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1

好啊……
州立精神科專家作證,十歲大的麗莎.巴頓的精神狀態確實足以形成殺人意圖……
還有我的家。
我的眼珠顏色遺傳自父親。母親的眼睛顏色較淡,如藍寶石般,與她的一頭金髮非常相配。我的頭髮如果不染,就是暗金色。但我十六年前回到東岸,去上曼哈頓的時尚學院時,卻把頭髮染黑了。我的個子則比母親高個五吋。然而,長得越大,我越開始相信自己在許多地方都和母親很相像;只是,我會盡量避開這些相似處。我一直很害怕有天別人會對我說起:「你看起來很眼熟……」當時我母親的照片散布在各大媒體,後來類似事件發生時,三不五時她的死又會被報章雜誌提起。所以如果有人說我看起來很眼熟,我就知道對方一定是想到了母親。如今的我,西莉雅.佛斯特.諾嵐,本名麗莎.巴頓,即八卦報章上稱呼的「小麗兒.波頓」,已經很難與當年頭頂金色捲髮的微胖小女孩想像在一起。這小女孩被控告蓄意殺死母親、謀殺繼父未遂等罪名,後來無罪開釋,但大家仍認為她有罪。
繼父把媽媽轉過來,推向我……
真難相信我又站在殺死媽媽的同樣位置上。這到底是一場惡m•hetubook.com•com夢,還是真實發生的事?起初,歷經那一夜的恐怖後,我不斷地做惡夢。審判後,我搬到加州,童年的大半時間都在畫圖給我的心理醫生,莫倫大夫。眼前的房間就是我那些圖畫上的房間。
「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這裡。」他興奮地告訴我。
「主臥室很大,還有兩個裝潢美麗的衛浴間。」他打開臥室房門,一臉期待地看著我。不得已,我只能跟著他。
「你先生告訴我你是室內設計師啊,」房屋仲介亨利.派立這時說了話,「這房子的屋況一直都很好,但是,當然啦,每個女人,尤其像做你這一行的,一定會想要有自己的風格。」
賴利逼我保持緘默是對的嗎?此時此刻,我什麼也無法確定。我只能親了親傑克的頭頂。

都二十四年了,這種往事卻令人難以淡忘。城裡的人還記得我嗎?可能忘了。就算我可以住在這一區,也無法住在這個城鎮或這個家中。我不能住在這裡。我就是辦不到。
媽媽以恐懼的眼神看著我……
「當然,很好。」我試著回應,花了點力氣。我舌頭彷彿很重,話說不太出來。想到自己曾被第一任丈夫賴利逼著發誓,絕不對任何人說出自己的事,就連另一半https://www.hetubook.com.com也不行,我就開始心煩意亂。這一秒,我好恨賴利逼我發下這種誓言。結婚前我對他說出自己的過去時,他對我是那麼的好,但終究還是背棄了我。他以我的過去為恥,還擔心這會影響我們兒子的未來。這種擔心卻也導致我們今天走到了這一步。
放開我媽……
「或許你先生已經提過,我不算是他的銷售仲介。」派立先生解釋,「我的老闆佐潔.果夫女士其實是要帶他去看附近幾個案子,但那時他看到這房子立在草地上的出售招牌。顯然他一眼就愛上了。這屋子可說是建築界的瑰寶,占地十英畝,而且位於一流城鎮的一流地點。」
麗兒.波頓拿起了斧頭……
我的熱淚就快奪眶而出,好想逃離這裡。有必要的話,我寧可違背對賴利的承諾,告訴亞力士我真實的過去。我不是聖塔芭芭拉的凱瑟琳及馬丁.克洛格的女兒西莉雅.佛斯特。我其實是麗莎.巴頓,出生在這個城鎮,在孩提時不得已被冠上謀殺及殺人未遂罪。
他衝到我身邊,我彎下了腰抱住他。傑克遺傳了賴利的淺棕色頭髮及高挺的額頭。他漂亮的藍眼珠很像我的母親,不過賴利也有一雙藍眼。賴利在彌留前夕曾經低聲說出不希和*圖*書望兒子念幼稚園時又和八卦報章挖掘的母親過去糾纏不清。想到他以我為恥,我似乎又能嘗到那帶來的苦楚。
「媽,媽!」我聽到兒子腳步踩在未鋪設地毯的木地板上,傳來啪啪聲響。他一路衝到房內,精力充沛,個頭小卻很結實,十足的小帥哥,也是我的心頭肉。他才不會管幾年前發生過的事,只要我能隨時回應他,他就很開心。
回憶湧上心頭。週末的早上我都會來這臥室,跟爸媽一起窩在床上。爸爸會幫媽媽端咖啡、幫我端熱巧克力過來。
媽媽在哭……
我和亞力士之間早藏有謊言,彼此都能感受到。他說想要快點有小孩,但若他曉得小孩的媽就是當年的小麗兒.波頓,不知道作何感想。

「你還好嗎,諾嵐太太?」亨利.派立問我。
壁爐上方還掛著父親在裝修房子時所選的鏡子,裝飾如牆壁的一部分,內陷且周圍鑲框。在鏡中,我看到了自己:臉色慘白,眼珠由原本的深藍轉成黯黑,還有我腦海中閃過的一幕幕恐怖景象。
「我跟辦公室裡的人說到這件事時,許多女同事都說,即使沒看到房子有多漂亮,都希望能有機會買下呢。」他一臉落寞地說著。
子彈射出了……
泰德.卡瑞特發誓只是來求老婆復合……m.hetubook.com•com
我當然知道這屋子是瑰寶。父親就是當年的建築師,他把快要毀損的十八世紀建築翻修成迷人又寬敞的家。我的視線跳過派立先生,朝壁爐望去。那座爐臺還是媽和爸在法國一個快要拆掉的城堡裡找到的,爸爸告訴過我上面所有浮雕的含意,包括小天使、鳳梨、葡萄……
傑克扯著我的手,但我還是一動也不動。他就跟大部分四歲的小孩一樣精力旺盛,吵著要四處看看。我讓他去,不一會兒,他已經衝出房間,奔跑在長廊上。

當他離開房間後,我聽到他在喊:「別跑下樓了,傑克。我們還沒帶媽咪看完新房子呢。」
她們說得沒錯,我邊想邊抬眼,望著他偏紅的棕髮與棕色眼眸。亞力士個頭高而肩膀寬,感覺很有架勢,也因此顯得很迷人。傑克就很敬佩他。這時傑克從我懷中溜走,跑去抱他的大腿。
這就是我的丈夫和我的兒子。
「很漂亮,對吧?」派立問。房屋仲介的職業熱忱凸顯在他激昂的語氣中。
亞力士就站在我身後不遠。我不必回頭看,也能感受到他的焦急。他深信自己找到了一個漂亮的家,還很慷慨把房子過戶在我一人名下,當作我的生日禮物。「老婆,我會去追傑克的,」他要我放心,「你就四處看看吧,看要如何布置。」
為了避開派立m.hetubook.com.com好奇的眼神,我走向壁爐臺前,假裝端詳上面的圖紋。
我與第二任丈夫,亞力士.諾嵐,結婚已經六個月。今天原以為亞力士要帶我和四歲的兒子傑克,去紐澤西北部的匹沛克看馬展,沒想到他突然轉向鄰近的曼罕鎮。那時他才說要送我一個生日驚喜,然後就駛向這條路,一路來到房子前。亞力士停好車,我們走進屋內。
「對,沒錯。」
亞力士走進臥房。他費盡心思策劃了這項生日驚喜,我們才開上車道,就能看到兩旁繫滿寫著我名字及「生日快樂」字樣的氣球,在八月的微風中飄蕩。但是現在,他把房屋鑰匙和房契遞給我時而顯露的那股欣喜,已經消失殆盡。他太了解我了。他看得出我並不開心。他很失望也很受傷;他不這樣才奇怪吧?
當然,他們那張床頭包軟墊的大床已經不見。粉桃色的牆壁也被人改漆成暗綠色。從房間後面的窗戶眺望出去,我看到爸爸當年種的日本戚楓已經茁壯而美麗。

我不確定自己是否說得出話,只能死盯著他看。派立個頭小,約莫六十歲,一頭稀薄的灰髮,身著整齊的深藍色條紋西裝。我這才發現他正等著看我如何熱烈回應先生送的這項生日禮物。
我舉著槍對準繼父。爸爸的手槍……
繼父把媽媽壓到牆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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