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朵麗雅?」
露西回到過去令他心亂如麻,就和現在一樣。當時,他不認為肉身的露欣達有能力——隨意穿梭時空,拜訪前世的自己。更不用提還活得好好的。現在,丹尼爾當然知道露欣達.布萊斯的生命發生改變,只是什麼改變?沒和天國立約不過是開端——
米蘭。
「你昨晚才到。」她說。「你不記得了嗎?」
丹尼爾轉身。他先前沒聽見身後門打開的聲音。露西雅看到他時顯得十分驚訝,而後又滿臉笑容地露出一排貝齒。她美得令丹尼爾窒息。
丹尼爾點頭。他很清楚這件事,也厭惡自己一成不變地慫恿這甜美的女孩走入醜陋的詛咒。但她必須到那座花園,就如同丹尼爾此刻必須追上露欣達。
「不會。」露西雅搖搖頭。「我的父親和兄長赴戰場前都說過這句話,而他們都死了,我已經沒有親人了。求你別走!。」
「我得走了。」
丹尼爾突然想起一九一八年自己曾在這裡見到露西,也記得自己逃離病院。
「印象有點模糊。」丹尼爾撒謊。「我大概是撞到頭了。」
「我在這裡多久了?」他問。
這些年來,丹尼爾曾遭人毆打、圍毆、扔進陽台,頸部、腹部和腿部中彈,也曾遭人以燒紅的炭拷問,或拖行數十條街。可是仔細觀察他每一吋的肌膚也只會發現兩道小小的疤痕:兩道平整的白線在他的肩胛骨上和-圖-書
方,他展開羽冀的地方。
她所謂的「回來」是什麼意思?對了,這是他害怕意外害死露西、躲避她的時候。丹尼爾無權向露西透露任何事,她必須親自挖掘真相,他怕自己給了太多線索害她化成灰燼,也怕自己留下會抵擋不了她的攻勢,進而吐出真相……他不敢冒險。
「你回來了!」
「朵麗雅?」露西雅問。「你的……朋友?頭髮很短,還穿了雙奇怪的鞋子?」
所以她又先他一步離開了,自己真是個傻瓜,在露西加快腳步時仍慢吞吞地穿梭時空,他必須趕上她。也許他能帶露西到她可以創造不同的時刻,然後他就可以永遠停留在她身邊,不讓任何事危及她,只需陪伴她、愛她。
像妳一樣的女孩。
丹尼爾的雙翼發燙,同時感到無地自容。露西義大利這一世死得相當不堪,是最醜惡的一次。她失去生命的方式,讓丹尼爾始終無法停止責備自己。
如果丹尼爾停留得夠久、讓傷口癒合,消失的傷疤想必會讓醫生感到驚訝。如今,他的頸子平滑無瑕,完全不像挨過子彈。
「你肯定發燒了。這實在太瘋狂了!」
那件事很可能在丹尼爾的靈魂上留下了疤痕。
「我會在那裡等妳。相信我。」
「妳知道朵麗雅現在人在哪裡嗎?」
丹尼爾警戒地步出宣告者。
丹尼爾著實不捨離開。但如果他想和圖書再找到露西,立刻出發是他唯一的機會。
「等戰爭結束,我們會再見面。有一年夏天妳會前往佛羅倫斯,等妳安頓好,就會在波波里花園找到我——」
「確實,」他想起來了。「出乎她的意料。」
他不熟悉快速掌握新時空的方法,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方,又該做些什麼,只知道前世或今生的露西就在這附近,而且注定會遇上他。
露西當然會陪著他,換作是丹尼爾也會做出同樣的事。
「到彼提宮後方,蜘蛛巷尾、繡球花開的地方找我。」
「可是你撐過來了,我們都很高興。朵麗雅陪伴了你一整晚,你記得嗎?」
丹尼爾感到難過,拉著她的小手抵住自己的心窩。「我們會再見面的。」
所有墮落天使都在取得人身時獲得這樣的疤。某方面來說,那是這些天使身上唯一看得到的傷痕。
房間中央的是他的病床,那顆不長眼的子彈在皮亞韋河(Piave River)附近找上他的頸子,害他躺在那上頭。那是一次愚蠢的進攻,他們直接衝進戰場。他加入這場戰役只因為露西雅是護士,所以那一槍挨得正好。丹尼爾揉了揉先前中彈的部位,他可以感受到那股痛楚,就好像昨天才發生的事。
「是的。」
噢。
義大利,米蘭
露西,她一定對前世的hetubook.com.com自己做了什麼。這項領悟令丹尼爾心跳如雷。事情絕對和她這次穿梭宣告者有關。不會錯的,她一定改變了什麼事情讓這一切成真。可是在什麼時間?地點?又用了什麼樣的方式?丹尼爾無法干涉任何改變。
此刻,丹尼爾的兩名舊室友皆在嗎啡的催化下午睡。
所以過去的他逃走了,此時他八成已經到了波隆尼亞。
「你要去哪裡?」
丹尼爾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後,露西雅的肩膀開始顫抖,伴隨著小聲的啜泣。抗拒所有溫柔的天性,丹尼爾轉身尋找可以帶他回到過去的宣告者。
說不定他還能趕上助她一臂之力。他可以帶領露西前往正確的時刻,改變所有人的遊戲規則,他在莫斯科時沒趕上,但他會在這一世找到她,只要解開露西降落在此的原因;凡事都有隱藏在其中的因素,答案就藏在她的回憶——
多數墮落天使樂得疤痕不上身(除了阿琳,至於她頸部的傷疤是另一個故事了,)而坎恩,甚至於羅蘭願意和地上任何生物挑起最嗜血的戰役,反正他們知道過個幾天自己又將完好無缺,樂得在過程中弄得血淋淋,當然,他們永遠不會輸給凡人。
「她為什麼要那麼做?」丹尼爾尖銳的問話嚇著了露西雅。
對丹尼爾來說,身為無瑕的存在只是再次證明命運不受他的掌控,不論他做什麼都無關痛癢。無力感壓垮了
和圖書他——尤其當事情牽扯到露西時。
一九一八年五月二十五日
為什麼他無法揭開謎底?他熟知詛咒的規則和界限勝過一切,答案怎麼可能難得倒他——
她開始用手上成堆的檔案搧臉。丹尼爾握住她的手,領她坐到床緣。「請告訴我,」他說:「這兒是不是曾有個女孩——」
不過那是丹尼爾目前所在時間的數年後,這是他們初相遇的醫院,當時的露西雅是如此嬌俏青春又天真活潑,立即且奮不顧身地愛上了他。儘管她的年輕令丹尼爾沒有機會表示同等的愛意,但他從來沒有辜負她一片芳心。那時,她常在兩人漫步於共和廣場的橙樹下握住他的手,可是當他回握,露西雅又會羞紅了臉。前一刻還很大膽的她,突然間化為羞澀總令他開懷大笑,那時她總說有一天要嫁給他。
「可是你該多留一會兒。」她握著丹尼爾的手在出汗。「所有醫生都說你該靜養。」她柔聲說。「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就是無法忍受你離去。」
露西雅搖頭,忍不住盯著丹尼爾的頸子。
他必須找到露西,一如他的承諾。但他也必須確保露西有機會完成她所需要做的一切,無論她對過去做了什麼,讓今日的露欣達.布萊斯——他的露西——得以誕生。
「她走了。」露西雅緊張地咬住嘴唇。「在你離開之後,她也沮喪地跟和_圖_書著離開了。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什麼?」
「你還好嗎?」露西雅走向他詢問。「你實在該躺下來休息。你的脖子——」她伸手觸碰丹尼爾九十年前受創的地方,然後瞪大了眼睛抽手搖頭。「我以為——可以發誓——」
他回到露西在人類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擔任護士照料他的那間醫院。那裡(角落的那張床),躺的是崔佛迪。他是丹尼爾的室友,來自沙勒諾,在前往餐館的途中誤踩地雷,雙腿灼傷斷裂。不過迷人的他讓所有護士願意為他偷渡威士忌,而且總是有笑話可說給丹尼爾聽。而那裡(房間的另一頭),躺的是麥克斯.波特,臉部灼傷的英國人。平時悶不坑聲,直到院方拆下他的繃帶時才崩潰尖叫。
房間裡盡是白色一片。鋪著白床單的床鋪就在丹尼爾面前,角落有窗戶,明亮的日光灑進白色窗框。有一瞬間,一切悄然無聲。接著暄囂的回憶湧上心頭。
丹尼爾迅速從床上起身。走到門口時,女孩拉住他。
「是她。」丹尼爾鬆了口氣。「可不可以告訴我她在哪裡?我急著找她。」
他身旁的露西雅開始啜泣。丹尼爾傷到了她,但其實他氣的是自己。他摟住露西雅的肩膀,感到些許暈眩,要愛上每個時刻的她是多麼容易啊!他強迫自己回到正事上。
「你傷得很重。」她點頭。「費埃蘿護士還以為你撐不到早上,醫生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