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們先前使用的飄浮咒語,或許在我們停下之前正要失效,因為我們離地只有三吋,所以沒能更早發現。」可能是大公,也可能不是的男孩說道:「若是這樣,我們得等十五分鐘,也就是——」他看看懷錶,「七分鐘之後,就可以再度嘗試。」
她在距岩床表面四呎的下方挖出水平通道,趴著爬了進去。他跟在她後面,但是腳先進去、臉部朝上,直到兩人靴底相觸。他們用咒語讓對方飄浮在通道底部上方幾吋的地方。碎岩形成的小河開始從他們身下往後流去。每隔十五秒左右,他便用手推隧道的牆,把兩人往前推送。
「當妳要宣告某位大公蒞臨時,當然可以這樣說,不過,當面稱呼時只用『殿下』即可。」他說:「例如,妳可以說:『與您在擁擠又沒有空氣的隧道爬行,真是我的榮幸,殿下。』」
她的表情有點遲疑,但是當她熄滅照亮路途的魔法火焰時,只說:「我們來試看看,抓住我。」他伸出手臂抱住她。他們在沙裡又下降了幾呎,接著慢慢進入堅硬的岩床。岩石在他們腳下裂成碎石往上飛,讓出道路給他們。
「我們進展得好像太容易了,你不覺得嗎?」
「不行,那樣太危險了。」
「妳沒事吧?」
他看著名片上的字:A.G.費法克。「我可以用這個名字稱呼妳嗎?」她聳聳肩。「隨你。」眼中再度出現冷冷的質疑。「而我該稱呼你『尊貴的大公殿下』嗎?」
她嗤之以鼻,但沒有惡意。身旁的水球越來越大,她拿走他手中的水袋再次塡滿水後,放回急用包裡。直到她抬起眼睛,兩人目光相遇,他才發現自己一和圖書直都在看著她。
他受傷的部位仍然很痛,所以總是留意動作不要拉扯到傷口。每個人對疼痛的反應不一樣:有人會想藉此博取同情及幫助;有人則寧可獨自忍受,也不讓人看到自己的痛苦。他或許屬於後者,因此在面對執意要幫助他的人時,就沒什麼好臉色。
他們突然間發現自己無法再次讓對方飄浮。
「既然如此,我寧可在岩床下挖隧道。你能爬行大約一哩嗎?」
她挖的井很淺,他們幾乎是鼻貼鼻而站。她的皮膚因魔法光照射而呈藍色,鼻梁上的點點石屑宛如發著光的青金石粉末。
「指定的搜索地區是半徑一哩。」她說:「那台拖網過濾機從中心駛到圓周要六分鐘,從圓周駛回中心也要六分鐘。根據我們和圓心的距離,走五、六分鐘才會再碰到它。」
「你認為它的速度有多快?」女孩問道。
「妳在懷疑什麼?」
尖叫聲震耳欲聾,她甚至認不出那是自己的聲音。
用柔軟來形容岩石,真的有點荒謬,不過她接下來挖掘的岩床確實比之前柔軟,也比較容易操作。
大多數有接觸門檻的咒語,需要至少接觸三十六小時,最強大的幾種甚至要七十二小時。而除非是被父母或兄姊抱在懷裡的嬰兒,或離不開彼此懷抱的情人,一般魔法師很少碰觸其他人,更不可能擁抱對方久到足以施加精確型記憶咒語。當然,並不是沒有投機取巧的方法,然而之所以要有身體接觸的高門檻,就是為了阻止魔法師只因一時憤怒,便隨意對他人施加危險咒語。
「妳不該https://m.hetubook.com.com把直覺置之不理。」
「你知道你為什麼偽裝成非魔法世界的人嗎?」
當過濾機在頭頂上來回耙梳時,他們也以穩定的速度前進。半個小時後,她把隧道擴大,讓兩人可以坐起來休息。她把水袋遞給他,他貪婪地狂飮,驚訝自己在涼爽如地窖的隧道裡依然這麼渴。
「照准。」他把名片交還給她。「本大公掌權後,將謹記並嘉獎妳的忠誠與奉獻。」她對他的浮誇搖了搖頭,但他能從揚起的嘴角看出她覺得很好玩。而身處於這麼多危險和不確定的情況,他沒想到自己竟因為換得她的莞爾一笑,而感到一絲純粹的喜悅。
他的懷錶除了計時,還可以測量距離。他把懷錶給她看,自他們初次從沙漠表面下降,已經移動了大約一哩半。
她指出這一點。
他看著她許久。「兩個失去部分記憶的人,在撒哈拉沙漠中相距不遠的地方相繼清醒,妳認為這兩人完全沒有關係的機率有多大?」
「應該快到了,最多只剩十到十五碼。」戴德斯說。
「殿下。」她的語氣有點半開玩笑:「我有榮幸再為您挖掘半哩地道嗎?」
他也嚇了一跳,身體一震,然後痛得皺眉。「妳怎麼知道?」
在挖掘過程中,他們很少交談,以便她能專心於手邊工作。但是,她現在得找些事情來讓自己分心。
「算了,我們繼續走。」
她重新燃起魔法光。他這才想起自己仍抱著她,因而放開。「時速十哩左右。」
不過,以他們的情況來說,身體接觸的高門檻只引出傷害力更大的和*圖*書問題:這表示她的記憶並不是被敵人奪走,而很可能是與她非常、非常親近的人。
「你認為——我們原來認識嗎?」
她的身邊有顆小小的水球出現,在空中慢慢轉動、越來越大。據他所知,這年頭元素魔法師大多只在生日宴會之類的場合表演餘興節目,然而她的能力遠遠強過那些雕蟲小技……
她搖頭。「我也不確定。但是,裝甲戰車非常明確地知道可以在哪裡找到我們,可見搜尋的士兵知道我是元素魔法師,應該知道我可以鑽過岩石,可是他們卻只是耙梳沙地。」
他用嘴唇做出代表聳肩的動作。「妳的意思是妳不懂調製藥劑?」
「目前沒有更好的辦法,在這裡等待事情發生到我們頭上,絕不是好主意。」

她懂嗎?她試著回想自己知道什麼藥劑處方嗎?淨化藥劑、美聲藥劑、光藥劑。她揉揉太陽穴。
「把我們往前送。」她對他說。
「我完全不懂,這樣做的目的何在。這些記憶咒語既像是量身訂做,又讓我們仍懂得盡全力不被亞特蘭提斯抓到;可是,如果我們知道原因,做起事來不是更容易嗎?」
「我可以爬,但我們不必爬。我們只須讓對方飄浮。」和-圖-書
「噢,那個。」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交給他。
他的傷口仍持續作痛,但比起最初那種撕心裂肺的劇痛,此刻感覺已經好太多了。「我很好。妳呢?」
岩石一塊塊掉落。隧道尾端又前進了幾吋、再幾吋,她的元素魔法再度發揮了威力。
「而且並不合法。」他回答。
她點頭。「你還好嗎?」
幾秒之後,他依言行動。
他搖頭。「那位旅長說過,拖網過濾機將從內而外和從外而內兩方向行駛,它們應該會在中途碰頭,然後各自轉向。所以過濾機再兩、三分鐘就會回來。」
「我可以騰跳到地表去檢査一下。」
此人確定她被施加記憶咒語後,仍保有對亞特蘭提斯的恐懼。而無論是誰對男孩施了咒,也執行了相同的做法。
「妳的假設是,施咒者的用意是要幫助妳。」他再度推她往前。「可是,會不會——」
這問題難倒她了——她也無法確定吧?如果他傷了她的保護者,她知道自己的確會報復。不過,從外表看,他的傷並非元素魔法造成的。
她與這男孩或許有意義非凡的連結,這想法讓人很不舒服。
這表示有人對他們施加了精確型記憶咒語。粗暴型記憶咒語只須具有破壞意願即可施加,但施加精確型記憶咒語的必要條件是身體的密切接觸:那位以精細手法切除她個人記憶的魔法師,與她的直接接觸要累積到一定的時數,才能在她身上施加這項咒語。
他們往前行進的速度也因此加快了,這應該讓她感到高興才對,但是他們越接近一哩的邊界時,她反而越不安。
他揚起一邊眉毛。「妳確定?」和*圖*書
她望著前方寬約十二吋長的隧道,隧道表面像被野獸的鋼爪抓過。
「施加在我們身上的記憶咒語非常純熟精練,你同意嗎?」她問,他們又前進了數呎。
劇痛深深打擊她的腦袋內部,好像燒得火紅的鐵棒刺穿她的頭蓋骨。
她的眉頭皺了起來。如果他們每兩、三分鐘就得停下來往岩床上挖洞躲藏,不只無法往前進,也很危險。
「我可能是流亡者,這些衣服來自英格蘭倫敦某條以裁縫店聞名的街道。」
又或者……「一開始時,你認為是我傷了你嗎?」他似乎覺得有趣。「妳現在才想到?」「為什麼我該更早想到?又不是我傷了你。」
就在這時,那台裝置掃過他們頭上,宛如一把巨大的金屬梳子刮過岩床表面。這把梳子的齒距只有一吋半,他們根本不可能從其間通過。
她露出似乎很佩服的表情。「就這麼做!」
撒哈拉沙漠
戴德斯轉向女孩。「妳能打通石頭嗎?」
她對這個問題似乎有點驚訝。「我當然很好。」
她停了下來。
「當你說那條街以裁縫店聞名,我的腦海中就跳出這幾個字。」可是她竟然記不起自己的名字。「看來我們學過的知識和技巧都完好如初,卻沒有個人記憶。」他說。
「薩佛街?」輕易出口的街名,讓她自己也頗為震驚。
「妳想在這裡多停留一段時間,靜觀其變嗎?」
「拖網過濾機出現之前,妳正要給我看一樣東西。」他說。
「不過,我們是敵是友,還沒有結論。」男孩補上了這一句。他看看錶。「繼續前進,如何?」
不管追逐在後的裝置究竟是什麼,它很大,而且移動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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