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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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約見面時,只給他名字和電話,其他都沒給。「沒錯,」我承認。「這就是我的地址。」
空氣中瀰漫著秋天冷冽的氣味。我身穿編織毛背心,連著一條顔色介於棕橘和肉桂色之間的大披肩。這身毛衣讓我感覺暖呼呼的,因為這幾天就算太陽發威,我都覺得全身打寒顫。毛衣的顏色也使我氣色亮了起來,有個好臉色,趕走往日的陰霾和愁容。
二話不說,我拿出支票本,寫了張支票。班哲明.佛萊契雖然還不知情,但是他看過我的資料,在不必讓我說出我就是麗莎的情況下,已經能讓我覺得請求他來保護並非難事。
「相信你現在已經清楚房子的背景,」佛萊契說。
「我都這把年紀了,你說得太好聽了。像是星期一下午,有位《雷覺星報》的女士珠兒.派瑞來找我。她要寫篇專欄,叫『內幕報導』,多虧你那棟房子打響了知名度,她又要多寫一篇有關巴頓案的追蹤。我盡可能把知道的都告訴了她。我感覺她似乎很替麗莎叫屈,但是我告訴她不必浪費自己的同情心。麗莎一直開槍射殺泰德.卡瑞特時,心知肚明自己在幹什麼。因為泰德在她母親嫁給威爾.巴頓以前、嫁給他時,還有嫁了人之後,都還繼續和她搞曖昧。」
除了跟隨他進到擁擠的私人辦公室外,我也別無他法。他一屁股坐在桌子後的座位上,寬大的屁股擠到兩邊的扶手,儘m.hetubook.com.com管窗子大開,他臉上仍冒出一顆顆汗珠。我想他的襯衫今天早上在穿時還是乾淨清爽的,現在卻已經袖子高捲,上頭釦子敞開,看起來就像是他該有的模樣,一個退休的老律師,試著找幾個案子忙一忙,免得無處可去。
就在我試著找說辭回答時,他舉起他的手。「要馬兒跑,就得給馬兒吃草吧。在你開口說出『我犯罪了,求你聽我的告解』前,我先說了我這裡每小時收費一百五,額外的開銷另計,還需要一萬元的前置費用。」
我告訴他有關三張沒有指紋的照片,還有我在發現佐潔屍體後如何飛速開回家的事,以及園丁被人殺死的時間內我又恰巧行駛過羊嶺路的豪宅。「我搬家那一天才見過佐潔.果夫,」我不滿地說。「我從沒聽過園丁那號人物,一直到檢察官問起有關他的事,然而我知道他們就是懷疑我有介入,都是因為那棟房子的關係。」
「我想你沒念過湯馬斯.摩爾的著作吧。他寫了本書叫《烏托邦》。裡面他寫著:『天堂裡容不下律師。』儘管瓦許是探員,摩爾的話也適用於他。良禽擇木而棲啊,這傢伙比任何人都懂得這道理。」
我相信愛是永恆的。一如我人站在這裡,向父母祈禱。幫助我,請你們幫助我吧。助我度過這一切。指引我吧,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話都已經替我說好了,如此便可和圖書以不必告知他內情就請他辦事,我說:「很高興你願意見我,所以你應該明白,讓檢方在背後懷疑我就是殺害佐潔.果夫的兇手時,感覺有多差了。」
差一分九點時,我走在通往班哲明.佛萊契二樓辦公室的階梯上。進入一間只有張簡陋桌子的接待室,這裡大概是他的祕書或等他有祕書時將設置的辦公處。牆壁破破爛爛急需再補漆。木地板的顏色黯淡又很可怕。兩張附把手的塑膠座椅靠著牆擺放,低矮的咖啡桌上堆滿一大疊摺角翹起來的雜誌。
他走向我,抓住我的手,說:「能幫助惹出麻煩的美女是我的榮幸。請進吧。」
然而他可不笨。就在我百般不情願坐在他指示給我的位置時,他開始說了。「西莉雅.諾嵐,住在曼罕鎮的老磨街一號,」他說。「這地址還真令人興奮。」
光聽到這聲音我的手心就開始冒汗。我確定來這裡根本是做錯了決定,好想要逃開,衝下樓梯。可惜已經太遲了。一個巨大的男人佔據了整個門口,還伸出了手,他的笑容就跟我幾年前和他第一天見面時同樣的恣意開懷,他還說:「這就是惹出一堆麻煩的小姑娘?」
不知道我的印象是否正確,記得泰德.卡瑞特在這時前來扶起她,還叫她節哀順變?
「一定是西莉雅.諾嵐女士,」屋內傳來一個叫聲。
他心疼地說:「這是當然的。」令人瞍了放心。除此之外,我和圖書和班哲明.佛萊契有約,如果我告訴他我就是麗莎,他就得遵守客戶保密條例。這個人或許是指引我通過調查的最佳人選——如果他知道事實的話。但是我對自己說,等我看到他再決定要不要說出這個真相。
「大學時修過幾堂哲學課。」
我怎麼會忘了這點?
班哲明.佛萊契的辦公室在契斯特,一個離曼罕約二十分鐘車程的城鎮。我和他約好了九點見面。看過墓園後我直接開車去那裡,停好了車,試圖在附近找個熟食店喝些熱咖啡和吃點貝果。
他們的墓碑簡單大方,以拋光大理石做出葉子外形,底部刻著「愛是永恆」字樣。父母的名字、生卒日期都刻在上面。其實我們家幾代的家族成員都葬在墓園另一邊,父親去世時,母親卻買下這塊地,豎立這石碑。我清楚記得父親的葬禮,那是在我七歲大時,我穿著一身雪白,拿著一根長長的玫瑰花,人家告訴我要把花放在棺木上。我明白父親已經去世,卻哭不出眼淚,只會忙著跟牧師念頌詩文並和聚在這裡的大人低聲回話。
聖經中的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突然湧現腦海,我有股衝動想伸手越過班哲明.佛萊契的桌子,搶回那張我簽好的支票,然後把它撕毀。但是我知道我需要他。於是我說:「佛萊契先生,我是律師之妻,我知道有客戶保密權益,如果我找你做我的律師,就把話先說在前頭。www•hetubook.com.com我不希望從律師這裡洩露出有關我家人的半點傳聞,就算事發了將近四分之一個世紀也不行。」
接著他卻說出讓我寒徹心扉的話。「我一直認為那孩子,麗莎,總有一天會回來射殺她的繼父,泰德.卡瑞特。但是這些檢察官的手下居然會騷擾你,這還真是瘋狂,你只是運氣不好,收到了那棟房子當生日禮物而已。西莉雅,我答應你,要好好地對付他們,不然你知道會出什麼事嗎?我告訴你,你一開始就回答他們問話的話,他們會設你圈套,把你騙得團團轉,讓你困惑到有一天你真會相信自己殺了人,只為了自己不喜歡那棟屋子。」
「這就是我的意思。我很清楚保羅.瓦許。他喜歡替自己搶鋒頭。有沒有念過哲學?」
「你是說我不該回答問題嗎?」我問。
八點十五分我帶傑克上學。早上不能再去咖啡廳,或許瓦許探員還坐在那裡等著我。於是我到教堂後面的墓園。一直都想去拜訪我父母的墓,就怕自己被人認出,引起騷動。目前四下無人,我便可以站在他們並排的墳前。
「當然。我的意思是,因為這三張照片,檢方辦公室就認為這些案子和房子有關,或者和巴頓家有關。」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本正經地講出這個姓氏,還能盯著他的臉看。
亞力士和我又一次快速道別後,就直接從檢察官辦公室去機場了。他答應我「把話說清楚」讓我既期待又和_圖_書怕受傷害。如果檢方不再問我問題,我就放心,但是如果他們不放棄,而我又拒絕回答的話,就會成為他們的頭號嫌疑。我送飛吻給亞力士時,低聲說了:「叫他們別來煩我。」
「我已經讀過你相關的資料。你的丈夫買下道棟房子作為驚喜禮物。我得說,還真是有夠驚喜。你的男人不太懂得女人心啊。然後你又發現房子被人搞破壞,幾天後又碰巧發現賣房子給你們的女士就陳屍眼前。你的人生還真是精采呢。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我,以及你為什麼來這裡呢?」
「事實就不算傳聞,西莉雅,」他說,「但是我聽懂了你的話。現在不管是傑夫.麥克金斯利還是保羅.瓦許或任何這一掛人物要問你話時,就請他們來找我吧。我會好好幫助你的。還有,別以為我當年對麗莎.巴頓非常的不好。她從沒想要殺她的母親,而那個禽獸泰德.卡瑞特,倒是被她的槍掃射的活該應該。」
「聽了你的話讓我覺得好受一些,」我說。
班哲明.佛萊契的眼皮似乎有些鬆弛,聽了這句馬上張開。「為什麼他們會一開始就這麼想呢?」
在我心底,我還在想要如何找回父親,聽他的聲音,確實地抓住他的手,把他留在我們身邊。整場典禮及蓋棺儀式,母親都很雍容鎮定,直到最後一刻,當最後一人把花放在棺木上,她大喊:「我要我的丈夫。我要我的丈夫!」然後就雙膝癱軟,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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