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插手。」丹尼爾不悅地說。「你對未來的我們來說已經夠棘手了。」

丹尼爾挺胸迅速釋放雙翼。那雙輕盈的自由，讓他更能清楚思考。他真正想要的是「和自己」獨處片刻。丹尼爾向另一個自己使了個眼色，然後飛上天空，沒多久，他便再次聽見雙翼的拍打聲——另一對（較年輕的）翅膀自地面起飛。

「不。」丹尼爾低語，不可能是那樣。他啟程尋找露西，而他也會辦到。

街道響起警報，表示空襲已過。俄國人很快就會搜城，尋找生還者。

丹尼爾過濾記憶中的線索。露西回到更久遠的過去——只不過是哪一世？他轉頭嚴肅地看著過去的自己。「你也在回想，對嗎？」

莫斯科，一九四一。

「她……回到過去？」

「什麼事？」

而那幾世是遠古以來暗夜最漫長的時期。那幾世令人難以忘懷，露西就好比撲火的飛蛾。那幾世他向露西透露她所需要知道的事情，儘管知道這麼做會害死她。

「我都快忘記了。」坎恩說，按摩著太陽穴。「他在追露欣達。她跳脫了時空。」然後挑眉轉向丹尼爾。「也許你現在願意摒除自尊，尋求我們的幫助？」

在他的鼓勵下，丹尼爾拉開屋簷的暗影——一隻宣告者——然後走進其中。

「丹尼爾？」

「不！m.hetubook.com.com」

但是這裡——

問題是，她的死沒有規則可尋。沒有人比丹尼爾更清楚這件事。

「在我看來你很需要。」坎恩嘲弄道。

然而有幾世，他試著向露西透露一些蛛絲馬跡，冀望能改變命運。有些時候他希望能讓她多活些時日（雖然從未真的成功過），又有些時候——就像莫斯科受到包圍的二戰期間——他選擇早日終結她的性命，免除她的苦痛。讓他的吻成為露西那一世最後的回憶。

「她回到更久遠的過去。」丹尼爾拍開肩上的灰塵，喃喃自語。

「離我遠一點。」先前的丹尼爾警告後來的。「太危險了。」

「她開始釐清實情！」阿琳說。「打開宣告者進行穿越，而且沒死！」

「你的過去也許是這樣沒錯，但不是我的未來。」丹尼爾無法思考。他的雙翼在體內焚燒，渴望得到解放。露西已經離去。街上一片荒蕪，沒有其他值得顧慮的對象。

就像她辭世於莫斯科。丹尼爾記得一清二楚，同時也覺得愚蠢。他在露西耳邊傾訴大膽的話語，給予她的深吻。她死時領悟、滿足的表情。沒有改變任何事。露西的終末一如既往。

丹尼爾面對自己，但又不完全是他自己——而是早些時候的自己，比較沒那麼憤世嫉俗的丹尼爾。只不過這是什麼時期的他？地點又在哪裡？

過後，街道呈現一片死寂，但是丹尼爾幾乎沒注和*圖*書意到。他只是不敢置信地站在殘骸中。

葛碧緊張地吞嚥。「這麼說……事情改變了？」

他們沉默地停在長老池（Patriarch's Pond）附近三層樓高，面對露西窗口的屋簷，他們過去常在這裡看著她入睡。這記憶在丹尼歐的腦海裡會更為鮮明，不過露西睡在毯子內的模糊影像依然令丹尼爾的翅膀湧起一股暖流。

先前的丹尼爾在空中跟上他。「我們要去哪兒？。」

「怎麼會？」丹尼歐抬頭，眼中閃耀的希望轉為黯淡。「你是說，她這一世還沒立約？」

兩個丹尼爾在無意間拉近了距離，踩著雪地謹慎地繞著彼此打轉。此刻，兩人往後退去。

「就我所記得的，」坎恩輕聲說：「你永遠找不到她。過去已無法改寫，兄弟。」

「你在玩火，丹尼爾。」羅蘭說。

「剛才是誰在說話？」丹尼爾衝過倒塌的鷹架，來到露西曾待過的地方。

「太危險了。」丹尼歐連忙說，吐出丹尼爾自從劍與十字最後一晚過後一直不斷浮現的字句，尤其當他發現這輩子有所不同：「她很可能會永遠死去，成為末日。現在所有事情都懸在一條線上。」

兩人皆悶悶不樂。在遭受轟炸的城市中，露西的住處得以倖存、露西卻身亡的實情顯得既悲哀又諷刺。他們站在寒夜中不發一語，小心收回羽翼免得誤觸彼此。

「未來的她過得好嗎？」

不，聲音近得不可能是和圖書回音，而且清晰得不可能是他的心聲。

丹尼歐停下來平復情緒。「對不起。你當然知道。只是……問題在，她知道這一生為何不同嗎？」丹尼爾望著空無一物的雙手。「施瑪林中有個長老在露西還不知道前世的任何事情時，就接近露西並質問她；露欣達注意到所有人都把焦點放在她未曾受洗……但還有太多她不知情的事。」

葛碧上前踢了些雪蓋住露西嘉死去後留在地面的黑灰圈。她輕盈的羽翼在夜裡發光，閃爍的光暈在她屈身於雪地時，包住淚流不止的她。

而後的丹尼爾也沒變：絕望、晦暗、空虛、哀傷、悲痛欲絕。

丹尼歐走向屋簷邊緣，探看她漆黑的窗口。「壞消息是什麼？」

兩記抽氣聲。

街上白雪融化之處，一片雪海中的黑色窟窿。丹尼爾屈膝觸碰附著在地面的黑灰邊緣，然後閉上雙眼，清楚記得露西是怎麼在他懷裡過世的。

「我——」丹尼爾看了看四周，試圖釐清自己所在的位置。活了數千年，愛著露西也失去她的數千年來，他的記憶愈來愈破碎，一再重演的歷史令人難以回憶這是哪一段過往，只是這地方並非太久遠，他記得這裡——

丹尼爾歎息。「好消息是，這一世事情不同了；詛咒……起了變化。」

「我知道。」

「應該沒有，但這也只是部分原因。詛咒似乎出現漏洞，讓她活得比往常久——」

「露欣達！」丹尼爾再次大喊，但已經太和*圖*書遲了：露西在那一刻離去。丹尼爾剛步入這冰天雪地的世界，感受後方的閃光和附近的熾熱，但他的眼裡只看得見露西。他從昏暗的街角衝向她，在他人的舊大衣下，露西顯得嬌小、害怕。丹尼爾眼見著露西打開暗影，然後——

原來這就是她在做的事——挖掘自己過去的人生，盼望弄懂一切。

坎恩獰笑。「也就是我們終於走到盡頭了，是嗎？」

其餘的人也靠了上來：坎恩、羅蘭、茉莉、阿琳。

還有丹尼歐，過去的丹尼爾，圍成一圈混雜的團體。

「真有趣。」坎恩撫掌叫好。「你給了我值得期待的將來。」

「你還在等什麼？」丹尼歐面帶微笑詢問。「去找她。」

丹尼爾的眼中燃起紫羅蘭的光芒，然後轉身背對所有人，望著教堂遺跡，他初次遇見露西嘉的地方。「我不能停留。我必須找到她。」

荒涼的城市、冰雪覆蓋的街道、燃燒至天際的火舌。

這原可能是上千的戰爭之一。

「沒錯，但是多久之前的過去？」兩人望著黑暗的街道，同時開口。

「她回到更久遠的過去。」有人開口。

那聲音，是他的聲音。回音嗎？

「如果你是來警告我們的，」阿琳開口：「那就把話留下，然後離開。」她站在臉色鐵青的丹尼歐面前，虹色的翅膀向前收攏，顯得防備。

「我不需要幫助。」

「這我知道。」丹尼爾不悅地回應。「你以為我不知道嗎？」這麼近的hｅtｕbｏｏk.cｏm.cｏm距離讓他的胃翻攪起來。「我曾經來過這裡。我就是你。」

「她會在哪裡落腳？」丹尼爾突然提問，然後退開屋簷邊緣，閉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露西現在不一樣了。她——」丹尼爾幾乎能聞到她的氣味。清爽、純淨，就像陽光。「法則出現變化。我們終於擁有真正的機會，而我——我從來沒那麼欣喜若狂過……也沒有比這更恐懼的時候。」他睜開眼睛，意外看見丹尼歐點頭。

飛彈落在他身後的房屋，地面晃動，街道隆起碎裂，玻璃和鋼筋如雨，混凝土躍向天空再落下。

「你想做什麼？」

「警告我們？」茉莉繞著丹尼爾打轉，語帶嘲諷。「丹尼爾．格里葛利怎麼會特地來警告我們？」她站到丹尼爾面前，以紅銅色的羽翼奚落他。「不，我記得他的意圖——這傢伙持續跳躍了過去好幾個國度。總是在尋找，也總是遲了一步。」

「有太多我不知情的事。我無法預測她逃入過去時空的後果，擔心萬一自己沒即時找到且制止她！事情將無可挽回。」

天使和過往的自我互動是違背法則及自然的，丹尼爾感到暈眩不適——不確定是因為再次經歷露西的死亡，還是因為他太接近過去的自己。

「別碰！」坎恩對兩人大喊。他穿著軍服、軍靴和寬厚的黑外套，眼神冒火地看著丹尼爾。

「她真正想問的是，」羅蘭對丹尼爾說：「那是你來此地的原因嗎？不論你來自那個時空。」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