但毫無開心的情緒。「就像我剛剛說的,戴爾自己都守不住私事了。我想,這也是因為丹比營造公司是家族企業,員工除了公事,本來就很容易知道老闆的家務事。」
安妮塔怔愣。「什麼意思?」
「那會在誰身上?」泰莎忍不住問道。
「波士頓警局的偵查員在麗碧.丹比的包包裡找到一瓶處方止痛藥氫可酮。」她突然來這麼一句。「這瓶藥是兩天前才從藥局拿的,但現在已經空了三分之一。」
她說,她恨那個女孩,恨這棟大樓,恨丹比營造公司,最恨的就是她的父親。這些年來,成天宣揚榮譽和忠誠的重要性,私底下卻欺騙老婆。現在,他們的婚姻毀了,她的媽媽也毀了,這些都是他的錯。她希望他去死。
泰莎傾身向前,行政營運長一臉坦然,彷彿完全坦白她所知的一切,可是……
「我不知道。會這樣傷害一家人的,肯定是沒心沒肺的人。到底誰會幹出這種事?」
「嗯,你知道的,熬了三十五年……」安妮塔的微笑變得惆悵了起來。美好的往昔啊。「戴爾這傢伙很難搞,這點任誰都同意,賈斯汀的很多管理作風都源於父親,比如第一個上班,最後一個下班。對屬下要求嚴厲,但也給予相當程度的尊重。戴爾的週五免費啤酒日是出了名的,大夥兒結束一週的工作後,閒聚在倉庫裡培養感情,啤酒一手一手地喝個過癮。當然,現在不可能這麼做,光是法律責任就會搞死我們,不過週五免費啤酒日不只是為了獎勵員工,更是培養員工向心力的重要方式。賈斯汀以自己的方式延續這種傳統。很多人都知道,賈斯汀和麗碧夫妻經常邀請員工到家裡開晚餐派對,週日下午還會辦烤肉野炊。我身為賈斯汀管理團隊的核心員工,其實,我從不覺得我在替他工作,而是和他一起攜手打拚,延續公司的和圖書美好傳統。」
安妮塔微笑,雙手合掌擱在桌面上。「不管你信不信,我在丹比營造公司已經待了三十五年。畢業一出社會就進入這家公司,因此可以說是年資最久的員工,當然,比不上賈斯汀,不過,那時他還是個小夥子呢。」
她在巧克力色的沙發上坐下來。金髮的FBI探員則坐在安妮塔桌子正對面的硬背椅子上。至於那個來自北國的偵查員,隨興地靠牆站著,還伸手撫摸牆壁的質地,彷彿被牆上的高級木質鑲板所深深吸引。
這次,行政營運長又隱約遲疑了一下。泰莎發現丹比營造公司的員工有一種傾向,凡是聊到公事,都能侃侃而談,比如克里斯.洛培茲談到他們的經營模式,或者安妮塔談起公司歷史時,都顯得興致昂揚,但一被問起老闆的私生活,就變得遲疑,閉緊嘴巴。這是基於忠誠?恐懼?或者就像某些教派,不得違反聖所的教規?
「在我聽來,這個家仍在辛苦的修補過程。」妮可說,顯然要引誘安妮塔說出更多內幕。
「我不介入他的——」
「有過一次。」她勉為其難地回答。「那時,現金流量有點危險,我們有些人,包括我,主動提議出錢投資公司,讓自己當股東。」
「我……我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這些細節,不過,我知道他們很努力挽救婚姻。賈斯汀搬回家了,而且,週五一整天還不斷說晚上要和老婆去『遁世』吃飯,看得出來他很期待。」
「根據藥罐上的劑量,她兩天內就吞了二十顆……」
行政營運長嚇了一跳,泰莎感覺自己雙眼圓睜,這時,她看見倚在牆上的警探正迅速克制住笑意。
「對,他們都很挺他,挺到想買下他的家族企業。還有,這公司的事業做得很好,除了業界冒出一些超大型的新公司可能會害他們失業。還有,對,他們對丹比家裡的祕密一無所知,除了他們本身就是祕密的那部分。」
好問題,泰莎心想,不過,這世界上的確有人因為錢或生意買賣而被殺呀。
「賈斯汀父母的婚姻不怎麼幸福。」安妮塔終於開口。「戴爾死了後,瑪莉才發現他把整間公司留給賈斯汀,她很不能接受。其實,應該說,從此之後就對賈斯汀形同陌路。」
「少來了,他長得這麼好看,又成天出差,況且,就像你說的,他父親顯然是那種白天拚命工作,晚上拚命玩的人。難道賈斯汀真的比他父親更忠於婚姻,或者,只是偷吃後嘴巴擦得比較乾淨?」
安妮塔很著急,接下來的回答口吻就跟FBI探員詢問時一樣俐落。
「誰是丹比家的祕密?」
韋特覷了她們兩人一眼。「每次她提到賈斯汀的父親就面露異色。我告訴你們,她不只是戴爾的員工,還是被他所征服的獵物。記得嗎?她那番肉體不老實,感情很忠貞的話?戴爾的肉體不老實於她,但情感上依舊忠於老婆。也就是說,他一死,這兩個女人都覺得自己受到虧待。」
「安妮塔.班內特啊。你們沒發現嗎?」
泰莎懂了,她明白韋特這番推論的用意。「被迫戒毒癮。」她喃喃說道。
安妮塔咧嘴一笑,點了個頭。
「反正,」安妮塔繼續說:「我已經沒興趣當買主了,因為這幾年產業變化很大,我們以前是設計,然後建造,不幸的是,未來的工程建案似乎屬於那些除了能設計、建造,還要能運作該建案的公司。舉個例子來說,一條龍式的公司除了可以設計、建造老人安養院,還能替政府經營。可是,賈斯汀似乎不相信這種大型的營運模式可以持久。他認為,這些建案的運作成本到頭來會逼得私人公司擴張組織,就像政府機會一樣,變得層層疊疊。或者,更可以想見的是,到時若出了狀況,比如犯人逃獄,或者老人院裡有人離奇死亡,社會大眾一定會趁機強烈反對由私人企業來經營這些政府組織。可是,在這段期間標到的案子已經發包了不少工作……」行政營運長抿著唇,沒再說下去。
「這樣看來,絕對不止有這種藥。」韋特若有所思地說道:「因為她都濫用到這種程度了。」
站在桌子尾端的妮可轉身,說:「她甚至可能痛苦到需要看醫生。」
「還有……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